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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的白諾恩往後攬,自己也撤開一步。

“轟”一聲,麵前那塊岩壁十分脆弱地坍塌,露出一道一米來高的洞口。

喬沉將裡麵照亮,發現裡麵是一條由白色晶體構成的圓形通道,通道內|壁凹凸不平,略有反光,材質顯然和外麵的雕塑是同一種。

喬沉抬腳垮進去,不時用手中的刀紮死內|壁上的小蟲,通道平緩地向上升,由喬沉牽頭,眾人一路走到最深處。

他腳步一頓,前方又是一條死路,但他能感受到這麵牆之後就是“巨樹”所在之地,他抬起手,用刀刃破開斜上方的那道薄牆。

“嚓”——

那層牆破開,喬沉心頭一驚,迅速往後退去。

隻見那層牆背後,倒下一道身影。

定睛一看,不是任何偽裝成人類的變異蟲體,是一具真真切切的人|屍。

那人失去生命體征應該有一些年份了,但身上卻奇跡般的沒有腐爛,保持了他死之前的模樣:他瞪著雙眼,皮膚乾癟,像是被吸走了所有血肉,臉上顏色幾乎白到了駭人的地步。

他從裡麵滾落下來,臉部正巧朝向眾人。

有人驚呼出聲。

喬沉聞聲回頭,發現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魯克抬起手指向那具屍體,嘴唇不自覺地發起抖來:“這...這不是之前蟲潮失蹤的李浪嗎?”

他說著,目光投向那層牆的背後,眼中恐懼更甚。

喬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裡麵有他熟悉的、不熟悉的數張麵孔,都是在基地建設之初或者後來的蟲潮當中失蹤的居民,他們一個個毫無生氣,被“埋”在地下,有些臉龐朝上露出五官,有些大半個身體都陷在裡麵,隻有一隻手或腿部%e8%a3%b8|露在外,場景十分可怖。

第二十一章

喬沉回過神,抬腳跨了過去,看清了裡麵的場景。

那層牆之後,無數屍體被埋在地底下,由於數量過多,他們有些的身體部位露了出來,場景十分詭異。

巨蟲們將屍體踩在身下,蜷縮在周圍,似乎陷入了沉睡。

而它們身上沒有任何變異形態,是最原始的尖頭圓身,頭部統一朝向一個方向,縮在地上的姿勢像極了虔誠跪拜的信徒。

順著它們頭的朝向看去,那棵巨型的“樹”正立在中間,裡麵被牢牢裹住的人已然睜開了眼睛,直直地盯著闖入此處的喬沉。

地麵開始輕微的晃動,樹中的人在用此表達自己的憤怒。

“世征?”

白諾恩走過來,遲疑地對著樹中的人喊道。

在他的身後,眾人跟過來,臉上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們大部分都是被白諾恩從宇宙中“撿”回來的,參與銀河基地的創建,親眼見證了這一路上的困難與艱苦,對於“楊世征”這一號人物,他們敢拍著%e8%83%b8脯保證,自己不恨他。

但當他們親眼見到曾經朝夕相處的人變成一具傀儡、被裹在凝固的蟲液當中時,他們的恨便消散了。

那巨樹之中麵色紅潤得怪異的人看過來,泛著綠色熒光的眼珠緩緩地轉動,將喬沉身後的眾人打量了一圈,最後又重新落到白諾恩身上。

他...或者說是它,它的嘴唇殷紅得刺眼,帶著一分毒性,兩瓣唇動了動,生澀又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你們....接....回家?”

你們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這話是對白諾恩說的,也是對著他身後的所有人說的。

百年以前,他被自己的母親塞進了逃生艙,靠著這具隻能容納一人的微型機艙和母親的命,逃出了地球。

逃生艙不比機甲,可以操縱方向或開啟空間門,隻能如浮萍一樣漂蕩在宇宙中。

如果不是白諾恩發現他,那具狹小的機艙將會是他的棺材。

他有幸躲過一劫,來到了銀河基地,而後他發現,自己是一個沒有任何作用,活著就是浪費資源的廢物。

他無知且懦弱,前二十年生活在人工智能為他創造的象牙塔之中,光是逃出地球這一點,就花費了他所有的勇氣與氣運。

變革的到來、至親的離世、環境的巨變,任何一個落下來,都能要他的命,何況是一起?

於是他近乎崩潰,從療養艙中醒來後就立即將自己封閉起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而後他迷戀上了一個愛好,就是“收集蟲子”,什麼蟲都好,蒼蠅、蟑螂任何一種,因為這是他除了人之外,能找到的唯一一個與地球相似的生物。

其實這些蟲子壓根就不是地球上的物種,但沒關係,隻要足夠相似就行。

直到有一天,他無意間發現了一隻長相奇特的幼蟲,神經質地認為這是其他蟲子給他找的新朋友,如獲至寶將它放進了自己的罐子裡。

那時候,正值銀河基地建立之初,眾人忙著擴建基地,白諾恩忙著滿星係尋找物資,秦蕪在編寫總控塔代碼,壓根沒人將他罐子裡的幼蟲放在心上,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一舉動的危險性,還傻乎乎地覺得這隻蟲子十分有靈性,給他帶來了從未有過的陪伴感。

在基地又一塊區域竣工以後,所有人都在歡呼雀躍,有人提出在新完成的建築前合照,將白諾恩和謝之旭推到了最中央,一群人跟著圍了過來。

白諾恩看見他被排在人群以外,有意帶他融入人群,便牽著他的手來到了最中央的位置,讓他留下了自己第一張、也是最後一張影像。

當天夜晚,銀河基地迎來了第一次蟲潮,那些一米來高的醜陋蟲子擁有堅硬的外殼和能夠腐蝕大部分金屬的分泌液,將基地眾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也是那個晚上,他日夜養著的幼蟲突然撐破了玻璃瓶,長成成年蟲體,與基地外的巨蟲內呼外應,導致死傷無數。

最後,楊世征被那隻巨蟲擄走,基地內的其他人早就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死得其所。

隻有白諾恩一直嘗試尋找他的蹤跡,不顧危險地跨過大半個廢墟星,險些喪命。

銀河基地可以失去一個陰鬱自閉的昆蟲愛好者,那無關痛癢,但萬萬不能失去一個智商超高的機械工程師。

自從那次受傷以後,基地的所有居民反對起白諾恩的行為,每一個人都在央求白諾恩放棄他的生命,連秦蕪都認為白諾恩做得不妥。

最後,尋找他的屍首這件事無疾而終,銀河基地開啟了與巨蟲長達百年的抗爭。

沒有人再想起他,除了有人死在巨蟲爪下的時候。

他一個人,死在潮濕寒冷的蟲%e7%a9%b4當中,最後又變為蟲%e7%a9%b4“供養”的宿主,他那死前濃烈的“想回家”的夙願,最後化成了驅動巨蟲們攻占銀河基地的緣由。

蟲%e7%a9%b4中所有巨蟲都對銀河基地產生了向往,對人類的身體產生了欲|望,它們不斷地從蟲潮中擄走基地的居民,埋在“樹”底提供養分,而自身又進化出與人類相似的皮肉、模擬出人類的四肢與模糊的五官,最後又用凝固的蟲液一點點塑造成基地眾人的模樣,用雕像營造出楊世征與所有人友好相處的溫馨場景。

時隔百年 ,那個陰鬱自閉的人被裹在“巨樹”當中,唯一露出的臉龐上竟帶著點微笑的意味,它說不出連續的話,也沒有完整的思維,隻能不斷地重複百年前身死前的念想——你們,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如果說它第一遍斷斷續續地說出這句話時,白諾恩以為它還活著,那麼當它第二遍第三遍講出這句話時,白諾恩就已經知道了,楊世征已經死去,麵前的這個“人”,隻是被巨蟲飼養的軀殼,為巨蟲提供驅動力的“蟲母”。

[殺了他。]

身後有人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其他人也開口附和。

殺了他,殺了他。

不論是為了端掉蟲%e7%a9%b4而,還是為了著百年來的苦難與仇恨,他都是必須再次死掉的那個。

白諾恩垂眸,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緩緩地抬起手中的槍支,食指搭上扳機。

[我來。]喬沉抬手壓下白諾恩的槍,對上白諾恩的眼睛。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網①友①整①理①上①傳①

喬沉知道,自己是唯一一個與楊世征沒有感情基礎與仇恨、還十分沒有同理心的人,最適合處理這件事。

他緩步靠近那棵巨樹,瞳孔聚焦,找出那具身體最薄弱的地方:眉心。

他抬起手中的特質槍械,槍口對準目標,道:[注意周圍的巨蟲,它們肯定會被驚動。]

消音的槍管發出一聲輕微的悶響,子彈正中眉心,%e4%b9%b3白色的濃液從裡麵不斷冒出來,楊世征的臉隨著液體的流出緩緩癟下去,形成“巨樹”的晶體瞬間變得黯淡,失去了生命力。

四周匍匐在地的巨蟲顫栗起來,從沉睡中蘇醒,感受到“蟲母”的消失,背部的短翅瘋狂地振動著,以表它們的憤怒。

這些巨蟲遠比從前攻擊蟲潮的體型要大,但攻擊力卻遠遠小於它們,多半是生產充蟲蛋的雌蟲。

它們前仆後繼地爬過來,企圖擋住這群要清除它們巢%e7%a9%b4的人類,但麵對武器升級、做足準備的眾人,這群隻在蟲%e7%a9%b4當中負責生產蟲蛋的雌蟲猶如螳臂擋車。

隨著最後一隻雌蟲的死亡,所有人都鬆出一口氣,這代表著那長達百年的抗爭正式結束。

不知是誰開的頭,笑出了聲,連帶著所有人都反應過來,鬆懈了緊繃的神經,陷入了這場勝利的喜悅之中。

他們暢快地笑著,計劃著返回基地後應該怎樣慶祝,完全沒有察覺到,地麵開始輕微的晃動。

喬沉察覺不對,本能地側頭看向白諾恩。

——隻見白諾恩身後,地麵上白色的晶體正以極快的速度累高,顯然是預備吞噬白諾恩,將他當作第二個宿主!

喬沉瞬間慌了神,猛地撲過去將白諾恩推開。

粘膩的觸?感瞬間將他裹挾,白諾恩回頭,眼中寫滿了震驚。

而後,一股極大的力道將他向後拽去,他看向白諾恩的雙眼,感受到自己與對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遠處的人一個趔趄,向來溫和沉穩的他慌了神,險些摔倒在地麵上。

“前麵危險!”謝之旭驚呼出聲。

此刻的白諾恩完全聽不見其他聲音,也顧不上身後的提醒,他沒有片刻遲疑,一腳踩上還在不停鼓動的地麵。

%e4%b9%b3白色的晶體漫過來,白諾恩勉強維持住平衡,側身堪堪躲過,鎖骨上被劃破一層皮。

——那破開的肌膚之下,沒有屬於人類的血肉,而是一塊機械的電路板。

喬沉混沌的大腦瞬間清醒大半,從半沉睡的狀態中抽出來,目光從白諾恩的鎖骨移到臉上。

他第一次見到白諾恩這樣狼狽。

白諾恩的身體似乎在瘋狂地顫唞,臉上再沒有往日的溫和笑容,他甚至忘記了哭,泛紅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不顧一切地想要衝過來,卻被晃動的地麵阻攔,重重地跌倒在地。

身後的謝之旭急忙趕來,攔下了不要命的白諾恩,將人半拖半拽地帶回了安全的區域。

喬沉懸起的心稍稍放下,也再沒有力氣去強撐自己的眼皮,眼前場景逐漸泛起黑,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奇跡的是,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