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這附近的狗不算多,她在人群裡想必也沒那麼惹眼。
走過整條街,一路上皆是各色食物的香氣,旁邊的攤子上在賣果脯和糖糕,生意很不錯,來光顧的幾乎都是小娃娃和年輕的姑娘。儘管腹中並不餓,念一卻也站著看了許久。
回頭瞥見她表情,展昭不由笑問:“想吃?”
“……也不是很想。”話雖如是說,她還是低頭在往袖子裡掏錢,摸了半天,總算是掏出一兩枚銅錢。
展昭把她手裡那可憐巴巴的銅板摁了回去,付了錢,取下一串糖果子放到她手中。
“嘗嘗看。”
念一道過謝,依言咬了一口,久違的口感,和糖葫蘆的味道很像,她忍不住微笑。
他見狀,也不禁笑問:“好吃?”
“嗯。”
不知為何,自從得知她的遭遇之後,展昭在心中便莫名生出幾分憐惜,倘若自己真能幫到她是最好,幫不到……至少也不要讓她留有遺憾。
白玉堂在前麵轉過頭來時,便看到這幅場景,他勾起嘴角來,望著他兩人似笑非笑。
“你們兩個,真是像……”
念一順著他的話問:“像什麼?”
他搖頭,笑了半天:“說不上來……像兄妹?”
“不過,念一啊……”白玉堂抱著劍,忽然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然後半開玩笑地說道,“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有幾分眼熟。就是不知道在哪兒見過。”
“我麼?”念一放下嘴裡的東西,不解道,“像誰?”
“忘了。”他聳聳肩,一語帶過。
今夜正值上元節,城中又有廟會,路邊的百戲數不勝數,走索、上竿、水秋千,瓦子裡還有皮影戲。
迎麵就有個舞獅的隊伍走來,隊伍之後正是個戲班子在演鐘馗捉鬼。那扮鬼的是個身材魁梧的壯漢,臉上帶著青麵獠牙的麵具,手持羅刹棍,一路嚇唬著小孩子和年輕姑娘。
冷不丁朝念一這邊撲來,白玉堂一轉頭看得一張鬼麵,倒是嚇了一跳,身邊的孩童驚叫著四散逃開,唯有念一表情毫無波瀾。
那鬼見她沒反應,又認認真真地嚇了一回,終於忍不住問道:
“姑娘,我難道不可怕嗎?”
她如實道:“還好。”
對方不甘心:“你就不怕鬼?”
“……還好。”
白玉堂在旁笑出聲來,那鬼自覺沒去地走了。
“好得很,好得很,竟有人問你這句話。”他邊笑邊搖頭,“偏偏你就是個最不怕鬼的。”
三人慢悠悠走在街上,不經意瞧見身邊酒坊,白玉堂大步走去隨手拎了一小壇,掂了掂。
“展昭,接著。”
一道勁風劃過,他這力道自然比方才扔給念一的要大上許多。
不過是微微側身抬手,酒壇就被他穩穩當當接在手中。
“你接慢了。”對方不屑的冷哼。
聞言,展昭也隻是淡淡笑了笑,拍開泥封,仰頭喝了一口。
念一就站在展昭旁邊,偏頭時正看到他仰頭的動作,花燈如晝,朦朧的光影之間,襯得他眉目清俊如花,閃著微光的酒水正從脖頸上落下,滑進衣衫……
這口幾乎喝了半壇,展昭低頭咽下酒,剛欲抬袖去擦,手邊忽然多了一方繡帕。
他略略一怔,抬眼看去。
念一輕輕歪了一下頭,眼眸清澈。
“多謝。”他不自然將手帕接過來,隨即又灌了好幾口酒。
“喂、喂……”發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白玉堂把壇子放下,“他有,那我呢?”
念一有些愣住,半晌才道:“我隻帶了一塊……”
他鼻子裡哼哼兩聲,目光往他兩人身上狠狠溜了一圈。
“就知道你們……夠,朋,友。”
遠處傳來喧嘩聲,砰的一下,似乎是什麼東西綻開了一般。
她環顧四周,想看看到底是何處在放煙火,不經意在巷口的陰暗處看到幾雙閃閃發光的眼睛,念一渾身一僵,下意識的就往展昭身後躲去。
後者尚在不解,便聽得前麵此起彼伏的狗叫聲。
街市熱鬨,近處的家狗野狗也都紛紛溜過來討食吃,乍一看去竟有三四隻之多,立在那巷子旁,扯著嗓子朝這邊嚎。
知道念一怕狗,上回在客棧時已經見識過了。
展昭本欲拉她走,白玉堂卻酒勁兒上來,摁著他不讓動。
“走什麼,她這就是心裡的毛病,不治不行。”
“我告訴你,我三哥從前也是怕貓得緊,後來逮了十來隻給他關一屋,過了一天他便好了。”白玉堂繞來繞去直想從他背後把念一揪出來。
“你過來,我帶著你把它們都揍一頓,下回見了你就不怕了。”
“我不去!”
她不住搖頭,“我不去,……快幫我。”後半句話是對著展昭說的,見她在自己身後躲來躲去也不是辦法,他隻能照舊出手,撿了四個石子兒,挨個挨個擊中額頭。
野狗嗚咽幾聲,慌不擇路地四下逃竄。
“誒,你!”白玉堂眼看他把狗全都趕走了,一時氣惱,“能不老和我對著乾麼?”
展昭隻是微笑,不動聲色地再把念一往後掩了掩,岔開話題:“白兄,再過一陣就沒法賞燈了。”
“那不賞也罷。”他把酒一提,頷首大飲了一口,“今朝有酒今朝醉,高興就好,誰管什麼燈什麼花,老板,再來一壇——”
酒坊屋頂上,枝頭劈裡啪啦地煙花不斷綻放,引得路人駐足觀看,念一也抬起頭觀望,巷子裡的風乍然吹來,她衣衫單薄,袖口被吹得鼓動。
“啊!”
一旁聽到個女娃娃格外驚恐地叫了一聲。
“娘,你、你看她的胳膊……”
念一這才回過神,驀地發現纏在手臂上的紗布早已被風吹走,長長的傷口%e8%a3%b8/露在外,裡麵便是白骨,森森可怕。
她趕緊伸手捂住,終究是遲了一些。
四周圍觀之人此起彼伏發出驚異聲。
“好長的傷口……”
“奇怪,這姑娘為何沒流血。”
……
她趕緊往後退,身後卻忽然撞到一人。
念一張皇的轉過頭,正見展昭垂眸望著她……
酒坊內,白玉堂剛開了一壇酒出來,麵前便是一道疾風馳過,原地裡半個人影都沒有。
他愣了一瞬,忙朝著街口喊:
“喂,展昭,展昭!”他咬咬牙,“還是不是兄弟了。”
*
展昭輕功甚好,不過眨眼,她便身在黔州城一處僻靜之地。
耳邊聽不到喧囂,也沒有煙花,不知是在哪裡。
展昭抬眸掃過四周,這才去瞧她,淡聲問道:“這傷,是上次的劍傷?”
念一捂著手沒吭聲,隻靜默地點點頭。
“讓我看看。”
她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將手拿開。
燈下,那道傷口赫然醒目,裡麵是沒有血的皮肉,骨頭清晰可見。展昭眉頭越皺越緊。
“為什麼不早說,你不疼麼?”
“我不疼。”念一取出手帕來,把傷口纏住,語氣很平靜,“沒事的,我感覺不到疼,也不會流血。”餘光看到他眼裡仿佛很擔憂,她倒展顏笑起來,反而安慰道:
“我是屍體啊,怎麼會有感覺?”
就算知曉她是鬼,展昭也無法將她和印象中的鬼怪等同。`思`兔`在`線`閱`讀`
“這傷能治好麼?”
“應該可以,時音會有辦法。”她結結實實的綁好傷處,故作輕鬆地笑了一下,“走吧,我還想去看看煙花。”
展昭定了定神,而後淡淡笑道:“正巧我知道一個地方,現下說不定正有。”
從前沒來過黔州城,念一對這地方壓根不熟悉,跟著展昭兜兜轉轉了半日,自一條小巷穿出去,眼前豁然開朗。
隻見潺潺的江水橫流而過,江麵上隨著一聲巨響,一道流光直衝入雲,在黑夜如墨的空中絢爛出各種的顏色,萬千光彩迸射而出。河岸邊站滿了觀看的人,煙花是掛在樹梢上放的,整棵樹也隨著火焰噴發出來的光華千變萬化。
“好漂亮。”
她由衷感歎。
展昭並未去看她,隻淡淡問:“鬼也會過節麼?”
“嗯。”念一目光溫柔的欣賞著天上的如雨而下的閃爍,含笑道,“在我們那兒有三大節,清明、中元、寒衣。每當這個時候都能有機會來人界逛逛,逛完了回到鬼域還有三天的流水宴席。”
原來鬼也有節日。
他轉過頭來,輕聲問:“你們過節都做什麼?”
“燒紙錢。”她笑了笑,“有錢的人去了趟人界帶紙錢回來,大家就聚在一塊兒燒紙錢,唱唱跳跳的,也很熱鬨。”
眼前乍然閃過那日夜裡看到她在火盆前的模樣,展昭神色一暗,輕輕問道:“那日……你是給你爹爹燒錢的麼?”
念一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也收回視線去瞧他。
“嗯。”
“那你呢?等清明的時候,我也給你燒一些吧。”
她垂下眼瞼,表情淡淡的,“我……恐怕不行。”
展昭顰眉問道:“為什麼?”
念一隨意踢著腳下的石子,平靜地回答:“因為我沒有墳。”
“沒有人給我立碑,所以,我受不到人間燒來的紙錢和香火。”
頭頂的竹葉被風吹落,悠悠晃晃的,慢慢下墜。
背後的天空中,煙火璀璨,映得她的發絲也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展昭猶豫了許久,才伸手在她頭上輕輕摁了摁。
“沒事,總會好起來的。”
這一瞬,好像天大的麻煩,也都能在這句話裡,迎刃而解。
念一低著頭,嘴角不由自主蘊起笑意。
“好。”
【流螢】
煙花放到一半,旁邊就湊過來一個賣燈的小販,捧著一盞還沒點亮的燈獻到念一麵前,滿麵笑容:
“姑娘,買個燈吧?”
“謝謝,我不買。”她擺擺手,話剛說完,看見那燈有些稀奇,不禁問道,“這是許願燈?”
小販堆笑著點頭:“咱們四川這邊叫孔明燈,今兒過節,賣得便宜,才五文錢一個。”
“可我……”
還沒等拒絕,展昭忽然道:“拿一個吧。”
“呃?”她望著他,感到奇怪。
展昭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