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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殿下,這將是公子給殿下的最後一封信。”

“這……”朱祐樘有些驚訝。拿著那封信不知所措。從五年前開始,他總共收到過這來曆不明的信二十一次,都是在情勢凶險的時刻,這信也不止一次點出過絕境中的生途,算來他能貌似平安的將太子之位坐到現在,這二十多封信所起的作用難以忽略。

當然第一次收到信的時候,他本也是不相信的,但那一次他僥幸%e8%84%b1困之後細思當時的境遇,驚訝的發現若自己按信中所言行事,可以非常輕易的解決當時所遇的凶險。之後的數次,都是如此。

他也留心派人查探過那寫信給他的“公子”的身份,畢竟這樣深遠的謀略和對於時事分毫不差的把握,還有他仿佛什麼都能知道的情報能力簡直令人駭然。隻是,他當時查到最後,隱約發覺那“公子”似乎和江湖武林有關後,卻意外的斷了線索。

而那公子每一次所派來傳信的人都不同,就像這一次這人更是他認得的——西廠雨化田手下的統領莫獨。雨化田會是那個一直在背後幫他的人麼?

怎麼可能!

雨化田是萬貞兒的人,這件事情就像板上釘釘一樣,容不得人懷疑,而他是萬貞兒最想要除掉的人。那麼,在他看來,這個莫獨該是那“公子”安插在西廠的人。所以,要由傳信人的身份推知寫信之人的身份也是不可能的。

而現在,在他還沒有能夠查清那“公子”的身份之時,卻得到這樣一句傳話,不由得他不驚愕。

不理會他的心思,莫獨又道,“公子還說,這信中有他為殿下籌謀的一切,不過要不要依此信中所言行動,由殿下自己決斷。隻是不論殿下用不用公子的計策,隻請殿下明白,天將大變,早作打算才能占得先機。”

朱祐樘靜默了片刻,忽然握緊了那封信,仿佛下了什麼決心,豁然抬頭,“請先生轉告你家公子,他的意思我明白了。”然而抬頭的瞬間他才發覺,不知何時,黑衣的劍客已經不見了。

看來這果然是自己收到的最後一封信了,那個人甚至沒有要求來人聽完自己的答複就離開了。

隻是,他到底要不要按他說的去做?畢竟,他至今仍舊不明來者的身份。雖然,五年來的每一次,信的主人確實是在幫自己。

但是,他為什麼要幫自己?他真的是在幫自己麼?

※※※

二十三

成化年注定是不尋常的一年,從年初東廠提督萬玉樓在龍江水師造船廠監工任中意外被刺身死之後,先是西廠從龍門铩羽而歸,再是兩廣奇兵突起的□□,一件一件的事情接連發生,將整個大明上下鬨得%e9%b8%a1犬不寧。

叛亂的暴民自稱義軍,以正義之名,舉著“替天行道”和“清君側”兩麵大旗,聲勢赫赫之下,已然控製了整個南嶺以南,更將勢力無孔不入的向北延伸著。

一時間,離亂四起,除了兩廣地區,分彆在川陝,西藏,內蒙等地爆發了多起暴動,雖然規模都遠遠不能與兩廣的叛軍相較,械鬥也都在當地駐防軍力的強力下被鎮壓了下去。但不可否認的,這個世道將有一場大亂。

——畢竟,即使是最善於忍耐的平民百姓,在大明長久地黑暗與殘暴的統治下,也終有到達極限的那一天。而所謂的“正義”,雖然實際上大多時候隻是說說而已,不過在這樣的時刻,的確有著恰到好處的煽動力。

反抗,或是被壓榨而死,無論誰來看都隻是簡單明了的選擇!

處於這樣的大勢之下,整個大明上下都動起來了。各地除了留出駐防與鎮壓可能發生的動亂所需的兵力外,幾乎所有的兵力都調往了南疆。而朝廷除了先前派遣的兩名偏將外,更諭令步軍統領率領二十萬大軍星夜兼程趕赴兩廣平亂。

可即便如此,也不過將將能夠阻住叛軍勢如破竹的北上之勢,偶爾的小勝在接連的敗北之中不值一提,平亂的大軍節節敗退的噩耗不斷的傳回京城,每多一道,文武百官的心就更沉一分。

但這些,此時此刻卻半點也到不了成化帝朱見深的心頭。對於這個大明最高位上的天子來說,比起天下大亂,比起大明可能會有的覆滅來說,有一件更嚴重的事情發生了。

朱見深獨自一人坐在安喜宮空無一人的寢殿裡,他已經這樣坐了很久,久到他已經不知道該怎樣來改變姿勢。他眼睜睜的看著雨漸漸停下,看著月亮升起來,又看著太陽升起來。

是新的一天開始了,他明白,可是他更明白,新的一天再也不會開始了。

觸目所見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寢殿裡掛的帳子上繡的是龍鳳呈祥的圖案,貞兒她隻在貴妃位,是不能用鳳紋的,但是他知道她想要,也為了彌補不能立她為後的虧欠,特賜了這錦帳給她。他還記得她那時輕撫著帳上的花紋對著他笑的樣子,她笑的那樣好看,又溫柔又美麗,還有一點點得意。那是他最信任,最重要,最%e4%ba%b2的人。

還有那幾案上的珊瑚美人盆景,那牆角的一人高的青玉花樽,那四角的銅鼎中點的是她最喜歡的沉水香,空氣裡滿滿的都是她的味道,都是她的味道。

啊,對。還有她最喜歡的那隻哈巴兒,他記得是叫寶貝兒,那哈巴兒剛剛還在他耳邊叫喚,“汪汪汪,汪汪汪……”,現在它怎麼不叫了?

朱見深皺著眉頭,仿佛思考對他來說都有些吃力。半晌,他才模模糊糊的想起。啊,是了。他之前嫌那哈巴兒太吵,讓懷恩抱出去了,連帶著他也把所有人都打發了出去。可是,現在他好想再聽一聽那“汪汪汪”的叫聲啊。好想再聽一聽,也許聽到了他就不會這麼難過了,他就可以當做,當做貞兒她還在這裡,就斜斜的靠在那美人榻上。他還記得她抱著那隻哈巴兒曾經說過的話,她說,“臣妾福薄,不能為皇上綿延子嗣,雖曾誕育,卻終不能見皇兒平安長大。自皇長子去後,臣妾日夜思念,哀之深甚。今得陛下眷顧,又得寶貝兒乖巧,聊寄臣妾思兒之苦心……”可是現在,那隻哈巴兒到哪裡去了?

“懷恩,懷恩……”他叫了兩聲,才發現不知何時,嗓子已啞的不成樣子。橘黃的光從天際照耀而來,將昏暗的寢殿染得一片暖色。又要日落了麼?哈,日升日落,是這樣的理所當然。可是,太陽啊,你這隻知升落的太陽啊,你可知從今以後這個世上已經少了一個人。

一個對我,對朕,對這所謂的蒼天之子來說,最重要的人。

她不見了,明明她所有喜歡的東西都還在這裡,放在她喜歡的位置,散發她喜歡的味道,可是她不見了。

不,不對。她沒有不見,朕來的時候還見到她了。她就那樣躺著,躺在地上,朕怎麼拉她她都不肯起來,也不肯和朕說話。她的身體好冷,又冷又僵,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有好多人在哭,好多人在叫,她們不停地喊,不停地喊——

“娘娘死了,娘娘死了!”

誰……死了?貞兒……死了?

仿佛是不能接受這樣的想法,朱見深深陷在混亂的記憶裡,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腦袋,不!不會的!她怎麼會死?怎麼會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因為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而早已僵硬的身體由於他這一個突然的動作而瞬間失去了保持平衡的能力,“砰!”的一聲,朱見深從床側摔了下來。

巨大的落地聲驚動了外麵的守衛,一直守在門外的懷恩聽到動靜驚得一跳,再也顧不得之前成化帝“誰也不準進來,滾,都給朕滾!”的口諭,一把推開虛掩的雕花大門,衝了進去。

“陛下?陛下!”懷恩一眼看見仰天摔在床側的成化帝朱見深,急忙上去要將人扶起。但長久地呆坐使朱見深四肢都僵了,之前沒有動彈的時候還隻是麻木,此刻血液重新流動起來,渾身上下酸麻難忍。懷恩才剛碰到成化帝的胳膊,還未來得及使力,成化帝已忍不住的痛呼出聲。

“呃——”懷恩嚇得又趕忙放手。可是放任一國之君這樣仰躺在地上,實在又不成體統。懷恩難得的手足無措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連聲喊道,“傳禦醫,快傳禦醫——”

“不,先不要傳禦醫,”朱見深自己撐著床沿緩緩的靠住,“立刻,立刻去傳朕的口諭,朕要召見禁衛軍統領,快去!”

“可是,陛下……”懷恩有些為難的,還想要再勸成化帝先見了禦醫再說。朱見深不耐的重複道,“混賬東西,想違抗君命麼?立刻去宣禁衛軍統領,朕要立刻見到禁衛軍統領!”

見朱見深動了怒,懷恩不敢再勸,連忙應道,“是是是,陛下息怒,奴婢這就去……

朱見深倚在床沿旁,實木的大床棱角分明,硌在他的背間,壓出深深地印子。麻痹的雙手隻恢複了五分的感覺,但他用儘全力的掐在床邊的橫欄上。因為自小的養尊處優而顯得軟弱的雙手此刻青筋凸起,他的眼中漫著痛苦和絕望地光。

——貞兒死了……貞兒死了!無論是誰,無論是誰殺了朕的貞兒,朕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竟然膽敢傷害朕最珍視的人,即使千刀萬剮,也難消朕心頭之恨!

禁衛軍統領來得很快,隻是半盞茶不到的功夫,懷恩已經把人帶了進來,一同進來的還有從前日萬貞兒的死訊傳開後就一直等候在宮中,請求麵見皇帝的東廠新任廠督尚銘。

“奴婢/末將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二人進得殿來,立刻恭敬地跪下請安。

朱見深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他一向頂不耐煩見這些朝臣,尚銘是東廠的總領太監還好,這禁衛軍統領一身武官的嚴整裝束,一見就知道是個刻板嚴正的人。這些年來,他常被那些年紀一大把,古板頑固又自恃資曆深厚的老東西尋詞訓斥,偏偏他們又都是幾朝下來的老臣。他礙於幾位先帝的顏麵,被訓斥了也發作不得,弄得他每每見了這樣古板周正的人,就忍不住心裡厭煩。

但此刻事關他最珍視的萬貞兒猝死一事,少不得先耐下心中的煩悶,問道,“貴妃娘娘遇害一案,你查了這些日了,有什麼結果沒有?”

“啟稟皇上,末將幸不辱命。貴妃娘娘遇害當天被擒獲的賊人已經招認,謀害娘娘一事,正是其與西廠雨化田的合謀。雨化田從龍門關外敗逃歸來之後,不滿娘娘對其辦事不利的責難,心生不滿。竟設下如此毒計,利用娘娘對他的信任,將娘娘殘忍的殺害。”他掏出一份血書的口供交由懷恩雙手呈上,繼續道,“這是那女賊的口供畫押,加上娘娘死時手中那半幅衣襟。皇上,人證物證俱在,此案已然十分明了。”

“好,好!”朱見深盯著那一片鮮紅的紙張,雙目浸血,目眥欲裂,“卑賤的刁民,竟敢傷害朕的貞兒!這些肮臟的螻蟻,朕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懷恩,去宣朕的旨意,將那謀害貴妃的女賊千刀萬剮,處以淩遲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