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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棠背後說道,“他還是個孩子。”

“確實是個孩子。”顧少棠轉身,看著哈剛正色道,“我明天打算去京城,這裡你先幫我看著吧。趙懷安的傷有點麻煩,不過明天大夫應該就會到了,”她笑了笑,“幸好早上沒有要齊平跟我們一起走,算是躲過一劫。”

齊平正是幾日前和哈剛一起離開的幾個夥計中的一個,她察覺雨化田的問題時,為了儘快趕回來和哈剛先走,齊平則帶著采買好的材料和新找的大夫隨後慢行,估摸著明天就該到了。

“去京城乾什麼?”哈剛不解。

顧少棠道,“雨化田沒死,必定要回京城,我要儘快把這個消息告訴風裡刀,不然憑他那三腳貓的功夫,又總是自以為厲害,要是撞上了就凶多吉少了……”她的神情緩緩漫上一層寥落,“總歸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我去給他提個醒。”

隻是提個醒的話找人帶話就行了,何必自己去呢?哈剛點點頭,並不點破,“那好吧。你自己也當心點,要是……”要是什麼?他卻不說了。

顧少棠了然的看著他,卻沒有追問。

夜風如水蕩過,暗淡的風燈無聲無息的熄了。

※※※

無星無月的夜晚,夜色濃的像是一塊化不開的墨,蒼涼浩瀚的戈壁灘上某一個背風的沙丘後卻跳躍著零星的火焰,遠遠看去就像是晨星落到了地上,閃耀奪目。那是幾堆篝火,燃的很旺,不時有守夜的衛士起身行走,火光映在他們身後拖曳出長長的影子,錯眼望去仿若鬼魅。

夜很涼,亦很靜。“玄衣衛”們紀律嚴整,除了負責守夜的衛士的腳步聲,並沒有人談笑,更沒有人抱怨。

火堆共有五處,有四堆靠的較近,不必值夜的玄衣衛們靠攏在周圍,有些已經歇下,有些還坐著,寂然無聲。

另一堆篝火明顯的偏離那四堆,火堆旁隻有三個人,正是雨化田、莫獨和被點了%e7%a9%b4道丟在一邊的木頭。

木頭保持著側臥的姿勢躺在沙地上,%e7%a9%b4位長時間受阻,又是這樣難受的姿勢,大半個身體都僵了。夜風寒涼,他躺在火堆旁,麵向火堆的半個身體暖意融融,背向火堆的半邊身體卻寒意滲骨,難受至極。他對天翻了個白眼,聽到肚子裡傳來極響的“咕嚕”聲。

雨化田淡淡的一眼掃過來,並沒有說話,莫獨卻走了過來,指尖連點,解開他身上的%e7%a9%b4道。丟下一包東西,便又走回雨化田身後坐下,整個過程卻是一句話沒說。

木頭嘗試著活動了下手臂,長時間的血流不暢半個身體都是麻的,手指輕微的移動便有強烈的麻痹感傳來,好像被千萬隻螞蟻噬咬。他皺眉快速的甩了甩手臂,幸好血液流通順暢後那種感覺變慢慢的消失了。

雙手撐地勉強翻了個身,緩緩坐起。——莫獨隻解開了他上身的%e7%a9%b4道,%e8%85%bf上依舊沒有知覺。他似乎也並不在意,打開莫獨丟下的那包東西,卻是幾塊糕點。奶白色的糕點堆疊在小小的油紙包裡,上麵撒了細碎的桂花,一點一點金燦燦的,香味撲鼻。竟是望江樓的桂花糕,他有些驚訝,拿起一塊咬下,香甜軟糯,還是記憶裡的味道。

等了片刻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他放心的大快朵頤起來,也是餓得狠了,幾塊桂花糕三兩口便都進了肚子。

“撲棱棱——”忽然,夜空裡傳來一陣振翅聲,一個白色的影子劃破夜風而來,猛地落在他的頭頂。

“咳咳……咳咳咳——”頭皮被拽的生疼,他一時不察被最後一口桂花糕噎住,忙騰出手來一邊猛拍%e8%83%b8口順氣,一邊探手向頭頂上的東西抓去。

“嘎——”指尖將將觸到之時,那個東西仿佛受了驚嚇,忽的騰起盤旋在半空,順帶著拽斷了他幾綹頭發。他怒目瞪去,原來是一隻雪白的鷂鷹。

“扁毛畜生——”他正要放聲大罵,忽聽一聲尖利的哨音響起,那隻糊塗的鷂鷹找準方位重新落下,輕輕巧巧的停在莫獨橫起的手臂上,竟很有幾分颯爽威風之態。它抬起一隻爪子任莫獨取下上麵綁著的竹筒,偏頭理了理翅上的羽毛,黑豆似的眼珠望著木頭的方向,似乎嘲笑般的“嘎嘎”叫道。

“咳咳……”木頭氣急,惡狠狠的瞪了那扁毛畜生一眼,一邊拍%e8%83%b8一邊猛咳,也不知道是想把那噎住他的糕點咽下去還是咳出來。

許是他咳得太急了,雨化田莫無表情的丟過來一個水囊,他猛灌了幾大口水之後,方覺好多了。喝完心裡又是一驚,又等了片刻沒發現什麼不適,他方緩緩的放下心來。

“你擔心水裡有毒?”雨化田看到木頭神色有異,略一思索便知道了原因,冷笑,“謝氏以醫術冠絕天下,門下子弟無不精通醫藥,沒想到除了謝安亭,竟還有分不清清水和毒水的。……果然是父子。”

“不要把我和他相提並論。”木頭漠然。沙漠裡清水珍貴,確定其中無毒後,木頭本著不喝白不喝的原則,又灌了兩口。

“嗬……”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雨化田輕笑。不再理會木頭,問莫獨,“是哪一邊的消息?”

莫獨遞上薄紙,答,“渡言明樓。”

雨化田霍然抬首,接過紙片快速的看起來。紙片極小,上麵不過聊聊隻字,他很快看完,皺著眉頭問,“什麼時候能到京城?”

“稟督主,目下我們還在龍門關外,要到京城的話最快也得三天。”

他們二人說話並未刻意回避木頭,木頭便也大大方方的聽著,在聽到“渡言明樓”時吃了一驚。

“渡言明樓”是新近幾年從武林中異軍突起的一股勢力,主事者有三,名字中分彆帶有渡、言、明三字,是故稱為“渡言明樓”。但據說此三人並非其真正的主人,背後更有一位總樓主。

傳言七年前申奇虎之死,六年前易靡授首,乃至去年大貪官查立越半夜橫死家中,樁樁件件都與“渡言明樓”%e8%84%b1不了乾係,不過因著這些個人不是貪官就是奸商,到讓人不由得對這“渡言明樓”印象極佳,往往便將其放到了武林正道那一邊去。甚至有人附會三年前除去東廠曹少欽的趙懷安就是此樓中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又因其行事極為隱秘,除了好事者附會謠傳添油加醋的種種‘奇事’外,“渡言明樓”的真實情況卻無人知曉。它是一個隱世的門派,還是一個新興的組織?是隻為鋤強扶弱,還是有爭霸江湖之心?它實力如何,所處何地,樓主何人?

要論神秘莫測,整個江湖武林當屬“渡言明樓”無疑,並且因這“神秘”二字,近年來“渡言明樓”更是名聲大噪,令人側目。

而現在他竟從雨化田口中聽到了“渡言明樓”的名字,並且看起來還與他們有消息往來……難道渡言明樓竟是西廠安插在武林中的勢力?!

若當真如此,那西廠的手未免伸的也太長了。

他一念轉完,回過神來之時,雨化田已經換了一個話題。

“……屬下心內起疑,便吩咐了人跟上,命他們若有消息隨時來報。昨日屬下收到消息,那人已經入京,不但如此,他進京之後直奔順天府衙門而去,直言其乃西廠提督,看來是想假冒督主,混進西廠……”

“嗯。”雨化田神情莫測,“順天府尹的答複是什麼?”

“順天府尹沒有細查便將人迎進了府中,我們的人不敢暴露身份沒有跟進去,所以沒有聽到答複。不過順天府尹為人最是糊塗膽小,怕是現在已經將人送回靈濟宮了——督主,可要……”

“不忙。”雨化田擺手淡笑,好像想通了什麼,心情愉快,“我正愁時間太緊分身乏術,既如此——我便暫時不回京城了。明日一早你便帶人儘快趕回京城,另外傳信告訴張越一定要穩住宮裡那人。”

“是,督主。”莫獨雖然不解,仍舊點頭應道,猶豫了一瞬,問。“那,那個人,該如何處置……”≡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那個臭東西麼?哼,”雨化田冷笑,“想鑽空子得到榮華富貴……隨他去。”

“可是,他長得和督主……”一模一樣。

“不妨,諒他一個地痞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以為憑一張臉就能坐穩西廠督主的位子麼?雨化田可不是誰都能當的!”雨化田冷笑,“——不必戳穿他,就讓他去替我打發宮裡的那人吧。”

“是。督主。”莫獨恍然雨化田的用意,神色間卻並不露分毫,應聲退下。

一時間沙漠中又靜下來,隻有篝火偶爾暴起劈啪的細響。

木頭零散的聽得這幾句,並不在意。心裡卻還想著“渡言明樓”與西廠的關係,越想越是可疑,倘若“渡言明樓”當真是西廠埋在江湖武林中的暗樁,那西廠的用意,雨化田的用意,乃至當今聖上的用意真是令人悚然而驚。

正所謂“俠者以武犯禁”,江湖武林從來能人輩出,又不受朝廷官府的控製,向來為當權者所忌憚。若說是當今聖上決意鏟除這隱患,是故伏下此招以圖後效也無不可。而雨化田統領西廠,正說明其受當今聖上信任器重,能夠知曉“渡言明樓”甚至與其有信息往來更是理所當然。

但當今聖上一向不甚清明,多年來寵信奸佞,致使朝綱敗壞,小人得誌,忠臣蒙冤。便如當年謝安亭欺君滅門一案,雖然他受東廠萬玉樓利用,亦在其中出力不少,但也隻是被萬玉樓利用而已,當今聖上甚至不曾細問緣由,便聽信東廠一麵之詞,下令族滅謝氏一門,如此昏聵,實難讓他相信這“渡言明樓”會是成化帝隱伏的暗筆。

而假若不是成化帝的意思,那“渡言明樓”便極有可能是與西廠有%e8%84%b1不開的關係。可雨化田之西廠如今已是權勢滔天,可謂翻手為雲覆手雨,難道他猶嫌不夠,竟還想要借“渡言明樓”之勢一統武林麼!

木頭越想越是心驚,不論“渡言明樓”是當今聖上的勢力,還是雨化田的勢力,又或者是與這兩方有所勾結的第三方勢力,背後必定都有一個絕大的陰謀,一個會使蒼生塗炭,白骨成山,血流成河的陰謀。

他雖不算是江湖中人,思及此卻也是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側目望去,雨化田和莫獨說完話後便靠坐著沙丘打坐,大概是在運氣療傷,對他的驚疑不定似乎並未有分毫覺察。

木頭隔著火光看過去,陡然覺得恍惚,雨化田的眼睛靜靜的闔著,跳躍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

明光照耀之下眼前的人容顏俊秀,神色高華,幾乎讓他錯覺是見到了不聞世事的神佛,但當火光暗下來的瞬間,卻又是煞氣盈眉,猙獰可怖,令他不由得心頭一跳,仿佛妖魔。

便在這難辨神魔的時刻,木頭突地想起一個問題。

——不論“渡言明樓”背後的隱秘如何,知情者都必當守口如瓶,可雨化田與莫獨商談之時,卻為何沒有避開自己?

※※※

第二日一早,日未起,月已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