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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婆婆哀歎道:“唉,這是什麼世道呀?叫人有什麼活路?小娘子,你的施粥之恩,老身是無以為報了,不知道老身還能活多久?”

蘇離兮搖搖頭,拿著破碗走了。她所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了。

一天一天這般熬下去,饑一頓、飽一頓的,真不是個辦法。蘇離兮決定尋找一條活路來。她首先想到的還是逃出去。

她走到城門口,見到守衛城門的兵士們手提長戈,嚴格檢查來往的行人,他們對照著畫像一個一個審視容貌,發現長得有幾分相似之人,就立刻抓捕拷打。就算是小乞丐,也會被要求用雪水清洗臉頰,唯恐漏掉一個楊氏餘孽。她躲在遠處觀察了老半天,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機會出城。

蘇離兮想了一會,就去了水韻坊,那裡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看能不能找一間遮風擋雨的小屋子,躲藏幾天?然,整整一條街都被燒成了廢墟,竟然看不出原先的建築形狀來?

她站在殘垣斷壁中舉目四望,心中的悲切無以言述。腳下,一塊燒焦的木頭房梁差點兒將她絆倒,這裡大概是濯纓樓吧?一旁破敗的小池塘上,小亭子倒下半個,還有一半浸泡在水中。

曾經,她們若乾個十四、五歲的童舞伎們手執潔白的鷺羽,在池塘的亭台上跳舞。清風一吹,銀鈴叮咚脆響,層層雪白的裙衫拖尾拽地,猶如雲蘭蝶舞、又似蓮荷舞風……

沒有了,全都消失不見了。昔日的童舞伎們不知命運如何?

蘇離兮繞過大片倒塌的房屋,按著記憶中的方位,朝著娘%e4%ba%b2兒住過的小院子走去。找了半天,曾經的那一所小院子無影無蹤,更加找不到娘%e4%ba%b2兒生活過的痕跡。唯有,一棵枯死的梨花樹孤零零歪橫在那裡,焦黑的半截木樁子散發著衰敗死亡的氣息。

蘇離兮撫摸著焦炭般的枯枝黯然傷神,這裡有太多的記憶、太多的人,不敢相忘。她忽然覺得呼吸困難,仿佛多停留一刻便覺得痛苦,她掩麵急匆匆離去。

蘇離兮又去了魚鱗巷子的小院子,那是小九悄悄在宮外為她置辦的宅院子。據說,裡麵的地下室中還藏有銀兩,能否幫她度過如今的難關?她躲在街角處看了一會,看見幾個衣衫整潔的女子,笑嘻嘻從院子裡出來,手中挎著菜籃子像是要去采購的模樣。

又有幾個的兵士來回出入?這一座毗鄰皇城、位置俱佳的宅院子,裡麵住著大齊國的低等官兵家眷,已經被人家霸占了。那些人拖家帶口從北疆殺來,看見好一些的房子都會喜歡吧。

最後,她去了天熙朝皇家歌舞大劇院,裡麵空蕩蕩一片荒涼,桌子椅子都被人拆掉,亂七八糟的堆放著。曾經的舞台上垃圾成堆,依稀可見舊日的輝煌布景。

她呆呆站在門口,耳邊仿若響起動聽清婉的琴音,她和小九在舞台上麵跳《梁山伯與祝英台》,俏麗的小書生與公子並肩讀書頌詩,翩然的舞姿中彼此交流著情意綿綿的眼神,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或許,她在門口徘徊太久,引起了彆人的注意,一個兵士對著她叫道:“什麼人?乾什麼的!”

蘇離兮吃了一驚,轉身飛一般的逃走,所幸那人並沒有追趕。她狂奔了兩條街,才蹲在一個街角處,彎腰捂住%e8%83%b8口氣喘籲籲。

她到處流浪,該投奔到哪裡去呢?

天地之間,隻餘她孤身一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蕞兒,姐姐來了!

風兒卷起柔薄的雪花,四處肆虐著……

蘇離兮用一塊看不出顏色的破布,將自己的頭臉包裹嚴實,依舊無法阻擋透骨的寒氣。她正向著城門處施粥的地方走去,傍晚施粥的時辰就快要到了,她已經有些晚了,不知道這一次是否能排上隊。

來到城門不遠處,果然看到那長長的隊伍猶如彎曲的盤龍,一個個麵色蠟黃、破衣爛衫的乞丐們早早都站好了。蘇離兮暗歎,她今天轉悠太多的地方已經來晚了。怎麼辦?還站不站隊?不排隊就要在寒風中忍受一夜的饑餓,可是排隊也不見得領到,輪不到她米粥就發放完了。

她正在猶豫之間,聽到後邊有車輪滾動的聲響,二十幾名大齊兵士壓送著幾輛囚板車運過來。

“讓開、讓開,閒雜人等立刻回避!”一名兵士舉著手中的長戈,大聲吆喝著。

蘇離兮和道路兩旁的人急忙後退回避,旁邊一個男子低聲言道:“聽說這幾日抓了很多楊氏餘孽,你看,那囚板車上堆放的屍體。戛”

“唉,這些人都曾經是楊氏不可一世的貴人呀,現在淪為逆黨叛亂,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蘇離兮的目光被囚車上的屍體震撼到了,一具壓著一具如同垃圾一般堆放著,鮮血淋漓的一大堆,根本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樣。

兵士中一個軍官模樣的男子,策馬來帶城門口,高聲言道:“奉聖諭,此等楊氏逆黨作亂犯上,其心可誅,死有餘辜。其屍身懸掛城門口示眾一百天,以警世人安分守己。”

蘇離兮猛地抬頭,她認出了這個聲音?那一晚,她被李灃年藏在藥鋪的凹洞中,雖然沒有見到那名蕭都統的麵貌,卻牢牢記住了他的聲音。正是這位蕭都統帶兵搜查整條街,殺了李灃年,追捕的昶蕞不知下落。

蘇離兮的目光瞬間寒之如冰雪,溢上一層雪霾。她死死盯著那蕭都統。幸好,她隱身於眾多的乞丐和看熱鬨人之中,那軍官並沒有注意到她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來呀!將逆黨的屍身統統懸掛上去。哼,看誰以後還敢作亂生事,格殺勿論!”蕭都統指揮著。

“諾!”眾兵士得令,從囚車上拖下一具具屍體,直接用麻繩套在脖頸處,拖牲口一般拖在雪地上拉走,留下很多條汙穢的血跡,再而高高懸掛在城門處的高台上。

蘇離兮眉頭緊蹙,眼眸中隱隱激蕩起翻滾的暗流,她覺得自己的身子沉重無法挪動一步,眼睜睜看著兵士們作出滅絕人性的事情。人都已經死了,還是不能放過他們的屍體嗎?

大雪紛揚,北風亂舞,人心淒涼,正在等待施粥的乞丐們都停止了說話,周圍變得靜謐而沉寂,無數雙眼睛看著那些屍體被高高懸掛起來,在半空中蕩來蕩去,孤魂野鬼般麵目可懼。

蘇離兮眼眸淒冷,那些屍體中很多不認識,但也有些是熟悉的麵孔。

周太醫,他那一晚被齊兵抓捕後還是難逃一死,他灰白的頭發蓬亂,毫無生氣的任意飄飛。

餘公公,在紫宸殿中侍奉皇帝晚膳的七品宮人,曾經笑盈盈討好著蘇離兮,問她愛吃些什麼?

黃大人,吏部正三品官員,很多次入宮與楊熠商議國事,溫和儒雅的舉止中顯示出良好的修養和淵博的學識。

人們抬頭仰望著,一排懸掛了十幾具,滴滴答答的血液落在下麵的白雪上,混合在一起染紅了大片,令人觸目驚心。不多時,一輛囚板車上空了,他們又開始懸掛第二輛。

很多善良的人們不敢多看,卻又不敢現在公然離開,惹惱了那些凶殘的兵士,說不定被當做同情楊氏餘孽的人一罪論處。

突然,蘇離兮的呼吸凝滯住了……她看到一個異常熟悉的身影被高高懸掛起來,長風卷起那女子青色的衣裙,空蕩蕩飛揚,像是一隻在狂風中掙紮飛舞的青鳥。

蕞兒,蕞兒!蘇離兮如遭雷擊,麵色冥白,身如薄紙,是昶蕞!

漫天的風雪驀然變大,狂風呼嘯,塵雪鋪天,蘇離兮的眼眸淒厲如鬼,喉嚨間發出低低的嘶響。她一直在尋找蕞兒,苦苦地尋找著,現在,最終看到了她。

蕞兒顯然遭受了什麼酷刑,她渾身的衣衫被鮮血浸透了,她懸掛在那裡雙目圓睜,死不瞑目。那一晚,她始終沒有逃出齊國兵士的追捕,她經曆了多少難以想象的非人折磨?

幾百個日日夜夜,昶蕞陪伴在她的身邊,為她端茶送水,對她暄寒問暖,為她的笑而開心,為她的淚而傷感。蕞兒就像是最%e4%ba%b2的姐妹,早就融入了她的血液中。就算是最最危險的日子裡,蕞兒也不曾拋棄過她。而今,她怎麼能夠忍心看著蕞兒孤零零懸掛在半空中?

蘇離兮覺得自己要瘋掉了,天地間都在旋轉,她再也忍耐不住了,眼淚如雨般落下。她渾身哆嗦著,顫唞著,一步一步踩著厚厚的白雪,向高台那一邊兒走過去,像是要將昶蕞的屍體擁抱入自己的懷中,再給她最後一絲溫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蕞兒,我來了,我來陪你了!彆怕,離兮姐姐來了,我們一起死。

忽然,一個

tang乞丐老太婆擋在蘇離兮的身前,壓低了聲音言道:“丫頭,你瘋了不成?人人都避之不及,你還要往跟前湊合?走,跟著老太婆我回去!”

蘇離兮恍惚地認出來,正是早上自己救助的那個乞丐老婆婆。想來,她在人群中見自己神情悲痛便上前來阻擋,她雖然是一片好心,想報那一飯之恩,卻難以了解蘇離兮內心的痛苦。

蘇離兮言道:“彆、彆攔著我,我要去找我妹妹,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好可伶。”

那乞丐老太婆隨著蘇離兮的目光,回頭看到半空中懸掛的女子屍體,心中便更加明白了,這丫頭隻怕也是個楊氏餘孽呀?

老太婆苦悶地言道:“丫頭,節哀順變,人死不能複生,你就彆去參合了,你去了唯有一死呀!走吧,回去吧。”

蘇離兮惶惶推開了老太婆,嘴巴中不斷嘟囔著:“我要去陪她、我要去陪她……”

“唉,你這個死腦筋的丫頭呀!”老太婆拉不住蘇離兮,隻得眼睜睜看著她走向中央高台。

人們紛紛躲開,奇怪地看著這個大膽的小乞丐,她茫然地撥開人群,她像是中了魔障,眼神直勾勾的,瘋癲一般走向懸掛屍體的高台。

就連那些正在忙碌處理屍體的兵士們也發現有些不對頭,他們停止了手中的動作,懷疑地目光盯著蘇離兮的舉動?蕭都統從馬背上跳下來,手中握著皮鞭,輕輕敲打著手心,眼眸沉沉。

蘇離兮一路兒搖搖晃晃走過來,她的頭巾滑落在身後也不管不顧了,滿頭散亂的發絲隨風飄飛著。

人們這才知曉,她是個女子?

風雪中,那女子身如飄絮、眼神渙散,旁若無人,對周圍疑慮的目光全然不顧,更加感受不到巨大的危險。此時的她,眼中唯有昶蕞的屍體。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李灃年說:離兮,你要好好活著,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昶蕞說:離兮姐,蕞兒以後若是不能跟隨你了,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蘇離兮說:我努力過了,我真的努力過了。可是,活著好難,我堅持不下去了。灃年,蕞兒,你們原諒我吧。答應過你們會好好活著,可我現在真的做不到了。

她什麼都不在乎了,這些天她一直在堅強的活著,鼓勵自己勇敢地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