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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後,終於開席。

眾人等到現在,都已饑腸轆轆。隻是礙於人前,不能表現的太明顯。此刻終於能正大光明的填肚子,都是高興不已,一時間席間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好不熱鬨。

順天府尹品級雖不高,但職位極是重要。因為轄下便是天子腳下,顯貴雲集,世家紮堆,各種利益糾葛複雜難辨。所以要當好這個官,其他能力都是次要,最重要的就是“會做人”。

而現任順天府尹雖然膽小,卻的的確確是第一會做人的。一場壽宴,來的賓客有權勢鼎盛如東西二廠,亦有默默無聞剛從邊地調回的低等將領,可謂高朋滿座。

本來區區一個四品府尹替母祝壽辦的宴席,再隆重也不會有今日的的場麵。隻是他竟請動了東西二廠的兩位主子,其他人再如何也得給尚銘和雨化田一點麵子,才有此刻幾乎大半朝中官員都在席上的光景。

隻是這樣一來,席上諸人間難免暗流湧動。這一場宴席既不能辦的太簡單,失禮於一眾貴客,亦不能過分奢華,畢竟名義上還是為他母%e4%ba%b2辦壽,太過鋪張反倒會給有心人指他為官不正的借口。

如此微妙,竟也被他平衡的極好,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張越暗暗留意,亦覺自己從前當真小看了這個小小的順天府尹,隻可惜是尚銘的人,不能收為己用,還得要找個機會除了為好。

風裡刀卻沒有張越那麼多心思。他之前隻需要應付萬貞兒,至多再加上一個成化帝,雖然因為心虛也會緊張,但到底心裡知道這兩人是雨化田的靠山。既是靠山,他們對雨化田的態度總是%e4%ba%b2厚信任的。

但今日的情況卻是不同,他今日要麵對的是雨化田的死對頭,在萬玉樓死後以極快的速度鏟除了所有明裡暗裡的競爭者,贏得成化帝信任而接手東廠的尚銘。

張越之前已經跟他說過,這次的宴會十有八九是尚銘看出了什麼,為了試探他特意而設。麵對不會懷疑雨化田的貴妃和皇帝他還能勉強假扮著雨化田,但麵對一個已經懷疑他的尚公公,能不能安然無恙的度過這一劫,他心裡是一點底沒有。

而且不論是張越的態度還是他自己的感覺都告訴他,這個人……不好對付。

※※※

坐下開席後,風裡刀稍稍鬆了口氣,但看到坐在自己對麵的尚銘,又立刻局促起來。好在宴會開始後,席間很快熱鬨起來。眾人互相奉承一番後,都變著法子的向東西二廠的兩位掌權者敬酒,滿口的討好恭維。

隻是如有默契一般,凡是向尚銘祝了酒的絕不會再向雨化田阿諛,對雨化田極儘奉承的對尚銘也是不假辭色。眾人便以這樣的方式表達了各自的立場,自然也有兩邊都不理會的,不過是極少數。

風裡刀留意了一下沒有表明立場的數人,發現大多在張越給他的官員畫像上見到過,是清流的那一幫人。清流一派大多是酸腐的文臣,大概是聖賢書讀多了,一個個都自命清高,不願與他們這些“宦官佞臣”同流合汙,是朝中獨立於東西二廠的第三派。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們都是不同變故的老頑固,既不討成化帝的喜歡,手裡也沒有實權,才能在東西二廠的夾縫下生存到現在。

風裡刀對清流的這些人並不在意。隨意的將目光掃向末席,注意到一個穿著灰布長衫的中年人。不知為何,多看了幾眼。

中年人也注意到了風裡刀的目光,卻既沒有討好奉承,也沒有刻意避開。他很平靜的抬起頭來迎著風裡刀的目光,微微頷首,算作招呼。

風裡刀一愣,在腦海中搜索了一陣,確定自己沒有在張越拿來的畫像中見過這個人,低聲問張越,“那個人是誰?”

張越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個四十上下的男子,穿著尋常百姓常穿的長衫,但袖口緊束。雖然隻在末座,姿態卻不卑不亢,眉眼間猶有風霜,坐姿更是筆直。看著應該是一位武將,但麵目實在生疏的很。

“是原戈”張越細想了好一會兒,才隱約認出。“他一直戍守在邊地,半個月前回京述職的。有什麼不對麼?”

“我以前見過他麼?”風裡刀想了想,問。

張越知道他問的是雨化田以前有沒有見過原戈,仔細回憶了一番,方道,“應該沒有。”

“奇怪……”風裡刀喃喃。

張越問,“什麼?”

風裡刀道,“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好像認識雨……認識我,而且還很熟。”

“怎麼會?”張越訝然,想了想道,“原戈一直奉命戍守南疆邊境,也有十幾年了。他每年隻回京一次述職,每次也隻停留數日。督主在朝中的勢力也不在南疆,和他並沒有交集,就算是曾經遇見過,也不該到‘很熟’的地步。”

風裡刀“嗯”了一聲,沒有再問。既然張越都說雨化田沒有見過這個人,那自己剛才那種奇怪的感覺應該是錯覺吧。

他的心思不在這兒,很快便又轉移了注意力。葡萄美酒夜光杯,順天府尹當真是花了心思,十幾個仆從奴婢往來穿梭於席間,各種珍饈美食更是流水價的送上來。席上眾官員雖各有派係,但官場混久了,表麵功夫都做得極好。若是不明內裡的人看來,倒是一團和氣。

風裡刀惦記著尚銘不知要使什麼暗招來試探他,一直提著神,一邊冷眼看著下麵眾人,一邊偷偷的觀察尚銘那邊的動靜。

果然不一會兒尚銘招手喚過一個手下,低聲吩咐了什麼。那人領命而去之後,尚銘抬頭意外的對上風裡刀的目光,愣了一瞬後,立刻好整以暇的遞過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直笑的風裡刀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示意風裡刀看向前邊的戲台,席開不久台上便開唱了。隻是隔得有些遠,下麵諸席間官員的交談聲並不低,將台上花旦婉轉的唱腔襯得有些飄渺。所以風裡刀一直不曾在意,這時看去也聽不太清唱的是什麼,隻是伊伊呀呀的尾音拖得老長。

尚銘含了一抹溫和的笑意,道,“這是九陽坊剛來的戲班,叫做‘吉祥班’的,在京城才唱了幾日就已名聲大噪,雨大人聽著如何?”

來了!風裡刀心中一凜,麵上並不露什麼神色,隻在%e5%94%87角浮起一縷淡薄的淺笑,“哦,是麼?能得尚大人青眼,雨某到是要好好欣賞一番。”

※※※

十四

月上中天,清輝如水遍灑人間,幾顆伶仃的星子散漫的綴在空中,忽明忽暗。京城的夜沒有了白日的喧囂,變得無比的溫和安寧。

遠處有打更人空空的梆子聲傳來,“篤、篤、篤,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回蕩在月夜的屋舍巷弄間,愈發顯出了夜的沉靜。

街道很空闊,映著銀白的月光,仿佛籠了一層輕紗,街上沒有半個行人。街道兩旁是一排排的民舍,人們早早的熄了燈,都已睡下。偶爾有一兩戶人家傳來“吱吱呀呀”的機杼聲,那是勤勞的婦人還在借著月光紡紗織布,補貼家用。

一切都很正常,就像千百年來的無數個相同的夜晚。

城南的某一間客棧二樓,臨街的窗子忽然無聲的打開,一個黑影從窗口翻身而出,姿態輕巧,落地無聲。

“媽的都給我走快點,巡視完這一片就可以交班了。”落地的瞬間有男子粗啞的喝聲遙遙傳來,黑影後退兩步,隱在街角。不遠處有一隊巡夜的衛兵路過,領頭的一人抱怨,“天天都要到這個時候才能完事,回去了又要聽婆娘囉嗦。”

“頭,你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們想要個人來囉嗦還沒有呢,兄弟們,你們說是吧。”另外一個兵士笑著說道。

“就是就是。”眾人附和,“兄弟們都羨慕的緊呢。”

領頭那人呸了一聲,“羨慕個%e5%b1%81!哪天你們也試試就知道了,看有個黃臉婆一天到晚的盯著你嘮嘮叨叨的是什麼滋味。媽的,還羨慕呢……我現在回家一看見家裡那個婆娘就耳朵疼。”

另一人便提議道,“頭,要不待會兒交了班一起去喝花酒吧,這個月的餉銀剛到手,還沒來得及花呢。”⑧思⑧兔⑧文⑧檔⑧共⑧享⑧與⑧線⑧上⑧閱⑧讀⑧

剛剛說話那人啐道,“真是手裡留不住錢的,才剛到手就這麼急著要花出去,你小子每個月的餉銀都花在女人肚皮上了吧。看你以後拿什麼娶媳婦……”

“要你管。”那人笑嘻嘻的打斷他的話,問領頭的,“頭,去不去?”

領頭那人搖頭,“不去。”

說話的人驚訝,“不是吧,頭,又不去?你可很久沒有和弟兄們一起喝花酒了,”他忽然擠了擠眼睛,“頭,你不會是怕嫂子知道了發飆吧?”

“滾一邊去,”領頭那人一把拍開湊到身前的臉,“我會怕那個婆娘?你也趁早收收心,攢了錢早點娶個媳婦是正經,一天到晚的把錢灑在那些個□□身上算什麼事?”

說話那人不滿的撇嘴,但終究不敢頂撞老大,眼珠一轉,又提議道,“不去喝花酒也行,我聽說前兩天城裡來了個有名的戲班子,叫什麼吉祥還是如意的,每天晚上都在城西的九陽坊唱徹夜的堂戲,我們去聽戲吧。”

“你不是最不耐煩聽戲的麼?說一個字要哼半天還聽不清楚,怎麼突然想聽戲了,”旁邊便有一人一邊嘖嘖稱奇,一邊道,“肯定有問題……”

說話的人不理他,不屈不撓的問領頭的人“頭,一起去吧。”

頭領瞪了他一眼,“去什麼去?昨天晚上九陽坊裡幾個有名的戲班子就都被府尹大人叫走了,你今天去了也沒有戲聽。”

“什麼?”他驚訝,“所有的都叫走了?沒聽說這兩天府尹大人府上有什麼事啊……”

方才啐他的那人笑道,“你小子一有空就去找你的那個青青,當然不知道了。今天府尹大人給他母%e4%ba%b2過八十大壽,那排場大的呀,聽說東西二廠的廠公都給了麵子過來祝壽呢。”

“真的?乖乖,府尹大人的麵子可真大,連那兩位都能請得動……”

“那可不是,我聽說府尹大人就是為了討好那兩位大人,才把城裡有點名氣的戲班子都叫到府裡去了。特彆是裡麵那幾個有名的角兒,說不定今天晚上就送到那兩位大人的房裡去了。”

“誒?他們不是男的麼?”

“沒見識,男的又怎麼了?隻要有權有勢,管他男的女的一樣玩……再說了,戲子是男的,大人們又不是……”

幾個人越說越不像,頭領趕忙截住他們的話頭,“你們幾個活夠了是吧,東西二廠的閒話也敢說,小心被人聽見,進了廠子就是神仙祖宗也救不出你們來!”

幾人一驚立刻住口,四處望了望,確定沒人聽見方鬆了口氣。剛剛圖一時口快說了不該說的話,現在想起萬一被人聽見的後果,都是一身冷汗。便連方才一直勸說頭領跟他們一起活動的那個衛兵也不說話了,一行人匆匆向遠處走去。

※※※

黑影等他們走得遠了,方從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