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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神情還是那般倔強不服,一雙眼睛裡仿佛有暗色的火焰在燃燒。

江雪樓在旁看得心驚,怕他再犟出應秋水的真火,於是伸手用袖子給他擦落在眼下那滴血跟嘴角的鮮血,把他的臉遮了才繼續說道,“大長老再怎麼想重罰,也得等他把傷養好了再說,你看他現在傷都傷糊塗了,知道個什麼。”

楚倚陽在心裡默默讚同,對師叔稍顯粗暴的擦拭沒有反抗。

殿中陷入了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應秋水的聲音才響起:“受不了驚神鞭,那就去碧海青天禁足思過。”

聽到“碧海青天”四個字,江雪樓動作一頓,看向袖子後麵楚倚陽蒼白的臉。

這小子像是沒聽見他要去哪裡,連眼睫都沒動一下。

江雪樓心中有些著急,大師姐這時候要他去“碧海青天”,總不可能是用雲舟送他上去?

他原本想替他再向應滄海求情,然而應滄海已經說了好,見再無回旋的餘地,江雪樓也隻能放下了袖子。

楚倚陽終於正麵迎上了母親跟姨母的目光。

應秋水恢複了平靜,在妹妹身側望著他道:“一階一階,自己走上去。”

……

合歡宗的“碧海青天”,等於昆侖劍宗的思過堂。

這四字取自“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合歡宗曆任犯下過錯的宗主、繼承者都會被禁於其中,審視自己的過錯。

上一次被囚禁於此的是哪一任宗主或是少主已經不可考,所以這一次楚倚陽被罰,幾乎大半的合歡宗弟子都在看他一步一步地攀登這數千級的台階。

楚倚陽換下了身上的衣服,穿了一身素衣。

大概是要讓他反省,所以這一身衣物隻有中衣,沒有外袍,他也沒有穿鞋子,腳踝上那串金鈴隨著他一步一階的攀登而發出聲響。

走在石階上,楚倚陽知道有很多人在看著這個方向,但他並不在意,隻是對係統說道:“記住了,合歡宗的‘碧海青天’,這台階的長短跟攀登者的修為深淺有關。”

他一上來就察覺到了,在台階上每踏出一步,身體裡的修為就會被削弱一分,這樣一來,修為越高的人,要走到頂,攀登的級數也就越多。

不過等走到台階儘頭的時候,所有人都一樣,一身修為都會全部散去,成為一個沒有靈力的普通人。

係統收錄了信息,提示他:“合歡宗隱藏支線劇情探索度5,加油。”

夜幕很快在山道上降臨,懸浮於世外的合歡宗亮起了燈火,從遠處看,美輪美奐的宮殿在夜色中猶如一座座輝煌的燈盞,落在山川之中。

然而此刻沒人在看這日暮時分引人注目的美景,所有的眼睛都在望著台階上行走的人。

正光著上身由侍女上藥的江雪樓從自己居所的窗戶看著他,坐在正殿上首的應秋水在看他,站在寢殿裡的應滄海也在看他。

夜路濕滑結冰,楚倚陽本來走得就慢,現在登階的速度更慢了。

明月從山頂朗照下來,照亮了前路,係統問他什麼感覺,楚倚陽蹙眉道:“難走。”然後又道,“為什麼不讓我穿雙鞋。”

當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生怕他在山道上生生氣到吐血昏過去的時候,楚倚陽隻在意腳下路滑,自己又是沒有靈力的狀態,而且還有這麼多人在看。

要是一個不小心摔得頭破血流,那他的人設就徹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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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隨著山道上的夜霧彌漫, 走在台階上的少主也不見了蹤影。

山道下聚集的合歡宗弟子無法用目光追尋到他,在台階下守了好一陣之後,終於也都散去。

進入霧氣之中, 雖然看不見兩步以外的地方, 但好歹不用擔心在台階上摔倒有損形象,楚倚陽反而比先前放鬆。

再長的台階也有走完的時候,對他來說,從台階最下方走到儘頭, 一共需要三千步。

隨著夜霧中一聲幽微的金鈴聲響, 一隻雪白的足踏出了濃霧。

楚倚陽自霧中走了出來,身上仿佛還帶著濕漉漉的霧氣。

站在最後一級台階上, 看著麵前這座清冷荒廢的宮殿,望著落滿塵灰、結了蛛網的牌匾上題的四個字,他眯起了眼睛:

“嫦娥應悔偷靈藥, 碧海青天夜夜心……”

盜取了仙丹的嫦娥在月宮之上回望人間, 無數次地悔恨自己做錯的事,而看著在合歡宗的宮殿群裡位於最高處的“碧海青天”,楚倚陽多少理解了二者之間的相同之處。

收回目光, 他朝著前方走去,走過不知多少年沒有人收拾過的小徑,走進荒草叢生、處處結冰的荒蕪宮殿,隻見一輪巨大的明月停在群峰最高的位置, 仿佛將這座清冷宮殿納於月中。

他一時間在空曠冷寂的荒園中停住了腳步。

先前, 楚倚陽在台階儘頭停住腳步的時候念了一句詩。

現在他停在這裡,係統下意識地以為他還要再念詩, 可結果一身素白衣裳、赤著雙足站在園中的人望了此處顯得格外巨大的明月片刻,卻打了個噴嚏。

“……”

“有點冷。”

楚倚陽抬手, 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

合歡宗的陣法確實神妙,現在他完全就是一個沒有靈力的凡人了。

幸好先前在山洞裡的時候他也沒有多少修為,在北堂寒夜身邊待久了,對這樣的溫度比較有抗性,否則一個噴嚏怕是止不住。

係統催促道:“趕緊找個房間。”

楚倚陽朝周圍看了一眼,隨意地挑了個方向走去,左腳上帶著的金鈴成為了清冷的空氣中唯一的聲音。

他問:“確定這裡沒有仆從,也沒有其他人?”

現在沒了修為,沒了神識,想查看周圍的情況也做不到,而係統的回答是直接向他展開了“碧海青天”的平麵圖。

見這座荒無人煙的宮殿裡確實就隻有一個代表他自己的紅點,楚倚陽於是走得更放鬆了幾分。

這三千級台階爬完,他所有的靈力被消除,隻剩一具凡人的軀體,體內肆虐的力量固然失效,但身上的傷也是沒有治好的。

有人看著的時候,他需要挺直背脊,現在沒人看了,可以輕鬆一些。

明月清輝灑在園中枯黃的草葉上,白色的身影走過之處,磚石上留下他的腳印,身後綴著幽微的鈴聲。

他繞過了那些門扉老舊脫落、窗戶破了洞的空殿,最後在角落裡找到了一間門窗都尚完好,可以抵擋山巔寒風的空曠偏殿。

楚倚陽停住腳步,推門走了進去。

月光朗照進來,照亮了地上被氣流卷起的灰塵。

站在門外的人將裡麵的陳設打量了一遍,見到雖然屏風跟隔斷的紗簾都已經殘破不堪,但無論是桌椅床榻都還保持得完好。

“不錯。”

楚倚陽放下手走了進來,腰側的傷口因為這個動作而再次開始隱隱作痛。

他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小師叔給他擋下了大部分的攻擊,但那一鞭還是落在了他的側腰,一路斜著往上,蔓延到了左邊的肩胛,沒有流血,是因為傷口邊緣的血肉已經被燒焦了。

推開床榻上堆放的雜物,楚倚陽被揚起的灰塵嗆得咳嗽了起來,不得不抬手擋在麵前。

有這些東西遮擋著,床榻上的灰塵不算太多,掃一掃就能變乾淨,但問題是這上麵放著的寢具也已經破碎不堪,伸手一拿就直接斷裂開來。

他直起身來,看著經過不知多少年歲都還顯得堅固的木質床榻,想起自己側腰上的傷,實在不宜就這麼躺下去。→思→兔→網→

於是,偏殿剛關上的門又再次打開。

看他不在避風的空殿裡好好待著,要往外走,係統忍不住問道:“你要去哪裡?”

“我一個傷員,總不能直接睡硬板床吧?”

楚倚陽答道。

剛剛他在路過其他空著的宮殿的時候,見到有一處宮殿裡地上堆著一些茅草,顯然是之前某一任被關進來的前輩用來禦寒的東西。

沒有儲物袋、沒有寢具、沒有衣物,那茅草也行。

憑著記憶回到自己剛剛驚鴻一瞥看到的地方,楚倚陽推開破敗的門走了進去,看著地上那堆成一個可供一人躺的茅草床:“找到了。”

他蹲下來,撥開了上麵那層堆了灰塵的茅草,露出底下還乾淨的部分,張開雙臂就抱起一捆,朝著自己選定的偏殿走去。

有不少茅草從他的臂間落下來,掉落在他走過的路徑上,那草%e8%8c%8e在純黑的石磚上,仿佛氤氳著靈光。

“碧海青天”裡的各種門窗、寢具、裝飾都因為歲月流逝而破敗,這些茅草卻沒有,是因為這不是普通的茅草,而是修真界中一種常用來編成蒲團、供修士在上麵入定的寧心草,除了能夠清心凝神,還有溫養之效,可以數百年不腐。

楚倚陽走了幾趟,才把足夠多的寧心草抱回來,鋪滿了偏殿的床榻。

他伸手在鋪滿了寧心草的床榻上按了按,對這個柔軟度感到滿意了,這才拍了拍手,說道:“好了。”

寧心草編成的蒲團常見,但用這麼多來鋪床卻不常見。

也不知是合歡宗前代的哪位大人物犯過錯,留在那裡讓他沾光了。

隻不過就算這些鋪在床榻上的草是某種難得的天材地寶,也不妨礙它看起來依舊像是一堆茅草。

係統見他關好了門,鋪好了床,然後就打算在上麵躺下,連忙問道:“你就打算直接睡覺嗎?”

“嗯。”楚倚陽找了個不壓傷口的姿勢在床榻上躺下了,麵朝內裡,“一回來就被禁足,而且現在也沒有靈力,不睡覺做什麼?睡飽了才有精神。”

睡哪裡的問題是解決了,卻不知道在這上麵待著會不會有人來送飯。

要是沒有的話,明天起來還得解決吃飯的問題。

他閉著眼睛枕著自己的一隻手臂,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覆在眼下,臉上顯出什麼也不打算想的平靜來。

原本說著離開山洞以後要好好吃一頓,可是現在怕是又要重複之前過的日子,隻不知道這連隻鬼影都沒有的宮殿裡有沒有水池,池邊能不能找到可以吃的果子。

大概是從這幾句話中察覺到了他的無奈,係統也沒有再出聲。

沒了乾擾,躺在這堆寧心草上,楚倚陽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明月移位,月光從沒有關嚴的窗戶照進來,照在了他的臉上。

楚倚陽睜開了眼睛,察覺到身後有人,於是警惕地轉身,然後就看到坐在床榻邊的身影。

她身上的金紅色衣裙像流動的霞光一樣,垂落在地,淺淡的眼眸裡印出楚倚陽的臉。

月華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看上去越發不像此世中人。

見他醒來,坐在床邊的人收回了那隻在他頭頂輕撫的、仿佛由月光凝成的芊芊玉手,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