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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覺得奇怪,但這片樹林如此偏僻,連大人都懶得來這裡監管,侍衛們也樂得輕鬆,便都同意了。

要做的事情雖然多了些,他卻莫名的有些欣喜,仿佛擁有了一個隻屬於他自己的秘密。

那之後他再沒有見過這兩人,雖然他每天都會去那片樹林望上一眼。可是,即便沒有再見他也知道他們並不是不再來了,相反他每隔幾日便會在林子裡發現新鮮的豆子,或者在聽到素惠蓉清脆的笑聲時,隻捕捉到翩然遠去的蝶影。

這樣的時光一直持續了兩年,兩年的宮廷曆練,即便是在這樣偏僻的地方,他還是漸漸的成熟起來,再不複當年的傻氣。隻是這片樹林,和樹林裡永遠和他錯身而過的兩個人,卻一直是他心底珍藏的秘密。

或許是久遠的記憶模糊又深刻,在漫長的時光裡一遍遍的褪色斑駁,卻又被他自己一遍遍的複原潤色,所以終究失了它原本的樣子,變成了他想象裡的影子。但那個時候的他,對雨化田的映像卻當真是清冷悠遠,不染塵俗的。

所以即便僅僅隻是偶爾撿起那些散落的豆子,都可以讓他整個人安定下來。

後來的後來,他偶爾撿回來的豆子漸漸的變成珍珠,又漸漸的變成了玉珠,他就真的再也沒有在林子裡發現過兩人的蹤跡了。

再後來,他一日聽一同當值的侍衛們閒聊,偶然說起宮裡出了一位“新貴”,那“新貴”竟好大的能耐攀上了萬貴妃,若是能得他的賞識也就有了出頭之日。又說那“新貴”生得一副好樣貌,慢說宮女太監,竟將各宮的主子們都比了下去,指不定萬貴妃便是看上了他的臉蛋……

後麵的話漸漸的汙穢起來,話語鄙薄又豔羨,他隻是淡淡的聽著,並不答腔。

又一年,他交班後離宮,走在紫禁城長長的甬道上,奇遇般的再次見到了雨化田。彼時他還不知雨化田的名字,隻是聽到同行的侍衛向他行禮稱“雨公公”,才知道原來他就是那個有幸攀上了萬貴妃的“宮中新貴”。

他立在重華門前寬闊的宮道旁,微抬了頭,不知是望天還是望雲。落日的餘暉灑在他身上,像渡了一層金邊,看不清麵貌,卻不見素惠蓉的影子。

或許是他私心裡總覺得雨化田應該和素惠蓉一起,在不見素惠蓉時心裡便不由自主的掛念起來。可想著卻又是一曬,誰說他們便應該是一起的呢?

聽到他們行禮問安的聲音,雨化田亦隻是隨意的“嗯”了一聲。他們低著頭恭謹的退開,走了老遠同伴才開口獻寶似的笑道,“小莫,看到沒,那就是貴妃娘娘跟前的紅人雨化田雨公公,嘖嘖,這氣度真是比主子還主子……”

他亦笑,隻是聽著。

※※※

再見到素惠蓉的時候,卻是在靈濟宮。

出乎意料的,第二日便有了調令下來,要將他調去守衛靈濟宮。靈濟宮正是雨化田的居所,同僚們紛紛向他祝賀,稱他前途不可限量,以後飛黃騰達還望他多多提攜雲雲。他卻在心裡疑惑,這調令來得突然,難道是他認出了當年的那個笨拙的侍衛麼?

想著又不由的訕笑,怎麼會呢?他們連話都不曾說過。

他調去靈濟宮的那天天色卻並不很好,陰沉沉的,午後終於下起雨來。他站在靈濟宮宮門外的滴水簷下等人通報,春雨浸骨,衣裳打濕了大半,被風一吹說不出的冷。他抱著手臂跺腳,一眼看見牆角拐過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女子,穿著薄薄的粉色春衫,撐了柄淡藍的紙傘,緩緩走來。明明是這樣飽含春意的顏色,在她穿來卻說不出的清冷。她走到靈濟宮的門前停下,早有守門的宮人迎過來,賠笑,“素姑娘,這麼大的雨您怎麼還來了?”

她並不笑,聲音也很清冷,“大哥在麼?”

“在,在,素姑娘快進來……”那宮人忙不迭的應聲,低頭讓路。

他看著女子進去,隻是覺得熟悉,想了許久才記起,是那時候的那個小姑娘。隻是她不再笑了,眼色也清冽起來,像是碎雪掩埋下的浮冰。

※※※

原來改變的不止他一個,而改變亦從不曾停止。

在並不算長的時間裡,那個眉目高遠的少年終於成了今日權傾朝野,炙手可熱的西廠督主雨化田,他也從一個青澀木訥的低等侍衛變成了“玄衣衛”統領,而那個笑起來聲音很脆的小姑娘終有一日收斂了單純與活潑,變得神色清冷,眼神妖嬈。

她仍然會笑,隻是那笑再也不複當初的歡悅,而是帶了絲絲的旖旎和嫵媚。是柔腸繞指,亦是利刃當%e8%83%b8。

片刻間他們一行人已到了他伏兵之地,早有等候的衛士牽來駿馬,雨化田翻身而上,勒轉韁繩,朝向京城方向,“走!”

他恍然回神,低聲應是。

“咯咯……咯咯……”

跳上馬背的時候,耳邊恍惚的響起模糊的笑聲,這樣的笑聲他很久沒有聽到過了,以後,……恐怕也不會再聽到了吧。

※※※

日頭開始偏西的時候,龍門客棧裡還是喧鬨的。木樓的火已經漸漸的熄了,西廠的人也已經去的遠了,但客棧中的諸人神經卻還都緊繃著。隻聽顧少棠一迭聲的喊,“金瘡藥!凝血散!去打熱水!快……快去找個大夫過來……!”

慌亂的人影的間隙裡,可以見到地上躺了三個人,分彆是趙懷安和另外兩個被箭射傷的夥計。那兩個夥計傷的都並不重,一個隻是被流矢擦傷,還有一個傷在手臂,傷口都已經簡單處理過了。

唯有趙懷安的傷很麻煩,他一共中了兩箭,其中尤以左肩處的傷最重,鮮血猶在不斷流出,就像永遠都不會有止住的一刻,可又像是下一刻便會流乾。

趙懷安咬牙道,“不妨事,直接拔吧。”

“可是……”顧少棠皺眉,“箭頭上有倒鉤,直接拔很容易撕裂傷口,你會失血過多而死的。”

“沒事……咳咳……”趙懷安擠出一個笑來,“反正我的血也快流的差不多了……”

哈剛也應和道,“彆想了,拔吧。那箭頭上還有血槽,不□□的話血是止不住的。”

鮮豔的血液蜿蜒在灰黃的沙地上,顯露出一種觸目驚心的暗色。

“媽的!”知道再拖延下去情況隻會變得更壞,顧少棠點頭,“那我拔了,你忍著點!”話音未落,手上一運勁,長箭隨手而起,“噗”的一聲帶起一道血箭。三四隻手頓時掩了過來,死死按住撕裂的傷口。

顧少棠極快的在他傷口上倒上厚厚的一層凝血散再將其裹緊,並指運勁將她知道的能止血的%e7%a9%b4道都點上,看著血流的速度漸漸緩下來後才長出了口氣。

“呃……”趙懷安緊咬著牙關,卻還是在她拔箭之時暈厥,顧少棠直起身來,抹掉臉上方才被濺上的血漬,吩咐,“小心點,把他抬進去。”

幾個沒有受傷的夥計上前來小心翼翼的抬走了趙懷安,天很快暗下來,顧少棠看著站立一旁的少年,讚許道,“遇事沉穩,處變不驚,……你叫什麼名字?”

虎子的手上猶有淋漓的血汙,聞言愣了一瞬,方才反應過來當家的是在問他,有些靦腆的呐呐應道,“我,我叫王虎,……大家都叫我虎子。”

“虎子……是個好名字。”顧少棠問,“多大了?”

“……十,十四。”一時不解當家的為何問這個,虎子老實的回答,說完後忽然又抬頭急道,“我,我下個月就十五了。我很有力氣的,也,也沒有偷懶!求你不要辭退我……”

顧少棠啞然,才反應過來虎子以為她問他年紀是要辭退他,道,“好,我不辭退你。你剛剛很鎮靜,很果決。”

“啊?……”虎子疑惑,沒有明白她說的是什麼。

顧少棠目視趙懷安被抬走的方向,溫和的說道,“方才我剛剛拔出箭,你便幫我堵住了傷口,……你學過醫麼?”

方才她拔箭後,第一時間有兩雙手替她掩住了趙懷安的傷口。其中一個自是哈剛,她驚訝的是,另一個卻是這個不起眼的少年。

“沒,沒有。”虎子答,“他……他的血一直在流,所以我就……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顧少棠並不回答,又道,“剛剛那些人要殺輝生的時候,是你撲出去救人的吧。”┆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啊?……是。”

“你很勇敢。”

虎子臉上紅了紅,“……輝生哥一直對我很好,那個時候我以為他們要殺了輝生哥,就,就撲過去了,也沒有……”

“那你心裡害不害怕?”顧少棠問。

虎子抬頭看了顧少棠一眼,複又低頭喃喃,“害怕的……可是那些人要拿箭射輝生哥,我不想輝生哥死……”

“好……”片刻後,顧少棠道,“去看看你輝生哥吧。”

“誒?……哦。”虎子點頭,不明白當家的為什麼突然又不問了。他轉身向暗道口走去,行了兩步忽的又停下,從懷裡掏出一物遞給顧少棠,“當家的,這個,……這個給你……”

顧少棠一直看著他走回來,才將目光往他手中東西移去,卻見是一顆鴿蛋大小的夜明珠。那明珠成色極好,晶瑩剔透,大大的一顆握在虎子滿是塵土血汙的手裡,熠熠生輝,竟是價值連城。她麵露疑惑之色,沒有伸手去接。

虎子咬了咬%e5%94%87,似乎是做了什麼決定,鼓起勇氣道,“這是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哥哥給我的……”

顧少棠想了片刻才明白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哥哥”約莫是指雨化田,這顆明珠竟是雨化田給這個少年的。

顧少棠問他,“你知道這是什麼麼?”

“我,我不知道……”虎子搖頭,把手又往前伸了伸,“我不要他的東西了……給你……”

顧少棠問,“這是一顆夜明珠,很值錢的。你真的要給我麼?”

“啊……”虎子聞言一愣,猶豫的問道,“它值多少錢?……”

“很多很多,多到你永遠也花不完。”顧少棠看著他的眼睛,平靜的說道。

大概是被她的回答嚇到,虎子伸出去的手僵在那裡,欲縮未縮,神情變幻仿佛經曆著某種掙紮。片刻後,許是做出了決定,他的手重新往前一伸,“給你……”

“為什麼?”顧少棠問。

見顧少棠還是不接,虎子有些急了,“我,我不要他的東西……他是壞人……他要殺輝生哥,還把恩公抓走了……明明是我們救了他,他卻要殺我們……他……”說道後來,虎子的話音裡竟帶了哭腔。

顧少棠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許久,虎子的眼眶裡亮閃閃的已有淚水湧出,卻被少年倔強的忍住。許久,她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沒關係,你留著吧。他雖然是壞人,但這顆珠子並不是壞人,它是你的,不必給我。”

虎子又猶豫了片刻,終於把珠子收回了懷裡,轉身去暗道裡看輝生。

※※※

“你懷疑他?”忽然一個聲音在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