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這麼多年來,對我最好的人。”
時音看著湖水,身形微微一僵,也沒回頭,隻抱著胳膊冷哼。
“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我再也不管你了!”
周圍無人,展昭環顧了一圈,這才低低問她:“既然你是鬼,為何要到人間來?你不是……”他斟酌了一下言語。
“你不是向來希望鬼怪皆能輪回投胎的麼?”
“我倒是想。”念一把手背在身手,低頭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可是對塵世執念太深,所以沒法轉世。”
“是忘不了什麼人?”
“不是。”她解釋道,“是放不下一件事,一件……讓我家中上下被抄滿門的事。”
這個理由倒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展昭不禁皺起眉,斂容看她:“什麼事。”
念一抿了抿%e5%94%87,平靜道:
“我已經,死去五十年了。”
湖邊的時音悄悄側過身來看她。
念一神色如常,反而轉頭淡笑著問展昭:“不知你可曾聽說過,發生在太宗太平興國年間,魏王謀劃篡奪皇位的事?”
太宗時候的事,的確已經過去五十多年了……
展昭略略點頭:“有所耳聞。”
魏王趙廷美,乃是□□的四弟,因不滿□□不遵祖製,縷縷出言不遜,後來由於被查出同兵部侍郎盧多遜勾結謀反,太宗削去其官職讓他閒居在家。
“我爹爹……當年也被牽連其中。”她沉下聲音,低低道,“那時,魏王就已經因為謀反之事泄露而被貶在家。我聽說過,卻不知和我家有關。
當年我才十七,正同朝中侍郎家的公子訂了%e4%ba%b2,吉日選在三月初七,每天我都會坐在院子裡繡帕子和枕套,鴛鴦戲水的,龍鳳呈祥的,每樣都是十套,娘%e4%ba%b2說這是十全十美。箱子裡還有大紅的嫁衣和金繡霞帔,上上下下改了十多次……隻是,我還沒出嫁,抄家的禁軍就來了。”
“魏王密謀造反的事被人告發了,百官上書要求嚴查。帶兵的教頭說,大理寺有人密報,說我爹爹勾結%e4%ba%b2王,私通西夏,大逆不道,敗壞綱紀,有負國恩,論理當誅。”
說到後麵四個字,她停了好一會兒。
“爹爹是在都門外被處斬的,我甚至沒能看到他的臉,刀就落下了。被斬首的一共五六人,滿地都是血,至今我還記得……”她聲音微哽,想起那段往事,曆曆在目,恍如昨日。
抄家之後,顧家上下皆被流放崖州,而她和娘則是被發配邊疆,一路上沿著汾河走,跋山涉水,道路艱辛,食物甚少,不僅如此,每日還要受差役打罵。
“時隔太久,好多事我也記不清了……甚至忘記自己是怎麼死的。”念一摁著眉心,努力回憶,“但我隻知道娘臨死前對我說過,爹爹是被冤枉的。”
“我的爹爹,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她閉目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又睜眼,“我娘是這世上最了解我爹爹的人,她說爹爹是被冤枉的,那就一定是。”
那是冬季,滿天的大雪,她隨母%e4%ba%b2縮在草棚中,沒有食物也沒有水,破敗的被衾透著寒意。
而她的娘就死在她懷裡,拚著最後一口氣,也仍舊重複著那句話。
你爹爹是被人冤枉的。
她也這麼認為,所以才怎麼也想不通。
想不通平時溫文爾雅,謹小慎微的爹爹會做出謀反的事。
她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正是因為太想不通,過了黃泉路,便遲遲不肯上奈何橋,長長久久的在忘川河畔徘徊,終於成了一隻孤魂野鬼,沒法轉世輪回。
展昭在旁靜靜的聽她說完一切,而後柔聲問道:“所以,你想查清這件事?”
念一默了一陣,才低低道:“嗯。”
“我在鬼界呆的太久了,一住就住了五十年。原以為自己會一直住下去,直到有一日……我在鬼門關外看見一個很熟悉的人,隻是想不起來是誰。
那一瞬,忽然很想輪回,想做人……”她望向他,“所以,我必須找到真相。”
但是已經過去那麼多年,滄海桑田,世事變遷,那時的人是否還在,誰也不知道。
☆、第22章 【秘密】
“你一個人……”展昭遲疑了一下,改口道,“你一個鬼,要查此事恐怕不易。”
畢竟這件事並不一般,不止涉及朝廷更同天子有關,她勢單力薄,身為鬼怪又多有不便,想必困難重重。
“是很難,不過也沒有辦法。”念一搖頭笑道,“慢慢查,總是能查到的。”
他垂首琢磨了片刻,對她道:“你如果不嫌棄,我倒可以幫忙。”
“你要幫我?”她這回倒沒有猶豫,反而有些驚喜,“真的麼?”
展昭淡笑點頭:“真的。”
“誰要你幫。”站在遠處的時音終於忍不住插話,“你區區一個凡人,能幫得了多少?她有我就夠了,用不著你添亂。”
不等展昭開口,念一已先皺眉反駁他:“這怎麼能算是添亂?展大俠說得也有道理,你是鬼,我也是鬼,許多地方出入不便。而且在白天我還得打傘,若是能有人相助,總歸能避免許多麻煩,隻不過……”
她猶猶豫豫地轉向展昭。
“你當真想清楚了?我也不知會查到什麼時候……如果到時要反悔,我也不會怪你的。”
“沒事。”展昭並未多想,頷首應下,“我素來說到做到,從不食言。”
儘管是預料之中的答案,她心頭也難掩歡喜,至少眼下除了鬼,總算能有一個人肯同自己為伴為友。
他倆人在這兒對望而立,時音一旁瞅著心裡卻百般不是個滋味,手抱著胳膊,腳不耐煩地在地上踩來踩去。
“對了。”心裡還存有疑惑,展昭忽想起一事,“你既是鬼魂,又為何有身體?”他看向她手腕處,記得在伏雪鎮時,對付那隻青鬼尚且不能觸及到,而她雖然手腳冰冷,但身子卻是實打實的存在。
“因為鬼是不能在白天行走的。”念一低頭上下掃了一眼自己,笑著解釋,“所以時音就用死屍和紙人給我做了一個身體,不過不太好用就是了。”
展昭若有所思地點頭。
難怪那日她手上受傷卻沒有見血,原來如此。
念一打量他神情,“你……不會覺得我很可怕吧?”
他微微一笑:“不會。”
暗自鬆了口氣,她這才道:“其實不瞞你說,這次我到山莊來也是因為有故人的消息。”
“是那個楊老爺子?”展昭一語中的。
此時就是時音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觀察能力。
“嗯。”她垂下眼簾。
展昭思忖著問道:“他是你的什麼人?”
“他……”念一咬了咬嘴%e5%94%87,淡聲道,“是我爹爹的小廝,也是貼身書童。”
五十年過去了,當年那個尚未及冠的年輕人,此時已過花甲,頭鬢斑白。而她卻依舊如初。
展昭語氣懷疑:“按理,你家中被抄,府上家仆也該一同被流放才是,難道他……”
“當日爹爹把我和我娘藏在後院的廢井之中。”念一平靜道,“是他報的信。”
僅僅報信是絕不可能因此逃過流放的,一定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
想來她屢次往楊逸院子裡跑也是這個緣由了,隻不過……
“你為何不當麵問他?”
念一倦倦的閉上眼,“我開不了口。”
“也不知道怎麼去問。”
“聽說他當年去邊疆找過我們,並因此落下病根,我想他心中,大概也內疚過。”
時音聽到這裡,在旁輕輕提醒:“他的陽壽已經不多了,你……”
“我明白。”念一打斷,“等明日,我會去問他的。”
他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你就是性子軟,可彆忘了就好。”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網 提 供 線 上 閱 讀
“不會的。”她頷首望著星空,“時候也不早了,你先走吧,我還得回去。”
“不急。”時音漫不經心地看向展昭,“我尚有些話,要單獨和他談一談。”
“啊?”念一不明所以地在他二人身上瞧了一圈,“談什麼?”
“廢話,告訴你了還叫單獨談談嗎?”他冷聲說完,把手一揮,示意展昭,“你隨我來。”
走了幾步,時音又不放心地回過頭厲聲囑咐她:“不準偷聽……你們兩個給我看好她。”趴在兩肩上的小鬼忙不迭點頭。
二人行至湖邊一處老樹下,眼見岸上的念一正聽話地在原地蹲著,時音收回視線,轉而神情嚴肅地看著展昭。
“念一信得過你,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有一點,你必須記住。”
展昭眉峰微動,靜等他下文。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去查她的死因。”他言語認真,低沉道,“就算某一日,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也萬萬不能告訴她。”
展昭望了一眼遠處的念一,低低問:“為什麼?”
時音也不同他拐彎抹角,“實話告訴你吧,念一死前的那段記憶,是我拿走的。”
他劍眉微凜,神情中帶了幾分戒備。
“怎麼?覺得我是個壞人?”時音冷笑了一聲,“在伏雪鎮時,那隻青色的鬼你該認識吧?”
他忽然收了笑,麵沉如水。
“她是怎麼死的,想必你也聽說了。”
展昭垂眸回憶,“是被賊人殺害,拋屍荒野。”
“對。”
時音頓了頓,緩緩道:
“念一死前,要比她慘十倍。”
北風清冷,四周一片死寂。
展昭神色複雜地向遠處看去,湖岸上,大石旁,她抱膝坐著,正規規矩矩地等他們。依舊是單薄的身子,肩上卻係了件厚實的披風,白皙的手背幾乎沒有一點血色。
很難想象,她臨死前會是如何……
他深閉雙目,心下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許不忍。
“現在你明白了?”見到他表情的變化,時音語氣不由緩和。
“知道。”展昭微微頷首,“我不會查此事的,你且放心。”
“行,姑且信你。走吧,天色也不早了。倘若被人發現你們倆在這兒,隻怕會說她什麼閒話。”
時音打了個嗬欠,隨意地攏攏頭發,“念一,我回去了——”
念一聞言抬起頭來。
“好。”
原地裡磷火一閃,下一瞬就沒了鬼影。
眼看他倆已經說完,念一這才好奇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