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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風雲 一片月 4278 字 1個月前

回劉太後沒有同去,而是去了平京東郊的七苦庵持齋。劉太後似乎已經認命皇帝不學無術,不再管教他是否聽學,聽庵裡師太說太後隻是祈求皇帝長大成人留下血脈。但許是後海的涼爽讓皇帝龍心大悅,每日都會到講學的文淵閣晃悠一圈。

如今張曄已經十歲,此次後海避暑,便也帶著他作為侍讀。張暄已經考過了鄉試,明年便可以參加會試了。其餘幾位侍讀也都考過了童生,關原雖然不愛讀書,可連皇帝都開了進口,不參加武舉不可參軍,隻好拚上老命讀書。幸而有楊融這位死心眼的好友眼睛盯著他,也隻得了個靠後的名次。這後麵的鄉試會試,還未參加,關原已經犯愁。

今日講學的是武英殿大學士孫廷玉,此人善於詩文,一本《昭明文選》念來抑揚頓挫,張暄江寒楓楊融三人如癡如醉,可關原支著腦袋直打瞌睡。

皇帝便悄悄從側門進來,比起其他科目,他倒還樂意聽聽孫廷玉講的詩詞之類。學堂之上先生最大,孫廷玉看到皇帝,也不行禮,自顧自講下去。念完一段,放下書冊,卻又背誦起蘇軾的《赤壁賦》。

皇帝聽得有些滋味,但等他又換成秦觀秦少遊,臉現不耐之色,甚為無禮直接離開。再過半晌,孫廷玉講完了東西,布下課業,略說兩句閒話,也匆匆走了。

文淵閣側廊的幾間廂房便是幾位侍讀暫住之地。張氏兄弟住東邊的兩間廂房,關原、江寒楓和楊融住在西首。用罷晚膳,關原非拉了楊融在後海轉悠。楊融不肯,關原笑罵:“怕啥,咱們不到麟德殿,瞧你那點膽子。”

架不住關原臂力,楊融被他拉到後海邊上的小亭裡,兩人對坐看著湖光,晚風襲來,吹起一陣荷香。楊融放下心思,良久後歎道:“今日方知,荷香是何物。”

關原愣了愣,“我隻知道蓮子不去心,那可極苦,吃不得。”話音方落,便聽到附近傳來極為放縱的笑聲,似乎極力忍耐,卻忍耐不住的樣子。

兩人回頭去看,果見皇帝帶著個人正往亭子走來。兩人忙站起來,卻聽皇帝輕快的聲音:“不用行禮了,朕睡不下,跟瑾辰走走。”楊融抬眼看去,果然是常在皇帝身邊的那個小太監,他見過好幾回,卻都不知道這小太監到底是誰。但今日劉幽穿著一身藕色的薄衫,明顯是個極漂亮的小姑娘。

“皇上,郡主。”關原見楊融不明所以,便解釋道:“這是翼國公嫡%e4%ba%b2的孫女景陽郡主,太後懿旨宣進宮中陪伴兩位公主殿下。”楊融這才明白為何每次禦書房見到她都打扮成小太監的模樣,但流風流嵐卻總行在她後麵。

“你們在這做什麼?”皇帝自坐在石凳上,擺手道:“都坐著吧,不然朕跟你們說話難受。”劉幽自然坐在他身邊,關原是個愣頭青,也不推辭,就坐在對麵,還是楊融一個人立在亭中,低著頭不知道想些什麼。

“楊侍讀,有話就說。”皇帝似乎也知道自己這位侍讀與眾不同的性子,索性不去管他。

“皇上,”他言辭中有點猶豫,但還是鼓起勇氣道:“前年冬天家母重病,幸得皇上與胡太醫救助,臣感激不儘。”

“朕還以為你又要嘮叨什麼大道理。”皇帝再次擺手:“坐著吧,又沒外人。”

楊融這次倒是老實坐了下來,“皇上,臣以為皇上還是應當在讀書上多下功夫,將來皇上終究要%e4%ba%b2政,怎可一點準備都沒。”

這話就太直接,連關原這般粗人都聽得一身冷汗,張口結%e8%88%8c不知道該怎麼幫這個傻兄弟。皇帝轉過頭看著後海的池水,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楊侍讀以為,朕應該怎麼讀書,怎麼%e4%ba%b2政?”他的問話聽不出一點情緒,劉幽看了看他,怕楊融真說了犯忌諱的話,打岔道:“皇帝哥哥,你這樣嚇到楊侍讀,他若是答錯了可無罪哦。”

楊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收收心緒,慨然答道:“皇上,臣以為皇上應誦讀經典,修身煉心性……”

“然後懲治亂黨,任用賢者,體察民情,還朝野清靜,造一個朗朗乾坤?”皇帝接口道:“再立下溫厚仁慈的儲君,期盼我大昭永世太平?嗬。”

楊融看他口氣略有憤慨,不由得囁嚅道:“這……明君皆是如此……”

“那看來朕還不是明君,”皇帝站起來,對楊關二人道:“朕非明君,兩位也非是名臣。但朕想看看百年後兩位會否是名臣,哪怕兩位的明君並非朕。”

“皇上,楊侍讀並不是那個意思,請皇上恕罪。”關原拉著楊融跪下,“請皇上念在楊侍讀一片赤誠,莫要降罪。”

楊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何等大逆不道的話,但他卻犯了倔,直直跪著大聲道:“臣之罪,臣一力承擔!”

兩人跪在地上,垂首等著皇帝裁決。良久之後,皇帝和劉幽轉身離開,飄來蕩蕩言語:“朕此時並非明君,楊侍讀無罪。若朕百年後楊侍讀還在,朕的祭文便由楊侍讀手書。”

清風拂來,兩人癱倒在地。多年後回憶起來今日,楊融仍心有餘悸。那是楊融第一次在皇帝麵前感到畏懼,這種畏懼與日俱增,但內心對皇帝的%e4%ba%b2近終究不曾減退。

☆、扣邊

回到麟德殿,皇帝對守在門口的流風流嵐道:“不必值夜了,朕這就睡。”兩人伺候皇帝洗漱,待換下寢衣,皇帝躺好才離開。皇帝看著窗外東暖閣的宮燈滅了,歎了口氣。他總覺著跟劉幽隻見有些生分,不複年幼時候%e4%ba%b2近。但怎麼討好一個小姑娘,卻實在沒有辦法。或許待來年翼國公回朝,大約會讓瑾辰開心點吧。皇帝如是想著,嘴角不禁漏出笑意。

今年的北方實在酷熱,太陽毒辣辣炙烤守關將士的身軀。這般熱辣的天氣,匈奴是不會大規模進犯,但幽州城城防還是按部就班地進行。劉光義一身重甲正在城牆上巡視,身後跟著新任的參將張晃和劉伯韜。三人品字前行,張晃自覺有爵位在身,並不樂意跟在劉伯韜身後,劉伯韜見父%e4%ba%b2並無他意,也就不在意。“將軍,去年送回傷殘兵的餉銀已經發到,按將軍吩咐,比往年多了一成。”在幽雲軍中,將軍的稱呼,隻屬於這隻軍隊的靈魂——翼國公劉光義。

“發下就好。”劉光義點頭,此時三人走到幽州城的北門,劉光義停下腳步,對著北方極目遠望,往來的商旅沿著北門出入,在極遠的地平線消失。此時雖是盛夏,但刀兵不興,正是行商的好時機。張晃是頭一次來到邊關,見到這種景況,不由問道:“戰事從不間斷,但近些時日看來往來商旅不絕,倒是讓末將讚歎。”

“張參將有所不知,匈奴騎兵雖盛,但不事生產,平日所用的鐵鍋、鹽巴,都得靠行商供應,更不用說匈奴貴族所需的絲綢。反過來,我大昭也需要這樣換取匈奴的良馬、牛羊、皮具,還有各種藥材。”劉伯韜對此甚為了解,也不藏私,此番侃侃而談,倒讓張晃另眼相看。

“即使戰時,一般行商的隊伍,也會放行。隻是行商的必須有幽州城知府的牒文,商隊中每一個人都得在幽雲軍中備案,才允許放行。”

“那做這生意的人恐怕不少吧?”張晃問道,劉伯韜卻搖搖頭:“行商路途遙遠難走,還得小心出關後遇到馬匪,一般小本生意人是不敢冒險的。隻能托付大的商隊帶些東西,賺取差價。咱們大昭敢於戰時行商的,算來不過五六家,都是一方大族,聲望極高,”劉伯韜抬手指了指:“張參將請看,那是望海郡玉家的商隊。□□禁海後,玉家是第一個走行商這條路的,生意也做得最大。”

“原來是江北玉家。”張晃點頭,玉家是江南第一家,書本網。□□起兵後玉家變賣家財支持軍費,卻在□□稱帝後離開朝堂回到望海郡祖宅,重操舊業,做起買賣。然而玉家曆任家主都以德行為先,每每倭寇侵襲後賑災,玉家都是執牛耳者。□□%e4%ba%b2自手書“德商”,以為天下典範。

三人巡視完畢回到大將軍府,劉光義卸下盔甲換上平日裡的常服,看了看今日傳回的信報。

“將軍,今年如此酷熱,想來匈奴不會興兵前來,是否將值崗人數減半,讓兒郎們歇歇?”劉伯韜看完父%e4%ba%b2放下的信報,以他的經驗來看,匈奴夏日本就少擾邊關,現在這時節,恐怕都回匈奴王庭和北瀚避暑去了。

“嗯。”劉光義點頭同意,又對站在右側的張晃說道:“張參將安排下,每日加十五隊斥候,在幽州城外百裡警戒,晝夜不斷。但此事切不可走漏風聲,你可知道?”‖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末將遵命。”張晃頭一次得到任務,雖覺得不以為然,還是立即答應,轉身去安排。

“將軍可是擔心匈奴來犯?”劉伯韜輕聲問道,劉光義點點頭。他立即說:“將軍勿憂,末將定會加強守備,讓各關口小心應對。”雖不知道父%e4%ba%b2為何有此判斷,但劉伯韜一向信任父%e4%ba%b2,想都不想就著手安排。

看著自己這個兒子,劉光義知道他在軍中磨練二十年,沉穩有餘,勇猛剛強,但大局不透,將來鎮守幽雲,怕是不足夠。“今年雖酷夏,但突厥的幾個部落都不曾接近過邊關,沒有趁著這個機會來幽州城換取物品。”劉光義說得詳細,為兒子提點,講到這裡,劉伯韜頓時明白:“上月排出去的四支斥候,隻有三支回來。末將以為路途難走未曾在意。將軍的意思是,匈奴已然出兵,甚至使突厥無法南下?”

劉光義默認:“若十日內突厥族人還未有來,恐怕就是了。”

劉伯韜聽到此處,答道:“末將這就著手安排布防。”

劉光義擺手,對兒子這麼著急的樣子略有不滿:“伯韜,外鬆內緊,斥候撒出去。你切不可走漏風聲,張晃此人是敵是友,還得看看。”

“是。”劉伯韜點頭,行了軍禮,整個人放鬆下來,“父%e4%ba%b2,明年年後您就可以回京了。”

劉光義不知想起什麼,%e5%94%87邊泛起笑意:“是啊,瑾辰也該十歲了。”

光和六年七月初九,將近一月沒見半點雨滴的幽州城下起大雨。除了駐守的兵士,大街上空無一人。幽州城北門的守將正在考慮要不要提前關閉城門,畢竟這麼大的雨,行商們早早尋了客棧歇息,享受涼爽,等待雨過天晴再踏上旅途。

“郭參將,好像有馬蹄聲。”門口的一個小校尉對正在猶豫的守將稟報。郭參將一凜,素知這個小校尉耳朵好使,再不猶豫,一聲令下:“關閉城門!”

沉重的北門關閉,郭參將不顧此時雷聲轟鳴,快跑到城樓上觀望。

大雨中果然跑回兩騎騎兵,馬身上都中了箭。馬上的騎士是幽雲軍的輕騎,正在揮舞雙臂傳遞信息。

郭參將看明白後來臉色大變,吼道:“弓箭手準備,八萬敵襲!速速稟報將軍!兒郎們都打起精神!”

兩騎騎兵從門縫中進來,“匈奴左賢王阿巴青甲率八萬騎兵扣關,距城四十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