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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時侯,玄衣衛們早早的便起身準備動身趕路。木頭睡得並不沉,聽到眾人滅去火堆,牽扯馬匹的聲音便即醒來。玄衣衛們的動作極快,就在他將將醒來到完全清醒的瞬息之間,莫獨已帶著眾人絕塵而去,片刻後即成蒼黃沙漠中的幾個黑點。

木頭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此處已隻剩他與雨化田二人,而看雨化田的樣子,顯然也不會好心解答他心中的疑惑,索性便不問了,隻瞧著雨化田的動作。

雨化田一眼都沒有看他,徑自牽過兩匹馬,翻身而上,調轉馬頭朝向與莫獨一行人截然不同的方向,低聲,“上馬。”

上馬?他被封住了%e7%a9%b4道根本動不了,怎麼上馬?木頭暗暗皺眉:江湖傳言曾有一武學奇才,天生雙%e8%85%bf癱瘓,自習練武功以來,便隻練雙臂,年深日久之下竟創出一門奇功,可僅靠雙臂行走坐臥一如常人,甚至爬高走低亦不在話下,但他顯然並不會這門奇功。

木頭正要表示這“徒手上馬”的奇功他是萬萬不會,雨化田此舉分明強人所難,有虐待俘虜之嫌。但見雨化田屈指輕彈,“嗖嗖”幾聲輕響,他頓覺周身氣血一暢,竟是將他全身%e7%a9%b4道都解了開來。

禁錮解除之後,木頭心中反倒更為驚疑,拿不定雨化田是何用意。卻見雨化田夾緊馬腹,揚鞭輕喝道,“駕!”已策馬疾奔而去,竟是不再管他。

朝陽從天的儘頭升起,迷彩萬千,絢爛奪目。微涼的日光漫過灰黃的沙海,映出薄薄的一層金色。雨化田眨眼間已去得遠了,素白微黃的長衣在一天一地的黃沙中並不顯眼,但那個縱騎而去的孤影卻無端端的讓人不能忽略。

木頭猶豫良久,終是縱身躍上另一匹馬,緊隨而去。

※※※

有人策馬西去的時候,有人正向著京城疾奔。

顧少棠將龍門客棧與趙懷安托付給哈剛之後,連夜便出發。廣袤的沙漠看不到儘頭,白日裡酷熱難當,夜深時又寒涼刺骨,她一路馬不停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要快,再快一點,要趕在雨化田回西廠之前見到風裡刀,不然的話,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會怎樣呢?其實她並不曾細想,並不是不能,隻是不敢。因為即便不想,冥冥中她亦明白那個結果,必定是不好的。

日升月落,戈壁灘上的風蒼涼而浩瀚,裹挾著沙礫撲打在她的身上臉上,引起模糊的刺痛。從一望無際的灰黃到夾雜著點點新綠的城郭,一路上那片沙漠漸漸遠去了行跡,人聲亦慢慢的鼎沸起來。

這是中原,是京城,是天子腳下。她陡然不知所措起來,——少年離家,和那個人結伴而行。他們走過了山山水水,足跡幾乎遍布大明的每一寸山河,卻不知為何一直沒有來過京城。

為什麼沒有來過京城呢?她從沒有細想過,或許是她的心裡有一種近乎偏執的遊子情結,天涯羈旅,漂泊過客,而京城太繁華,太燦爛,那是一個過於中心的地方,不適合她遊離的心緒。

哈,這樣文鄒鄒的感念竟也有一天會浮上她的心頭。顧少棠自嘲的一笑,牽馬進城。

京城的街道極為寬闊,兩側商鋪林立,鱗次櫛比,這樣熱鬨。她隱約的記起,那個臭小子其實,是很喜歡熱鬨的啊。當年她負氣離家,拉了他一起行走江湖的時候,他便多次提起想去京城看看,隻是每一次提起都被她否決了。

有什麼好看的呢,她不以為然。甚至連拒絕的理由也沒有,往往隻要狠狠的瞪他一眼,那個臭小子便會識趣的縮了脖子閉嘴。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幾乎已經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總是她命令,他聽從。即使是在鬨翻了之後,他們約定“隻談買賣不談感情”,這樣的相處方式也沒有改變。當初是因為什麼理由鬨翻的她已經記不清了,隻是她的心底還是固執的認為他們會一直那樣結伴走下去。

但這世上,又有什麼是能夠“一直”的呢?

眼前又浮現起幾日前風裡刀和常小文一起離開的情景,她當時固執的以為自己其實是不在乎的。淩雁秋把竹笛送給了她,她決定留下等那兩個人回來,至於卜倉州,他要去京城就去好了,甚至他要和誰一起去也隨他,這些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但等那個臭小子真的走了她才發覺,其實她並不是不在乎的。無法不在意啊,他們一起長大,一起闖蕩江湖,甚至她離開了家,離開了爹娘,離開了所有的%e4%ba%b2人,隻有他還一直陪在她身邊。

這份陪伴因為一直不曾改變而漸漸被她忽略,直到他和常小文結伴離去的那一刻她才恍然驚覺。

——即使她不願意陪他來京城,自有彆人願意。

所以在得知雨化田沒死的消息後才會立刻趕來吧,不隻是擔心他撞上雨化田之後凶多吉少,更是給自己一個台階,讓她能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京城找他。

※※※

因為心裡想著事情,她走得並不快。算起來距離風裡刀離開已經有十幾天了,應該是早就到京城了,那他現在應該是在西廠。不過,雨化田一行走的比她早,她雖然也是日夜兼程的趕路,但也不知他們是在她前頭還是後頭。

最好的打算當然是雨化田還沒有到京城,她找到風裡刀告訴他雨化田沒死,然後他們儘快溜之大吉。但假如雨化田早她一步回來的話,風裡刀現在會在哪裡?是被抓了?還是逃了?

算了,不論哪一種可能,她現在都隻能去西廠那邊打探消息。

西廠的位置很好找,她在路上隨便找了幾個人問了,便得到了大致的方位。隻是那些被他問過路的人戰戰兢兢的神色,讓她忽然渾身不舒服起來。

這樣神憎鬼厭,令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的地方。風裡刀他,即使真的坐上了那個位置,會開心嗎?有什麼好不開心的?那個臭小子要的不就是榮華富貴麼?

顧少棠胡思亂想著向靈濟宮的方向走去,越走行人越是稀少,到得靈濟宮門前的時候,已隻剩她一人一馬。

出乎意料的,諾大的靈濟宮外卻沒有半個守衛,緊閉的朱漆大門裡不時傳來低喝,間有刀兵相擊的鏗鏘脆響,竟是有人正在裡麵動手!

她心頭一跳,緩步走近牆沿,縱身一躍便上了牆邊的一顆梣葉槭。暮春時分,京中氣候雖不比龍門燥熱,亦是烈日當空,難得這一株槭樹長得極好,枝葉繁密,顧少棠在其中藏好身影,攀著樹梢往裡麵望去。

靈濟宮內眾人正混戰廝殺在一起,亦無人發覺牆外已多了一個看客。

顧少棠看了一眼更是驚訝,她本以為是有大批人馬在裡麵動手,此刻一看才發現。人確實是不少,不過大部分人都是一身侍衛的打扮,顯然是西廠自己的人馬,和他們爭鋒相對正在動手的卻是隻有寥寥三人。

此地既是西廠的大本營,西廠人多是自然,而另外那一方僅有三人也敢衝進靈濟宮動手,倒是勇氣可嘉。不過行走江湖有勇氣是好事,但若是有勇無謀的話,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顧少棠搖了搖頭,她已看出這三個闖進靈濟宮和西廠的人動手的人武功都是平平,莫說是高手,連算作二流都嫌勉強。若不是西廠那邊似乎是打算活捉,怕是早就被殺了,不過即便如此,他們看來很快也要被西廠眾人拿下了。

一個黑衣侍衛頭領模樣的人大喝下令。“……幾個三流角色也敢擅闖靈濟宮,不知死活!來人,給我拿下!”

“呸!你們這些西廠的走狗,人人得而誅之。”

“說得對,狗官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雖然處於完全的劣勢,不過那幾個刺客倒是並不露半分畏懼之色,大義凜然的舉著劍妄圖衝破西廠眾人的合圍,殺向包圍圈外麵的一人。

“大言不慚!”那黑衣頭領冷哼一聲,眾人應聲將包圍圈漸漸縮小。那三人的衝擊明顯後勁不足,她隻是掃了兩眼,這一場爭鬥已是到了尾聲。

顧少棠微微皺眉,她皺眉自然不是因為那三人即將被抓,她皺眉是因為——都很陌生,所有的身影都很陌生,並不見風裡刀或是常小文。不過也不見雨化田,看來他應該還未回來,顧少棠略略鬆了口氣。

“我和你們拚了,大不了魚死網破!”那三人還在做徒勞的掙紮,顧少棠悄然從樹上退開,不見風裡刀,現在這樣的情景顯然也不適合她打探消息,看來隻有先離開再做打算了。

方退了一步,但見場中異變陡生,一個白色的人影忽的從西廠重重包圍之後竄出,“吱呀——”一聲,拉開了緊閉的朱漆銅門,合身撲了出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穿的一身銀白的長袍,衣飾華美,從門裡衝出來之後便頭也不回的向前跑去,好像後麵有什麼猛獸正在追趕他一般。

頓時所有人都是一愣,連場中正在動手的幾人亦是不由自主放緩了動作,那三人見機奮起反抗,倒將合圍的人群衝散了少許。還是那個黑衣的侍衛首領最先反應過來,但神情亦是驚訝萬分,“督主?”

督主?是雨化田?!顧少棠瞬間反應過來,目光追向那個白影,那人已經奔出去三四丈遠,背影卻是顧少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風裡刀!”

那人頓住腳步,疑惑的回頭,搜尋了片刻才發現樹上的顧少棠,“顧少棠?你怎麼在這裡?”

“怎麼回事?”顧少棠問。

風裡刀瞥了一眼門內。那幾個刺客已被製住。他回身拉住顧少棠,“——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先跟我先離開再說!”

顧少棠亦是乖覺,立刻便差不多猜到了事情的始末,當下更不猶豫,扯了風裡刀的手,“上馬!”

※※※

兩個人跳上馬背便疾馳而去。

“還愣著乾什麼!”黑衣首領一語喝醒兀自驚呆的西廠眾人,“刺客有同夥,劫持了督主,還不快追!”

眾侍衛回過神來,雖然不解督主為什麼要跑出去,而且督主那麼好的武功怎麼會被劫持?但現在人確實是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帶走了,眾人聽令立刻紛紛追了出來。

靈濟宮外是寬闊的灰磚地長街,本是京城極繁華的街市,但後來西廠成立於此,又將靈濟宮充作了西廠的辦事衙門,人們便漸漸的不敢在附近擺攤買賣,顯出幾分和不遠處熱鬨的街市極不相稱的冷清寥落來。

不過行人稀少的一個好處便是視野開闊,西廠眾人追出來,正見到那“刺客的同夥”挾持了他們督主拐過街尾。西廠勢大,這一片地都算是西廠的地盤,侍衛們每日裡進進出出都是走慣了的,當下也不需人指揮,便極有默契的分散著從周邊的巷弄包抄過去。

不過也正因如此,他們沒有看到那個被挾持的督主正緊緊的抓著“刺客的同黨”,急切的道,“快!快走!”

顧少棠握緊韁繩,嫻熟而又冷靜的控馬在七彎八轉的巷弄裡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