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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睡得很不踏實。

他不禁擰眉輕喚:“念一?”

下一瞬,她便從床上猛地坐了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又做噩夢了?”

愕然發現他在旁邊,念一咽了口唾沫,迷迷糊糊地點頭。

“展大哥……你怎麼在這兒?”

“沒什麼,剛剛聽到點聲音,所以進來看看你。”他信口胡謅。

“我吵到你了?”她微愣,深覺愧疚。

“沒有沒有,我也恰好沒睡著。”見她額頭上全是冷汗,展昭不由心下一軟,俯身拿袖子替她擦去。

“你一天沒吃東西了,餓不餓?”

念一嘴%e5%94%87乾渴,邊頷首邊問道:“餓……什麼時辰了?”

“子時過了。”給她倒了杯水,展昭起身往外走,“廚房裡還剩了點飯菜,我去給你拿來。”

農戶夫婦已經睡下,好在灶上的飯菜還是溫的,念一實在是餓得不行,此時吃什麼都覺得香,很快便是兩大碗飯下肚。

“慢點吃。”展昭又盛了一碗放在她手邊,“吃完了也彆急著睡,否則腹中會不舒服。”

“嗯。”念一咽下嘴裡的東西,頗為感激地看他,“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讓你照顧我。”

“不妨事。”展昭淡淡一笑,伸手將她把散在臉旁的發絲挽到耳後,然後靜靜看她又吃完一碗。

“明天……”喝過湯,念一捧著碗,默了一陣,“明天你能陪我去麼?”

“好。”他也沒問緣由,“本來也打算陪你去的。”

“那就好。”她猶自安心地笑了笑,低頭繼續吃飯。

*

第二日,念一起得很遲,出門時已經是辰時三刻了。

約定的地方在五台山山腳,正如那老僧所說,在兩棵槐樹之中有一座簡陋的木屋,隻是今天風大,樹枝被吹得左右搖擺,落葉紛紛。

進了院子,時音隻在一旁坐著,念一和展昭相視一眼,伸手推開門。

木屋中幾乎沒有東西,空蕩蕩的,裡邊兒有輕微的撥弄佛珠的聲音,念一撩開前麵的蜘蛛網,探頭進去。

蒲團上坐了個老和尚,背對她,背脊彎曲,身形消瘦,一旁還有個小和尚,正俯身給他倒茶水。

“師父,人來了。”

念一猶豫著往前走,“大師。”

聽出是個女子的聲音,老僧略偏了偏頭,啞著嗓子問道:“姑娘,就是昨日那位公子的朋友?”

展昭在旁施禮道:“正是。”

“哦……”老僧頷首,繼而吩咐那小和尚先去外麵等候。

大約是覺得不放心,小和尚將走之際,又湊到念一身邊提醒道:“姑娘,我師父眼睛看不見,您多擔待著點。”

他看不見?

念一神色懷疑,悄悄打量了他半天,繼而伸手在他眼睛之前揮動兩下。

果真是瞎了……

“姑娘姓顧?”

“是。”她將手撤回,垂首走到一旁坐下,雙目盯著地上擺的那隻木魚,“大師從前的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到這個地方,粗茶淡飯的過下半輩子?不覺得可惜麼?”

“粗茶淡飯是過日子,錦衣玉食也是過日子,過得好不好,不過唯心而已。”

“無論如何,總得有個因果。”念一轉頭看他,“大師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知道此地是我該來的地方,如何不能來?”老僧反問,“姑娘千裡迢迢找到這裡,應該不是要問我這個的罷?”

“我倒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念一回過頭,“隻是想給大師講一個故事,大師既然參禪,想必也能解我心中之惑。”

“哦……貧僧洗耳恭聽。”

窗外風吹樹葉莎莎而動。

她看著木魚,靜靜道:“大約在五十多年前,朝中曾有個叫顧澤文的左丞,他雖官拜四品,但為人很寬厚,門下亦有不少學生和門客。可惜,顧家一直子嗣單薄,直到他三十膝下也隻有個女兒,這個女兒生得不算好看,小時候還時常遭人嫌棄。”

老僧麵色未改地撥著佛珠。

“記得,在她五歲那年,家中的父%e4%ba%b2收了一個學生,是同朝太常寺少卿的大公子。從那以後起,附近就沒人敢再欺負她了。兩人自小一處睡一塊吃,長大後便訂了%e4%ba%b2,兩家結為%e4%ba%b2家。

不承想,在某一年,顧家忽遭飛來橫禍被抄了家。”

念一淡淡道:“顧家所有的%e4%ba%b2眷都得流放海島,顧家老爺為了保全家人,急匆匆把她的女兒和夫人藏到後山的一口廢井之中。結果,天不遂人願,她們還是被人找到了。原來那個藏身之處是被某個人有意泄露給彆人的。”她頓了頓,“而那個人,就是這位同顧家情誼深厚的沈家大公子。”

“小女子有一事不明。”念一語氣平靜,“若是得知顧家遭罪,為了撇清關係,退婚也就罷了。為什麼這沈家定要如此趕儘殺絕?大師……你知道麼?”

良久,老僧撥佛珠的手才停下來,長長念道:“阿彌陀佛……”

“得此果,必有其因。凡是皆由因果而造……”

念一冷聲問道:“那什麼是因?”

“我也給姑娘講一個故事……”老僧依舊撥著佛珠,“這位沈家公子,正好貧僧也認得。那年秦王謀反,群臣奏斬,當天夜裡他就得知顧家定會被抄家,可是說來顧家小姐同他也是青梅竹馬的關係,眼睜睜地看著她受如此折磨,他也是於心不忍……”

大風刮起,槐樹樹枝被壓得抬不起頭來,一晃眼仿佛又是幾十年前的夜裡,大雨滂沱。

“顧家要被抄家。”沈令摁著眉心發愁,抬頭對站在門邊的兒子說道,“顧澤文問斬倒還罷了,可是顧明柳和錢氏隻是發配邊疆,此前還得先去大理寺再審呢……”

話還沒說完,沈司毅眼前一亮,興衝衝打斷道:“那不是正好麼!爹,咱們出些錢,把明柳和慧姨贖出來……”

“呸!什麼話?!”沈令背著手猛地轉過身來,指著他鼻子就罵道,“你失心瘋啦?咱們家私扣貢品的事,顧明柳可知道!萬一再審的時候她把你我供出來,可就完了!”

“明柳不是這樣的人……”

“你就知道她不是這樣的人了?!那顧文錄是他%e4%ba%b2兄弟都乾得出這種事來,更彆說她!這將死之人,恨不得多拉幾個墊背的,我還能不知道?”沈令咬著牙歎了口氣,在書房裡來回踱步,想著又回頭來罵他,“說到底,都怪你這個畜生!什麼都跟女人說了去。眼下你還同情她?到時候咱們一家子入了獄,我看你同情誰!”

“爹……”

“滾滾滾,不想看到你,滾!”沈令揮揮手,讓他出去。

沈司毅無法,搖頭往外走,正出門時,隱約聽到屋裡的聲音。

“事到如今,也隻有滅口了……”

他心裡微微一驚,半晌說不出話來。

回到房裡,下人將熱好的飯菜端上來,他也無心受用,滿腦子都是方才父%e4%ba%b2的那句話。

他要殺顧家母女倆……

怎麼辦……怎麼辦……

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上細雨綿綿,他坐在桌前,似乎已經能看到顧家淩亂的場麵,腦中異常的渾濁,他坐不下去了,起身往外走。

“公子、公子!”

後門處,家裡一個小廝外麵冒著雨跑過來,“公子,這有封您的信。”↑思↑兔↑在↑線↑閱↑讀↑

“我的信?”

沈司毅忙將信封拆開,舉目一掃,寥寥數筆,是他恩師的筆跡!

“司毅賢侄,小女與我夫人暫避在後山枯井之內,還望賢侄能夠妥善安置,顧某感激不儘!”

他欣喜地合攏信,問道:“這是誰給你的信?”

“就那個晚上打更的賴水三,他說是有人托給他交給您的。”

“好好!快走,帶些人!”

“誒,好咧!公子是要做什麼去?”

“我們去……”

他腳步驟然一停。

去作甚麼?要救人嗎?

——“咱們家私扣貢品的事,顧明柳可知道!萬一再審的時候她把你我供出來,可就完了!”

父%e4%ba%b2昨晚的話在耳畔無比清晰的劈下來,將他整個人幾乎劈作兩半。

不不不,他信她,她一定不會說的。

可是怎麼救她?救了她又該怎麼辦?安置在什麼地方?往後怎麼處理?要是被朝廷的人發現他們還有所來往,會不會……

不敢往下想,他握著信紙,一時發了愁。

救還是不救?

若是放任不管,爹爹一定會殺了她們。

可是若是救,以他現在的能力,如何能保障他們的將來,倘若再把自己搭進去……

“阿彌陀佛……”老僧撥著佛珠,啞聲道,“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善與惡不過一念之間。”

“大師看得真是透徹,晚輩著實佩服。”她彎起嘴角來,僵硬地冷笑了一聲,“不過,說來似乎也不應該怪那位沈公子。如此情形,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想來也是,他死倒不如顧家人死。”

“姑娘此言差矣。”老僧放下佛珠,垂首“看”向木魚,“錯了就是錯了,惡念就是惡念,沒有什麼情分,也沒有什麼本分,世人所談情分本分二字,不過是人心冷淡,私念所致罷了。”

“你既然知道。”念一咬咬牙,狠狠瞪他,“知道又有什麼用,死了的還是死了,活著的還是活得這麼好。老天什麼時候公平過?”

老僧搖頭,歎了口氣:“我雖活著,卻也不曾白活。懲惡揚善,鋤強扶弱,布施百姓,亦算是我佛的另一種報應吧……”

“笑話,若是作惡之人,最後都當了和尚,那麼寺廟之中不過一片汙穢而已,最善之人即是最惡之人,這樣的佛,信來有何用?”念一站起身,不欲再同他說下去,“我問你,當初誣陷顧家的到底是誰?是不是沈家的人?”

老僧靜默片刻,開口道:“姑娘,貧僧且勸你一句。執念,是痛苦的根源。”

她忍不住發笑,“是啊,我也不想有執念,可這是因我而起的麼?若不是有這件事,我能有執念麼?說放下就能放下,那就不是人了!”

“……”老僧端正坐在蒲團上,良久都沒言語。

最終,他微睜開眼皮,淡聲道:“我可以告訴你。陷害顧澤文的,並不是沈家。但這件事,我勸姑娘還是不要再查下去了。”

“多謝提醒。”念一冷冷抱拳,轉身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