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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周圍的花草已瘋長到快能沒過人的膝蓋。

展昭站在溪流對麵,牽著念一拉她跳過來。此處人跡罕至,放眼望去,重重青山掩在濃霧中,美得像仙境一樣。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想起些許往事。

“早聽說蜀地的景色很好,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我爹爹從前就一直叨念著,說等哪一日不做官了,就來這裡住下,也學著陶元亮耕地種田,過一過悠然見南山的日子。”

聞言,展昭若有所思。

想那時在平湖山莊,楊逸也是為了這個理由要買莊子。

“那咱們就在這裡住下。”他握著她的手,淡笑道,“若住久了,覺得乏味,還可以去雲南大理轉一轉,或者去矩州看白河水瀑布。”

“好啊。”念一望著他笑,“若是得空,我們再去草原上走走好麼?聽說冬天裡,草原上的風光彆有滋味。”

“好。”展昭伸手輕輕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世間這麼多山水,你想去哪裡都可以。”

再往前走,腳邊的花就變少了,倒是野草居多,趁著坐在大石上休息的空閒,念一在身側的草叢裡撿了幾支草葉,垂頭在手上靈活的翻折。

展昭靜靜瞧了半晌,才問她:“這是做什麼?”

“做蝴蝶。”她笑答。

“蝴蝶?”

“嗯……草編蝴蝶,很久之前從一個屍鬼那兒學來的。”說話間她手指上下翻飛,不一會兒就做好了一半。

展昭不解道:“編這個乾什麼?”

“送給時音的。”念一笑道,“再過不久就要到他生辰了,我想多編一些送給他。”

他不禁失笑:“他看得上這個?”

“可我又送不起彆的。”念一無奈,“紙錢啊,紙人啊,他都不缺,做做這個,也算是個心意吧。”

時音著實幫她甚多,展昭心中自是感激,遂並未說什麼,也幫著她在草叢裡挑揀合適編製的枝條。

*

後院小林子外,竹葉漫天飛卷,焚燒的煙氣嗆人口鼻。

日光透過樹梢縫隙灑落在墓碑上,柔和明媚。

白玉堂蹲在墳前,取出一壺美酒,自己先飲了一口,隨後往地上橫著傾倒了一圈。

連翹把紙錢一張張扔進火盆中,被熏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趕緊把剩下的黃表紙匆匆丟完,捂著嘴站起身,往林子裡走,去透透氣。

隔了不一會兒,白玉堂正靠在墓碑旁若有所思的喝酒,卻忽聽見連翹緊張兮兮地從林中跑出來。

“呀,你知道麼,那裡頭還有一個墳!”

他咽下酒水,聽著奇怪:“不可能吧?這附近我從前熟得很,不記得這林子還有墳……”

見他這麼說,連翹不自覺緊張起來,偏偏此時又開始吹風,靜悄悄的周圍隻聽到風聲,她趕緊躲到他身後。

“我去看看。”

白玉堂作勢就要起身。

“彆去了吧,墳有什麼好看的……”

“若是在這附近,那一定是我師娘所建,保不齊是誰死了。我得去瞅瞅。”

儘管害怕,可瞧他打定主意要去看個究竟,又不願自己一個人在原地,連翹也隻好再跟上前。

離這邊不遠,果真有一座墳,由於安置在竹林內,墳頭落滿了竹葉。

氣氛太過寂靜,連翹小心翼翼地拽著他衣袖。

“回去啦,你看我都說了……這墳隻怕就是個野墳,碑上什麼字都沒有。”

“不對,有字。”白玉堂眉頭微擰,撩袍俯身,從石碑上輕輕拂過。

這塊墓碑雖乍一看去什麼也沒寫,但用手摸上去,分明有凹陷,想來是某個極厲害的巧匠雕刻的。

“有嗎?是什麼?”

肉眼看不到字,隻能憑手去“讀”,等同於盲文了,白玉堂皺起眉,摸了半天才道:

“我也不清楚,像是……有一個顧字。”

正說著,院外開門聲和腳步聲一同傳來,他撤回手,和連翹同時往後張望。

“想必是我師娘回來了,走。”

“哦。”

念一和展昭聞聲往這邊走來,正抬眼,便看見那院門前站著個婦人,年紀大約四十多歲,身形纖細,手中提著菜籃,許是沒料到會有這麼多人造訪,神情頗為意外。

“師娘!”白玉堂牽著連翹從後院出來,眸中笑意盈盈。

一見是他,婦人的表情立時緩和,頷首柔聲道:“原來是玉堂回來了。”

“有些時候沒來蜀中了。”白玉堂走到她跟前,“師娘身子可好麼?”

“好得很,我好得很。”婦人撫上他臉頰,眼底裡微光暗閃,“怎麼來也不說一聲……”

“走得匆忙,我也給忘了。”

聽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連翹卻隻怔怔盯著那婦人的臉,驚愕不已。

果真如白玉堂所說,她的模樣跟念一極其相似。雖如今紅顏已老,但眉眼間的神態如出一轍,可以想象,若歲月再往前推二十年,必然是與念一相差無幾。

連翹轉過頭時,見展昭和念一二人也盯著她打量,眸中的訝然不言而喻。

總算注意到附近還有眼生的幾人在場,那婦人向四周掃了掃,含笑道:“這幾位是……”

“都是我朋友。”白玉堂也未多做解釋,“他們倆準備來山裡尋個僻靜的地方住下,所以我就來打攪您了。”

“那好啊,我們這兒人少,山裡地方又多。”婦人望著念一微笑,“得空我就去幫你們問問。”

說完,又惆悵道:“這麼多人,你也不提早告訴我,今早下山我隻買了些瓜果……我再去買隻%e9%b8%a1來。”

她當真轉身要走,念一趕緊出言道:

“不必了,不用那麼麻煩。”

“我們吃得隨便。”展昭亦在旁附和,“有菜就很好。”

“那怎麼行,你們可是客人……”

“怎麼不行?”連翹笑嘻嘻地搖頭,“我們這一路上,沒尋到客棧露宿荒郊,野菜冷饃饃照樣吃得香呢。”

“這……”

她還在猶豫,白玉堂忙半推著她往裡走,“行了行了,對他們不用那麼客氣,走走走,咱們進屋喝茶,我快渴死了。”

婦人燒開爐子,夾了一小塊茶餅丟進去,等差茶煮好才一一端上來。

“山村小鎮沒什麼好茶,隻能用這個招待幾位了。”

“夫人客氣了。”展昭接過茶水,含笑答謝,低頭將喝時,餘光看到念一還在望著她出神,不禁輕咳了一聲。

念一隻好收回視線,捧著茶葉在%e5%94%87邊猶豫片刻,忽又去問她:

“夫人不知怎麼稱呼?”

“我姓明。”婦人把果子遞給連翹,笑著回答,“單名一個楊字,你們既是玉堂的朋友,喚我明姨便好。”

白玉堂點點頭,隨後又揚起眉朝連翹道:“你也可以跟著我叫師娘。”

後者略有不解:“為什麼?”

明楊看在眼底,垂首品著茶,笑而未語。

閒談了一陣,白玉堂驀地想起什麼。

“對了。”

他放下茶杯,“咱們小竹林裡怎麼多了一座墳?”

明楊手中一頓,默了片刻才道:“是我的一位故人……十多年前過世的。”

居然已經死了這麼久,他不常回這邊,即便來也隻是拜祭一下師父,從未注意到那座墳。

“是哪位?我可認得?”!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你……不認得。”

白玉堂思索著那墓碑的古怪,開口就道:“那人可是姓顧?如何連碑文也不好好刻?”

聽到此處,念一渾身赫然一怔,幾乎是同時和展昭抬眸相望,後者微不可見地顰了顰眉,對她搖頭示意。

沒料到他會去看墓碑,明楊顯得有些慌張,支支吾吾道:“這是他死前的意思,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埋在此地……”不欲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尋著彆的來說:“可去看你師父了?”

“看過了,錢也燒了。”

“那就好。”明楊鬆了口氣,“清明的時候,韓二哥也來過,我向他問起你,他還說你去開封了。”

“是啊。”白玉堂笑道,“去找個人。”

接下來的話無非是些零碎的瑣事,再聽不出其他線索,想必她也是在刻意回避,念一心中又是暗歎又是疑惑。

☆、第88章 【明柳】

用過午飯,因看時候尚早,眾人便皆回房休息。

屋外日頭很大,展昭一進門就先將所有簾子放下來,室內昏暗一片。

念一靠在椅子上,垂首心事重重地用草葉編著蝴蝶,皺眉琢磨了許久,終是抬頭看他:

“你說,這位明夫人會不會和顧家有關呢?”

就猜到她定然是在思慮這件事,展昭也不知怎樣回答。

要說有關,如今除了長相和後院那座墳以外,再沒有彆的確切證據;但要說無關,此前閒談時,她在言語間又多有避諱,舉止著實可疑。

他放下包袱,走到她旁邊坐下,伸手替她將臉上的散發挽到耳後,柔聲問:“那個案子還想查下去?”

“倒不是想查……”念一停了手上的活兒,閉眼窩到他懷中。

“隻是本來已經不打算再去琢磨的事,忽然之間跳到自己麵前,忍不住就想知道真相。”

她咬著指尖,皺眉思索道:“你說,明夫人的模樣和從前的我那麼相像……是不是我叔父所出?”

展昭用手臂輕輕圈住她,垂眸問道:“你叔父?”

“嗯,我不是告訴過你麼,我爹爹和我叔父是雙生子,相貌一模一樣。可我爹爹已經被斬首,又說是叔父告的密,那叔父後來肯定活著,從明夫人的年紀上推測……大約是在那件事之後,過了十年才出生的。”

展昭略略頷首:“從時間上看的確十分%e5%90%bb合,但為何她要改名換姓?”

“這個我也不清楚了。”

念一忽然顰起眉。

明楊,明柳……

這個名字……

“先彆想了。”展昭伸手捂住她雙目,“昨天晚上你就沒睡好,去補個覺,若是還那麼在意,我們不如%e4%ba%b2自去問問她。”

念一正點了頭,又奇怪:“你怎知道我晚上沒睡好?”

他隻是笑了笑,也沒多做解釋。

念一登時覺得愧疚,想必她睡得不好,他在一旁也一夜未眠,立即道:

“那好,我們且睡一覺,什麼事等睡醒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