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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雲漸漸聚攏了來,在宮苑裡投下沉沉的陰影。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來,這一片宮苑沒有半點異常,也不會有人察覺,這片不起眼的耳房周圍,曾經埋藏過怎樣的詭計與殺機。

※※※

西風起的時候正是黃昏,天色並不很好,有些沉沉的,像是山雨欲來。朱祐樘已在太後宮中陪太後說了一個下午的話,本來太後還要留他一起用晚膳,但他婉言謝絕了。

宮裡的人都知道,太後和貴妃不和。原本皇上曾要立萬貞兒為後,是在太後的乾預下才沒有立成,而在得知萬貞兒涉嫌謀害皇子,毒殺有孕嬪妃後,太後更是曾經力勸皇上除去萬貞兒。

無奈皇帝對萬貞兒寵愛異常,即使當初太後已經把萬貞兒有罪的證據擺在了皇帝麵前,皇帝還是一力回護,還和太後起了嚴重的爭執,也因此皇上和太後的關係並不十分融洽。也是在那一次爭吵後,太後心知隻要皇帝還在,她就不可能將那個妖婦除去。

事既不可為,太後乾脆眼不見心不煩。所以後來的幾年,無論萬貞兒那邊鬨出什麼樣的事情,太後也都不聞不問,倒難得的成就了慈寧宮這一片的清淨。隻是不論如何的清淨,終究還是在這宮牆之中。是以現在雖然還未有人過來報信,但遙遙的安喜宮那邊的動靜還是傳了過來。

他便知道,事情大概成了。

又陪太後說了會兒話,天擦黑的時候,太後終於舍得將他放了出去。

“罷了,看你這心不在焉的樣子……哀家知道要你陪著哀家這個老太婆悶著你了。這天像是要有一場大雨,你便早些回去吧,待會兒雨要是下起來路不好走,沒得又淋壞了。”

“讓皇祖母掛心了。”朱祐樘笑笑,扶著太後的手道,“孫兒陪著皇祖母並不覺得悶,皇祖母願意讓孫兒陪著,孫兒高興還來不及呢。隻懇請皇祖母以後也讓孫兒時時來陪伴才好。”

太後也笑咪咪的,心裡很是受用,“還是哀家的樘兒嘴甜,會哄皇祖母高興了。”說罷忽然歎息了一聲,“不像……”

太後後半句沒有說出來,但朱祐樘知道太後這句歎息指的是皇帝,忙勸慰道,“皇祖母不必憂心,父皇隻是一時被蒙蔽,過些時候回轉過來就會明白皇祖母的苦心了。母子之間哪裡有隔夜的仇呢?何況隻是為了一個女人。”

“哎……”太後又是一聲歎息,“若當真如此哀家也就不煩心了。隻是你父皇現在被那妖婦迷得神魂顛倒,連軍國大事都由著她插手,又寵幸那些個閹人,把這朝廷弄得是烏煙瘴氣,哀家隻怕……”

太後信佛,對事對人一向寬和,便是平日裡有不得她眼緣的過來請安,太後也不過就是淡淡的。唯有說到萬貞兒之時,才會用到“妖婦”這樣重的詞,可見太後確實是對萬貞兒深惡痛絕。

不過朱祐樘自然不會替萬貞兒說話,便順著太後的話道,“憑他什麼樣的人哪裡有長盛不衰的,何況不過是朵開敗了的殘花罷了。那人出身微賤,又沒有子嗣,父皇再怎麼榮寵現在也已經到頂了,哪裡還能翻出花來?無論如何她是越不過皇祖母去的。何況命賤之人,便是老天賜下福澤,還怕她承受不起呢。皇祖母寬心,咱們便隻等著就是了。”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朱祐樘一直壓著的溫和語氣中也不由得露出一絲冷冽殺意來。自懂事以來在萬貞兒手下吃的苦都湧上心頭:六歲以前躲躲藏藏,不見天日的日子;六歲以後無時無刻不要小心防備的毒計暗殺;生母慘死,自己太子之位多次險些被廢……萬貞兒,這麼多年,你也算得意的夠了!

太後也察覺到了朱祐樘那一瞬顯露出的鋒銳,卻不點明,淡淡笑道,“好了,天也不早了,你既然不肯在哀家這裡用晚膳,還是早點回宮吧。”

“誒,孫兒明日一定過來陪皇祖母用晚膳。”辭彆了太後,朱祐樘匆匆步出慈寧宮的大門,早有隨身的小太監為他打了傘擋風。

他在慈寧門外停住腳步,定定地站著。雨還沒有落下來,風愈發大了。呼嘯著穿梭在昏暗沉悶的紫禁城裡,帶著不可一世的氣勢,仿佛要吹儘這裡的一切。風裡夾雜著模糊的人聲,聽不清說的是什麼,隻是遙遠的喧鬨。

小太監見他站在門口不動,猶豫著問,“爺,聽這動靜宮裡頭像是出了什麼大事,要不要過去看看?”

朱祐樘回過神來,微微的搖了搖頭,舉步,“不必了。備車,我要出宮。”

自然不能去,不說他作為成年的皇子不宜進出妃嬪的宮苑,就是他自己也不願踏足那個令他厭惡的地方。

——想知道出了什麼事,自然會有人來告訴他。

朱祐樘在慈寧門外等了片刻,馬車便備好了。他坐在車裡,聽車廂外頭的角上係著的一束風鈴,被風一吹一陣亂響。淡淡吩咐,“去城西彆院。”

風越來越大了,漸漸地果然有大滴的雨落下來。夏末的雨總是磅礴而盛大的,帶著某種不顧一切的氣勢。

驟雨疾風。

馬車在狂風暴雨中駛離巍峨的紫禁城,向著因為濃雲的遮蔽而顯得尤其昏暗的暮色之中。

城西彆院,他知道會有人在那裡等他。

※※※

原戈有些不安的在廳中踱步,還未到掌燈時分,廳中已是明燭高照。他午間看的那本書還放在案上,若是有細心的會發現,從午間到現在那本書未曾翻過一頁。原戈背著手,神色間有些焦急。——怎麼回事?怎麼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他不耐的看了看天,外頭雨勢正大,嘩嘩的雨聲一刻不停,聽得他心裡也不由得越來越煩躁起來。風裡刀是巳時進的宮,到現在已經約莫有四五個時辰了,可是非但風裡刀到現在沒有消息,就連他派進宮裡的人也沒有任何回音。

“啪嚓!”昏暗的天幕中忽然有雪亮的光閃過,將整個花廳也照得通明,一道驚雷在天際炸響。侯在廳外的仆從被駭得一跳,原戈卻是一個箭步衝到門邊,飛快的探手接住了什麼。

終於來了。

原戈捏碎那枚蠟丸,展開其中藏著的薄紙細閱起來。果然成了,看到開頭的兩個字“妃薨”時心頭大鬆了一口氣,但越往下看眉頭卻漸漸的皺了起來。

片刻後,他揚聲,“備車。”

車子在瓢潑的大雨中疾馳,不一會兒就到了城西的一處院落外。那是一間很不起眼的院子,倒並不是如何破落窄小,但也隻是規規矩矩的小四合院。若是在一些小地方,也許還能算得上是大宅,但在這皇城腳下,順天府中就隻能算是平常了。

原戈讓車夫將馬車停在了另一處四合院外,自己下了車,也不許人跟著,隻拿了把傘勉強把自己擋了,一個人繞到那四合院的後門處扣了門。

篤篤篤,篤篤篤……立時便有人來應門,速度快的仿佛那應門之人一直等在門後一般。

應門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廝,見了原戈往旁邊一讓,道,“大人裡麵請,主子在書房。”

原戈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你家主子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沒一會兒,就等著大人呢。大人快去吧。”

“好。”原戈不再多問,匆匆向書房走去。遠遠的就見到書房的燈亮著,燈下映著一個人的影子,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似乎正在燈下看書。原戈站在書房的窗下,恭聲道,“下官原戈,見過殿下。”

沒錯,此時房中的男子,正是剛剛出宮的太子朱祐樘。

“原大人不必多禮,進來說話。”

“是。”原戈這才輕推房門,微低了頭走了進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朱祐樘看著他,淡淡笑道,“大人深夜來訪,可是有什麼好消息?”

“正是。”原戈低著頭答道,“微臣此來正是有一個好消息要稟明殿下,微臣不負所托,殿下交代的事,微臣已經辦好了。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被那謀害貴妃娘娘的賊子給跑了,”原戈道,“如今安喜宮中一片混亂。微臣來之前得到消息,說是禁衛軍在安喜宮中娘娘的手中發現一片撕裂的衣襟。皇上聞聽娘娘噩耗,震怒非常,命人查驗後發現那是從西廠督主雨化田的官服中撕下來的。而且也有宮人作證,娘娘遇害之時雨化田正在娘娘身邊,但現在他人卻已不見蹤影……”

“那你的意思是……”朱祐樘淡淡的看著他,道。

“微臣愚見,這件事情,恐怕和西廠%e8%84%b1不了關係,聖上也已下了旨意,全力捉拿雨化田,並查封了西廠靈濟宮。隻是我們要不要趁勢推波助瀾,還要請殿下示下。”

朱祐樘挑了挑眉,“你是想將事情都推在西廠身上,撇清了自己再順手除去西廠?”朱祐樘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不置可否的道,“倒是好打算。”

原戈聽他這幾句話說的奇怪,他是清流一派的核心,清流雖然在朝堂上無所偏倚,但卻實實在在算是太子的人。隻是這些年來先是東廠弄權,又是西廠跋扈,太子手中未有實權,在這朝中的黨派之爭中才不明顯。現在他使了這樣一條計策除去了萬貞兒,也便是除去了西廠背後最大的靠山,借助此時打垮西廠本是理所應當的,太子也並非不知他們的計劃,為何現在事到臨頭,太子的態度卻變得模糊不清了起來?

“殿下……”原戈低聲問。

朱祐樘抬頭看著他,半晌道,“正該如此,隻是僅靠一片衣襟就要定西廠的罪,恐怕不那麼容易啊。”

“這一點殿下不必擔心。”原戈道,“雨化田現在不合時宜的失蹤已經使聖上對西廠生了懷疑,這分明就是做賊心虛,畏罪潛逃了。而且,雨化田雖然不見了,他的同黨卻已經被擒住。隻要讓她認罪畫押,指出萬貴妃之死是她和雨化田合謀,到時人證物證俱在,西廠便再沒有存在的可能了。”

“好。”朱祐樘微微頷首,“原大人既然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那邊放手去做吧。隻一件事你一定要牢記,——我不問你到底是如何除掉萬貞兒的,也不管你如何壓垮西廠,你隻要記得,你今天在這裡所說的所有話所有事,我都不知道。”

“是。”原戈拱手,“殿下放心,其中輕重,微臣定當牢記。”

※※※

原戈離去之後,卻從朱祐樘書房的屏風後轉出一人來。朱祐樘見他出來,還未等他說話,先上去行了一個弟子禮,稱,“先生。”

但這被他稱為先生的人卻是一名麵貌平凡,神情沉肅的中年男子。做的也不是書生的打扮,而是一身束袖綁%e8%85%bf的劍客裝束,腰間配著一柄長劍。

這場景若是被方才離去的原戈見到,必定要大吃一驚。不為其他,隻因為那被朱祐樘稱為“先生”的中年男子正是莫獨。

得當朝太子如此禮遇,莫獨的神色卻隻是淡淡的。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朱祐樘,道,“這是我家公子吩咐給殿下的信,公子要屬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