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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勢後,齊蘊稍稍調息,走到周染寧麵前,恰有日暉射來,打在他溫潤的眉宇間。
他抬起袖子擦擦額頭,休休有容地道:“我認輸,這把刀歸你了。”
周染寧出了一層薄汗,經風一吹有些冷,“殿下故意讓我了。”
齊蘊摸摸鼻子,轉移話題道:“你還沒去取定製的鞋呢,我陪你去。”
他要不提,周染寧都不記得這件事兒了,點點頭,“我去換身衣裳。”
可她沒有換洗的衣裳……
於是,兩人去往集市,先取了鞋子,又去了一間成衣店。
周染寧選了一件綰色羅紋襖裙。
齊蘊覺得她太過拮據,隨手拿起兩條彈墨衣裳,走到帳台前,搶著付錢。
周染寧無奈道:“我不能老占你的。”
齊蘊一邊付銀兩一邊道:“等你賺了大錢,再還我。”
周染寧搖搖頭,走進裡屋去試衣裳,老板娘走到齊蘊麵前,“公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徐福來告訴過齊蘊多次,即便心智缺失,也要淡定處事,於是,齊蘊麵色如常道:“請講。”
老板娘看不出他的異樣,道:“和你來的這位姑娘許是中過毒。”
齊蘊擰起俊眉,“嗯。”
老板娘:“我以前也因中毒毀過容貌……”
齊蘊搶著問道:“後來是怎麼治療的?”
老板娘:“用了三味草藥。”
“是何草藥?”
“都是極為難找的藥。”
齊蘊虛心道:“請講來。”
老板娘列出三味藥,“一味生長在崖壁上,一味生長在草地中,一味生長在湖底,我在普通藥鋪裡未曾見過。”
齊蘊不禁問道:“您是從何求得的秘方?”
“我在外出求醫的路上,偶遇了神醫肖柯。”
齊蘊當然聽過肖柯,聽聞此人的醫術出神入化,有再世華佗之稱。碰巧的是,他和徐福來也在尋找這位高人。
他掏出一錠銀子,塞給老板娘,“您能幫我把藥草畫在紙上嗎?”
老板娘:“我試試。”
稍許,毫不知情的周染寧從裡屋走出來,身著緗色齊腰襦裙,紫羅蘭長綢束腰,竟體霞姿,如浮在湖中的白天鵝。
齊蘊腦海裡蹦出四個字:姱容修態。
老板娘讚賞道:“公子好眼光,這個顏色很襯姑娘的膚色。”
齊蘊圍著周染寧轉了一圈,“我也覺得這個顏色適合她。”
周染寧稍稍與他退開些距離,斜眸看向銅鏡中的自己,若是單看身段,像是回到閨中的自己,娉婷生姿,可再看這張臉……
她目光呆滯,眼前浮現出不好的回憶。
齊蘊突然拍她的肩,“我們回家吧。”
“家?”
齊蘊點點頭,扛起老板娘打包好的衣物,溫和道:“該吃午飯了。”
周染寧被他焦急吃飯的樣子逗到,淺淺一笑,如冰花絢爛。
齊蘊看得有點呆,感覺她笑的時候太悅目了!
周染寧不知他心中的彎彎繞,輕聲道:“咱們回…家。”
“嗯!”齊蘊樂了下,“回去給你做糖醋魚。”
周染寧抬手,從他肩上拿下一包衣物,挎在小臂上,委婉道:“我想吃的清淡些。”
齊蘊反思了下,看來她口淡,於是好商量地點點頭,“成。”
周染寧率先邁開步子,齊蘊扭頭對老板娘道:“多謝。”
老板娘不解道:“為何不讓這位姑娘知道?”
齊蘊沒解釋,邁開步去追周染寧,潛意識裡,他能感覺出,周染寧是個不想麻煩彆人的人,而他就是想為她做點什麼,究其原因,他不自知。
晌午,齊蘊忙活著做飯,周染寧閒來無事,從臥房裡尋到一根酸枝木,比量下長短,拿起工具,打磨起這根酸枝木。
等齊蘊端著飯菜上桌時,周染寧手裡的酸枝木已初具雛形。
齊蘊放下菜,問道:“在作甚?”
周染寧坐在馬紮上,心無旁騖道:“徐老腿腳不利索,我想給他做根手杖。”
齊蘊彎唇,“先吃飯。”
周染寧淨手後,坐在齊蘊對麵,看著簡單的菜肴,心裡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
歲月靜好。
可她知道自己使命在身,談歲月靜好,為時尚早。
兩人開始用膳,齊蘊若有所思道:“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你在家繼續做手杖,不用陪我。”
周染寧問:“殿下要去哪裡?”
齊蘊支吾道:“秘密,不想告訴你。”
周染寧一愣,淡淡搖頭,既然他說是秘密,她不會再過問,“殿下記得帶上隱衛。”
齊蘊點點頭。
膳後,周染寧負責洗碗,眼見著齊蘊背上褡褳,大步走出院子,青年身材高大,背脊挺拔,走起路來獵獵生風,說不出的俊逸。
她收回視線,耳尖一動,知是一名隱衛跟了上去。她知這批隱衛是徐福來安排的。
然而,若真有那麼一天,徐福來不在了,這批隱衛會聽從她和齊蘊嗎?
她洗好碗筷,思忖起這個問題。
傍晚夕陽西下,齊蘊風塵仆仆趕回來,手裡拎著一隻烤鴨。
周染寧接過烤雞,問道:“殿下忙完自己的事了?”
“還沒,明早還要出去一趟。”齊蘊背手,明顯手裡藏了東西。
周染寧當沒看見,將烤鴨放在砧板上,提議道:“我烙些荷葉餅,卷烤鴨吃,如何?”
“好啊。”齊蘊靠近她一點,莫名其妙解釋一句:“我今天是去辦正事的。”
周染寧抬眸,“殿下不必跟我解釋。”
“……唔。”
齊蘊悄摸進了臥房,將從崖壁上采回的草藥塞在炕尾。
他想,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恢複容貌了,雖然他不覺得她現在的樣子醜,但女子都喜歡變得更美,她也應該一樣。
想到此,齊蘊靦腆一笑,腦海裡浮現出周染寧清麗冷豔的麵容。
忽然有些期待,她真正的容貌了。
第9章
第 9 章
東方魚肚白,齊蘊從被窩裡爬起來,披上外裳,撚手撚腳走出臥房,並輕輕帶上門。
周染寧睜開眼,坐起身推開軒榥,看著齊蘊離開,本不想管,可他行為實在詭異,又不得不去探探究竟。
屋外滴水成冰,她攏著羊絨披肩,沿途尋找齊蘊的身影,卻見一個賴子走了過來。
賴子看她戴著幕籬,身段窈窕,吹聲口哨,調?戲道:“小娘子。”
周染寧沒理,越過他。
賴子聞到一股淡香,忍不住多嗅了幾下,心道,這娘們可真香。
倏然,額頭一痛。
一顆石子砸中了他。
是周染寧反腳踢出來的。
賴子“誒呀”一聲,剛想罵她,被她腰間懸掛的環首刀晃了眼,趕忙閉上嘴巴。
周染寧沿著山坡尋了好久,終於在日出東方時,尋到了齊蘊。
此時,齊蘊正蹲在枯草地裡挖土……
她雙手環臂,靜靜看著他。
齊蘊察覺到她,站起身,“你怎麼來了?”
“散步。”
齊蘊蹭蹭臟兮兮的手,故作淡定道:“那你等等我,我們一起回去。”
“嗯。”周染寧垂下手臂,“要我幫忙嗎?”
“不用。”他蹲下來繼續挖土,挖了半天一無所獲。
他不氣餒,接連幾天一直在尋找,終在灌木叢生的地方找到了那味草藥,采回去後,又小心翼翼藏在床尾。
翌日,他去了湖邊,並成功避開了隱衛。
若是讓隱衛知道,定是不會讓他下水的。
幸好這味藥好找些,在他第三次下水時采擷到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當他濕漉漉地回到農舍,迎來的卻是周染寧微慍的臉色。
他默默將藥草放在衣袖裡。
周染寧蹙眉,扯過布巾,踮起腳為他擦拭頭發,“這些日子,殿下到底在做什麼?”
反正藥已找全,齊蘊不打算再瞞她,如實告訴了她。
結果,周染寧眉頭皺的更深了,“治不治臉,是我自己的事,與殿下無關。”
齊蘊見她真的生氣了,趕忙去拉她的手,“你彆氣,我就是想……”
周染寧避開他的手,打斷道:“殿下切記,你是君,要愛惜自己的身子,不該為無關緊要的人涉險。”
齊蘊搖頭,“你是我的家人!”
周染寧:“我不…唔…”
齊蘊忽然抬手捂住她的嘴,“你是!”
周染寧愣愣看著他認真的神態,一時間竟沒有反駁。
齊蘊感受著掌心的一抹柔軟,心裡怪異,鬆開手,悶聲道:“我去熬藥了,你不許嫌苦。”
“……”
入夜,齊蘊端著藥走過來,怕周染寧還在跟他置氣,垂著眼簾道:“趁熱喝。”
周染寧實則心裡愧疚,不想拂了他的好意,於是端起碗,小口抿起來。
齊蘊直勾勾看著她,“彆燙到。”
周染寧喝了一整碗,眉頭不皺一下,“多謝殿下,不要再有下次了。”
齊蘊展顏,“我采了好多,夠喝一段時間的。”
周染寧很是不解,這位太子殿下為何對她這般好?
她放下碗,問道:“殿下要不要看看我做的手杖?”
齊蘊點頭,“快拿給我看。”
周染寧拿出塗了棕色漆的手杖, “怎樣?”
齊蘊將手杖握住手裡,杵杵地麵,“挺結實的。”
他學著老頭走路的樣子,駝背繞著周染寧轉,啞著嗓子道:“謝謝小姑娘了,老頭子我很喜歡。”
周染寧被他搞怪的樣子逗笑,擰下眉,“殿下要穩重。”
齊蘊拄著手杖,又繞著她走了幾圈,“一動一靜才搭配。”
本是一句無心的話,可周染寧還是覺得彆扭,拉住他手臂,“累了一天,該安寢了。”
齊蘊:“我得沐浴。”
“那我讓隱衛進來?”
“他們不常現身。”齊蘊把手杖放在頂箱櫃裡,隨後拿出換洗的衣裳,“你幫我守著門口。”
“…嗯。”
須臾,周染寧坐在屋子門口,背靠門板,望著天上的繁星,心事重重。
有人說,親人離世,會化為眾星中的一顆,守護在世之人,她以前不信,現在很想相信。
她拿出徐福來羅列的音塵,上麵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第一個人便是肖柯,他現今,人在北陲的靳城一帶。
除了帶齊蘊尋醫,她還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必須去做,那便是尋找自己的弟弟妹妹,想到此,心中鈍痛。
陸緒,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休想安寧度日!
*
司禮監。
今夜是徐福來當值,他忙完要事,準備打個盹,剛邁開步子,一聲咳嗽溢出嗓子眼。
他用帕子捂住嘴,悶咳了幾聲,伴著乾嘔。
帕子染滿了血。
徐福來磨磨牙,將帕子狠狠擲在桌子上,雙手撐桌,大口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