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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 ——

雨化田的眼中,藏著某種令他覺得熟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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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公子。”門外有人脆聲叫他,“您起身了麼?”

他回過神來,應道,“進來吧。”

說完自己亦覺得好笑,跟著雨化田進了渡言明樓後,他竟突然從俘虜變成了客人。此處的主人不但給他安排了上好的客房住下,甚至還派了丫頭來照顧他。

隻是不知雨化田和這渡言明樓到底是何關係,自從來到此處,他除了每日日出時會見到雨化田的身影之外,便再沒有在其他地方見過他。

阿月推門進來,左手提了一壺熱水,右手拎著一個食盒。大概是吃力,額頭上有細細一層薄汗,卻不忘朝他甜甜的一笑。

他看不過去,上前接過她手裡的東西,說,“我來吧。這些東西下次我可以自己去拿,你告訴我廚房在哪兒就行了。”

阿月也不推辭,任由他將左手的水壺接過,雙手將食盒放在桌上,不同意的說道,“那怎麼行?渡伯伯吩咐了要奴婢照顧公子的。”

木頭道,“沒關係的,我可以幫你解釋。”

阿月還是搖頭,“那也不行,怎麼能讓公子去廚房這種地方?”她笑了笑說,“公子放心吧,這點東西阿月還是拿得動的。而且要是這點事都做不好,渡伯伯會覺得阿月沒用的。”

阿月是負責照顧他起居的丫頭,從小就被大樓主侯渡收養,對侯渡十分崇敬。聽她自己說侯渡對她來說就是父%e4%ba%b2一樣的存在,她從不會忤逆侯渡的話。

“那好吧。”木頭看著她的笑靨,不再堅持。看著食盒饒有興致的問,“好香啊,今天的早飯是什麼?”

阿月笑盈盈的答道,“是一碗粳米香粥,還有兩碟小菜。”她打開食盒,將碗筷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擺好,忽然朝他擠了擠眼睛,促狹的道,“公子喜歡就好,這可是禾怡今天一大早爬起來熬好的,公子可有福氣了,除了主子,公子還是第一個讓禾怡這麼上心的人呢。”

禾怡也是此處的丫頭,他剛來的時候見過一次。知道阿月是在玩笑,他並不放在心上,卻注意到了她的話,“主子?”

阿月一向是將樓中“渡”“言”“明”三位樓主以伯伯相稱的,分彆稱呼為渡伯伯,言伯伯和明伯伯。她此時口中的“主子”,難道就是渡言明樓真正的主人?看來江湖傳言不錯,神秘的渡言明樓除了明麵上的三位樓主之外,還有一位總樓主。隻是不知,這位從未在武林中露過麵的總樓主到底是何方神聖。

“阿月,你說的主子是誰?”若有機會,他倒是很像見一見這位神秘的渡言明樓主人。

“公子不知道麼?”阿月驚訝道,“公子就是和主子一起來的啊。”

“什麼!”木頭吃了一驚,“你說的是雨化田?他就是渡言明樓的主人?”

“什麼樓什麼主人?”阿月沒有聽明白木頭的話,“主子是主子,樓主是樓主,主子怎麼會是樓主呢?”阿月不解的喃喃,忽然“啊”了一聲道,“不對不對,主子現在不是樓主,但樓主隻有主子一個弟子,主子以後就是樓主了吧,那這樣說主子是樓主也沒錯。”她得出結論,“是啊,主子就是樓主。”

木頭被她一番主子樓主的繞得頭暈,還沒有理清她話中的意思,忽然門外傳來一聲輕笑,“阿月,你又犯糊塗了。”

禾怡走進來對著木頭行了一禮,笑道,“公子不要聽她胡說。主子並不是樓主,不過主子是樓主唯一的弟子,以後就會是樓主的。嗯……用你們的話來說,應該叫做少樓主吧。”

雨化田竟是渡言明樓主人的弟子,下一任的樓主!他雖已猜到雨化田和渡言明樓的關係匪淺,還是忍不住吃驚。

他回憶起還在京城時,為了對付謝安亭為母%e4%ba%b2報仇,他曾經花了很多時間搜集過朝中可以利用的與謝安亭對立的官員的資料,其中便有雨化田。

那個時候雨化田作為萬貞兒身邊最%e4%ba%b2近的宦官,已經在大明的朝堂中嶄露頭角。雖然那時雨化田的勢力還比不上懷恩,萬玉樓等一乾老太監,但假以時日,必定會後來居上。

隻是因為雨化田那時畢竟實力不足,西廠也還沒有建立,所以他最後選擇了和萬玉樓合作。

他還記得那份資料中記載說雨化田是南疆一個寨子裡土司的兒子,後來那名土司犯了事,雨化田便作為罪臣之子籍沒入宮為奴。入宮後雨化田一直默默,也沒有任何曾在宮中學藝的跡象,但成為萬貞兒的%e4%ba%b2信之時,雨化田卻展露出了極為高強的武功造詣。

他也曾猜測過雨化田到底師承何人,卻沒有想到答案竟這樣的出人意料。

“公子?”禾怡喚他。

他一驚,才發現自己竟然想的出神了,歉意的對著禾怡笑了笑,“你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禾怡見到他的笑不由得臉紅了紅,聽見他的問話才記起自己過來的目的,“啊,是,……是主子要我過來轉告公子,請公子用過早飯後去白石穀一見。”

“雨化田要見我?”自從來到此處,他除了每日日出時分,便再不曾見到過雨化田。他此時約見,十有八九是為了那一個“條件”吧。他皺了皺眉,猶豫著要不要去。想了片刻忽然又是一曬,既來之,則安之,跟都跟過來了,無論雨化田要他做的事是什麼,總也得先去聽了再說。

“好,我知道了。”他溫和的對禾怡說道。

禾怡說完了話,也不好意思再在此逗留,便離開了。

他已決定去見雨化田,自己倒急迫起來,匆匆吃完了早飯,向阿月問明了白石穀的位置,便出了門。

白石穀離他的住所並不遠,他行不多久就到了。說是山穀,其實隻是孤絕峰頂上的一點小小低窪。大概是四圍高起的地形很好的替它遮擋了崖頂上凜冽的山風,穀中的氣溫比外麵暖和許多。

穀中四散錯落著許多白色的岩塊,“白石穀”之名大概便是因此而得。地上有不知名的小草抽芽,柔綠嫩黃的一片蔓延在穀中,難得的春的氣息。

他走近了才發現,那些白色的岩塊竟是一個個矗立的石碑,滿穀的石碑間立著一個玄色的身影。是雨化田。

他隔了三四個石碑站住,望著雨化田的背影,沒有說話。雨化田不知是沒有察覺他的到來還是彆的什麼,也沒有說話,隻是伸手輕撫著身側的一塊白石尖碑。木頭看不到他的神色,但隻是一個背影就讓木頭默然覺到某種複雜的情緒。

“你相信父子天性,血濃於水麼?”沉默了半晌,雨化田忽然低聲問。

“信。”木頭毫不猶豫的回答。

雨化田回過頭,有些驚訝的,“但你千方百計的要殺了你的父%e4%ba%b2,甚至不惜賠上全族。令人意外——”他看著木頭,“你的回答。”

木頭笑了笑,並不在意雨化田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這件事,隻是語聲冷淡沒有感情。

“這不矛盾,我相信血濃於水,也相信父子%e4%ba%b2情,但這世上總是有些人沒有資格做父%e4%ba%b2。他不配。”

“這是我第二次聽你說他不配了,看來你真的很恨他,我很好奇。為什麼?”雨化田完全轉過身來,看著他。

雨化田的目光明明是落在他身上的,但木頭卻覺得雨化田隻是透過他看著不知名的遠處。*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為什麼會恨謝安亭?”木頭喃喃,停了一瞬,忽然道,“我倒是奇怪你為什麼想知道原因,不要說是因為好奇。雨化田並不是個會對無關的事有好奇心的人。”

聽到這樣的回答,雨化田卻自嘲的一笑,“是麼?我竟不知自己已經是個連好奇心都沒有的人了。”

木頭看著他,不明白雨化田為何忽然這樣說。

雨化田的目光暗下去,仿佛忽然想到了什麼,神色間有些恍惚,“你不願說也沒關係,也許,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今天的雨化田很不正常,木頭敏銳的察覺。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竟從雨化田身上看到了幾許迷惘和淡淡的痛意。

鬼使神差的,他開口道,“其實說了也沒關係,你若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話剛出口,他忽然驚覺。然而一開了頭,他突然有了一股傾訴的欲望,索性便說了下去,“我不是謝安亭原配夫人的兒子,雖然名義上我是謝家長房嫡子,但我的母%e4%ba%b2其實是煙月樓的歌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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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其實很簡單,隻是尋常的癡心女子薄情郎的套路,戲台上演多了,早已激不起看客的興趣。但若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才會知道那出戲有多麼的悲傷。不,生活本就比戲文更加悲傷。

故事是彆人的,生活是自己的。

他母%e4%ba%b2姓白,小字晚晚,並非生來就在賤籍,恰恰相反,白家也曾是鐘鳴鼎食之家,世代簪纓之族,外祖白翰墨更是兩朝元老。母%e4%ba%b2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兒,自小備受寵愛,被嬌養著長大。母%e4%ba%b2自小聰慧,十三歲上便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尤其是一手琵琶彈得極好。再加上能歌善舞,出落的又好,才名豔名都是遠播。

這樣的寶貝女兒,外祖自是愛若珍寶,挑挑揀揀,好不容易才從滿城的俊彥中挑出了合心的佳婿給母%e4%ba%b2訂了%e4%ba%b2。

那個人就是謝安亭,謝氏和白家並不算門當戶對,雖然謝家也是傳承百年的世家,但世代行醫,終究比不得白家在朝中的勢力。不過謝安亭卻是謝氏的一個異類。

外祖目光如炬,在那時便看出了謝安亭心不在懸壺濟世,也有能力在朝中大展宏圖。所以他沒有選門第更加相當的,而是選中了謝安亭。

不過訂婚後,外祖因為舍不得女兒,並沒有很快將母%e4%ba%b2嫁過去,而是執意多留了兩年。

在這兩年裡,外祖著意培養著這名佳婿。因此當時還隻有一個進士的功名的謝安亭,名聲卻比那些摸爬滾打了多年的前輩更加響亮,儼然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而謝安亭自己也是有心,在朝中嶄露頭角的時候,也不忘悉心經營著他在民間,尤其是儒生間的聲名。

隻是兩年的時間,幾乎天下的儒生都知道了這樣一位名士——他出身醫聖謝家,雖不像謝氏其他的子弟一樣鑽研醫道,卻有著和謝家所有懸壺濟世的名醫們一樣的仁心;他是一位心係蒼生的謙謙君子,會為了民間的疾苦,多方奔走;他不畏□□,若見不平必定仗義執言……

謝安亭的聲望蒸蒸日上,同時因為已經和母%e4%ba%b2有了婚約,在外祖的默許下能夠自由的出入白府,和母%e4%ba%b2的幾位兄長也是關係甚篤。白家將他完全視作了自己人,外祖不遺餘力的為他在朝中鋪平道路,母%e4%ba%b2也在幾次宴席間的“偶遇”後,對這位未來的夫婿芳心暗許。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除了還欠一個大婚的典禮,他們早已是眾人眼中佳偶天成的一對了。

隻可惜,或許是上蒼也覺得這樣的人生太過完滿,決意要打破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