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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權勢與財富的頂峰。但事實上,那個位子無比肮臟,它的底座是由無數的鮮血與白骨累就。無論誰想要得到它,都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可即便得到了它,你還是不得不付出更多的代價。那個人人都想要的寶物,其實更像是一個惡毒的詛咒。無論誰得到它,都將永無安寧。”

“所以,謝公子是想說服雨某罷手?”雨化田的語氣很平靜,“是樓主要你和我說這些的吧?”

木頭點頭,“是。確實是荀樓主要我想辦法勸說你放棄現在在做的事,但剛剛那番話也是我的真實想法。你會聽麼?”

“不會。”

“果然。”木頭對這個回答毫不意外。他本來也沒有指望雨化田會聽他的,在他看來,雨化田這樣的人本就是誰的話都不會聽的。而他之所以還是說了,隻不過因為他曾經答應過荀樓主,會試一試,也算是實現對長輩的承諾。木頭點了點頭,轉了話題,“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說。”

“最近兩廣的義軍鬨得很凶,幾位首領聽說還是武林中人,他們……?”

“都是我派去的,輕歌狂嘯駱青衫,無風起浪祁連玉,方寒居士,居涯道長……”

“原來是他們。”木頭道,“我之前還奇怪從孤鴻崖上下來之後,他們就不見了蹤影,原來是去了南疆。那除了兩廣,各地的起義勢力……”

“都是我找人煽動的。”

“那臨陣倒戈的兩廣總督?”

“也是我的人。”

木頭不無驚歎的微微頷首,“不愧是雨化田,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各地被煽動起來的民亂雖然成不了什麼大事,卻可以很好的牽製當地的兵力,這樣朝廷能調派去兩廣平叛的軍力就有限。而義軍有了和原兩廣總督一同反了的軍隊的支援,朝廷要平叛就更不容易。隻是這樣一來,你就不怕兩廣總督叛變的事牽連西廠?”

“不隻是牽連。”雨化田淡淡道,“你這兩日出門的時候,沒有聽到什麼消息麼?”

“什麼消息?”

“關於西廠的消息。”雨化田微微一笑,“西廠……已經不存在了。”

“你是說……”木頭腦中靈光一閃,他這兩天確實聽到了一則消息。

——傳言西廠督主雨化田不知為何,竟潛入宮中陰謀毒殺了皇上最寵愛的萬貴妃。皇上因此龍顏大怒,嚴令全城搜捕緝拿罪人雨化田。同時下旨廢除了西廠的建製,命東廠督主尚銘查抄靈濟宮。

“這都是你早有預謀的?”木頭驚訝,“你早就計劃好了要放棄西廠?可是……為什麼?殺了萬貞兒對你應該沒有任何好處啊。我記得,萬貞兒一直是站在你這邊的。現在你不但平白丟了西廠,還成了通緝的要犯,完全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你猜錯了。”雨化田臉上現出一個莫測的笑容,“萬貞兒不是我殺的。”

“不是?對,”木頭道,“我們三天前才到京城,如果是你的話來不及。不過,如果不是你,那會是誰?”

“是風裡刀。”

“風裡刀?”木頭顯然對這個名字還有些陌生,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這正是雨化田在渡言明樓時,對那些江湖人用的身份,“你是說,那個真正的風裡刀?”

“不錯。”

木頭道,“我原本以為風裡刀這個身份是你捏造出來的,沒想到真的有這樣一個人。那他真的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是。”

“哦……”木頭恍然大悟,“這麼說是這個風裡刀假扮成你,混進了宮裡,然後殺了萬貞兒。所以,皇帝和那些朝臣才會一致認為是你殺了萬貞兒,這才牽連了西廠。”木頭說著,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你扮成他去騙那些江湖人,他又扮成你進了宮,真是有趣。哈,沒想到你還有替人背黑鍋的一天。怎麼樣?被人坑了的感覺如何?”

“被坑?那倒未必。”雨化田意味深長的說道,“即便他不去殺萬貞兒,我也是要去的。說起來他們還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木頭又開始疑惑了,“你也要殺萬貞兒?為什麼?”

“因為隻有萬貞兒死了,西廠才能倒。”

木頭覺得更不能理解了,“那就更說不通了,西廠不是你的勢力麼?乾什麼要費儘心機鏟除自己的勢力?”

“因為西廠已經不能再存在。”雨化田道,“或者說,雨化田和風裡刀已經不能同時存在。——既然在那些武林名宿的眼中我已經是風裡刀,自然我曾經那些作為雨化田而存在的痕跡就要清理乾淨。你可以把這個當做我‘考慮事情滴水不漏’的表現。”

雨化田一笑,繼續道,“我本來的計劃,是自己進宮殺了萬貞兒,借朱見深的手清理了西廠,然後放出消息,讓那些武林中人知道殺了萬貞兒的其實是我‘風裡刀’,最後我隻要再去殺了‘雨化田’,一切就圓滿了。不過,既然現在風裡刀幫我省掉了一些麻煩,那我隻需要跳過前兩步,對我的計劃還是沒有任何影響。”

木頭不由得再一次感歎雨化田的心機,“不過就為了這個犧牲掉你培植多時的西廠,會不會得不償失?”

“那不是犧牲。隻是讓他們換一個形式存在罷了。”雨化田道,“你之前聽到的消息並不完全。朱見深確實下了聖旨令尚銘查抄我的靈濟宮,不過他什麼也沒有搜到。”

當尚銘帶著錦衣衛和朱見深的聖旨去到靈濟宮之時,靈濟宮中卻起了大火。他們到的時候,火勢已經大的無法遏製,尚銘等人無法衝破火勢進去拿人,隻能將靈濟宮包圍起來。

可是,在大火終於熄滅後,靈濟宮也已經化成一片廢墟,所有婢女仆從全部葬身火海,但西廠除雨化田外的重要人物,比如張越等雨化田的心腹卻不見了蹤影。

——西廠雖然沒有了,但西廠所掌握的一切有生力量,依然牢牢的握在雨化田手裡。

※※※

木頭看著雨化田深不見底的眼色,不由得微微歎息。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荀老樓主說他是一個孤獨的孩子,孤獨而且偏執。可是有哪一個孩子會像他那樣,把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雨化田這個名字,隻要說出來,就絕沒有人會將他和“孩子”扯上任何聯想。

他本來手握著皇上最寵愛的貴妃萬貞兒的信賴和成立隻有半年卻已穩壓老前輩東廠一頭的靈濟宮,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大明朝廷中,他事實上已經握住了半個天下。若他猶嫌不足,想要得到整個天下的話,以西廠為根基,慢慢蠶食,憑他的才智武功,也並非難事。

可是,他卻選擇了放棄西廠,放棄這樣一條比起起義謀反來說容易的多的道路。理由卻是,不能讓那些武林中人知曉他的過去。

哈,真是可笑。一個心懷天下之人,怎麼會分不清武林與朝廷,孰輕孰重?

為了幾個江湖中人不知真假的信任,放棄在朝中的大好勢力,雖說這勢力在他的設計下得以在西廠垮台之時保存了下來,卻終究難免折損。而且,如此一來,他們就隻能是見不得光的,連累的雨化田自己也成了欽命要犯。

要知道這樣一來,雨化田等於把自己逼到了一個不能回頭的境地,他若還想要權謀天下,就隻能依靠那些義軍,和明廷的軍力硬碰硬。

正麵交戰,一刀一劍拚出勝負,聽上去豪氣萬千,很容易激起慷慨兒郎的滿腔熱血。但事實上,在真正的智者眼中,這是被逼無奈無可選擇的時候才會走的路。

能夠不動刀兵就達到目的,才是上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何況,即使是他也能夠看出,想要依靠現在兩廣的所謂義軍逐鹿天下,實在是癡人說夢。

——他們所謂的義軍,能夠一直勢如破竹,主要原因還在於其中的一乾武林人士。這些人武功高強,用作奇兵,突襲,斬首都不在話下。也因此才能時時打明軍一個措手不及,又有雨化田之前的謀劃,設計拖延了各地的援軍,才有現在的兩廣義軍聲勢赫赫的局麵。

但戰爭不是決鬥,個人的能力所能達到的影響極為有限。現在明廷的大軍已在長江之南截住了義軍的攻勢,雖然目前義軍趁著之前的連勝,在和明廷大軍的交戰中還未露敗象。但就像是被大壩攔截的激流,若這激流沒有能夠在第一次衝擊大壩的時候將大壩衝毀,那就隻能積窪於大壩之下。即便被反衝回上遊重新衝下,拍擊大壩的力道與勢頭也隻會越來越弱。

而現在,那些義軍原本的不可阻擋之勢,已經被擋住了。可以想見,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什麼。

隻是,若他能夠想到並看清這一點,雨化田沒有道理會想不到,那雨化田就不可能還將寶押在義軍身上。可是雨化田看起來還是那麼的成竹在%e8%83%b8,淡然自若。

難道他除了西廠和義軍,還有其他的依仗?

木頭正想的出神,雨化田忽然扶著床沿猛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雨化田手指攥緊了木欄杆,指節凸起,隻咳得喘不過氣來。木頭驀地回過神來,一個箭步衝過去,並指運勁,連點雨化田諸大要%e7%a9%b4,右手曲起一掌拍向他背心。掌風獵獵,逼出雨化田淤積於%e8%83%b8口的一口淤血,雨化田才緩過氣來。

“咳咳咳……”雨化田猶在輕咳,卻已比方才好了許多。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清冷又寡淡的笑來,“哈,多謝謝公子出手相救,你又救了我一次……”

“你既然知道我又救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讓我來醫治?”木頭卻緊皺著眉,“你的內傷比我上次診治之時又重了幾分,再這樣拖下去,必死無疑。”

“是麼?”雨化田卻還是淡淡的,“隻不過,你說的救治之法,我不能接受。”

木頭卻忽然怒了,“不能接受?又不是要你廢掉武功,隻是暫時的放棄武功,對你來說就有這麼難麼?我都說了,你的傷太重,內息已經紊亂不堪,就算是用我的渡劫手幫你療傷,也必須先封住你運勁的氣脈,否則隻會加重傷勢。而且隻是暫時封住而已,當你傷好之後,內力就可以恢複了。你到底在顧忌什麼?!還是,你在擔心,我會趁你沒有內力的時候對你不利?”

雨化田淡笑,“不錯。”

“雨化田!”木頭卻被他的這一句話惹得怒極,“相信一個人對你來說,就那麼難麼?!”

木頭深吸一口氣,冷哼道,“我若是想要你死,哪裡需要這麼麻煩?這一路來,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我真的隻是想救你,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

“不是我不肯相信你。”雨化田道,“隻是我已經習慣了,誰也不相信。”

——若連你的至%e4%ba%b2之人都有可能欲殺你而後快,那麼,本就沒有任何人,值得相信。多年來,無論握著多大的權勢,有多少人追隨,他其實自始至終,隻相信自己。不,或許,他其實連自己也是不相信的。

雨化田抬頭,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