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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者長處,常能克敵於預料之外。但是,這兩者畢竟是截然相反的武功路數,內裡相悖之處不可儘數,練起來自然也比尋常隻練一種凶險百倍,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錯。

他之前憑借穩固的心智一直將兩者平衡的很好,雖然也受過傷,但是身邊可用之人不少,自然可以好好休養直到不留後患,是以從來沒有出過事。可此番在龍門客棧與趙懷安一戰,西廠大半精英儘折於此,地宮之中孤身醒來到現在,他走的可謂是步步險路,終於將自己逼到了此番境地裡。

心神略鬆,遊離在四肢百骸中的內勁更加不受控製,直如大江決堤,洪水滿溢,一寸寸將他整個人侵蝕吞沒,他集中了全副精神守著靈台的最後一片清明,不讓自己被痛苦地洪流淹沒。可是即便他咬牙死守,那種壓迫感還是兜頭罩來,幾乎不可抗拒!他甚至能夠清楚的聽到心之明牆被壓迫至碎裂時的“喀拉”聲……

就在他的神誌將要完全泯滅的那一刻,有什麼握住了他的手,然後一股溫和的力量從接觸的地方湧進他的身體,借著這一股外力的幫助,他重新振作精神,開始壓製體內失控的內勁。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作亂的勁力終於漸漸安靜下來,重新歸於他全身的各處筋脈。雨化田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是你。”

“你知道是我?”在最後關頭救了雨化田的正是木頭。

“哼,要擋得住我全身勁力傾瀉,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雨化田冷哼。“整個龍門客棧現在隻有你和顧少棠會武功,雨某可沒有天真到以為姓顧的會那麼好心來救我。”

傷勢已經壓製住了,但木頭扣在他脈門上的手並沒有鬆開,雨化田有些嫌惡的皺眉,卻沒有立刻抽開手——對於習武者來說,脈門是生死大關,稍有不慎就是功散人亡的局麵。

“你和謝家是什麼關係?”要害被製,雨化田卻並不露半分頹勢,乜著眼角睇了對方一眼,冷冷的問道。

“為什麼這麼問?”木頭有些驚訝,反問。

“‘千劫儘渡’,你剛剛用的是謝家的‘渡劫手’。”雨化田冷笑,“謝家兩年前被朱見深以欺君之罪%e4%ba%b2自下令族滅,沒想到竟然還有一個漏網之魚。——你是誰?”

“我叫謝麟。”木頭平靜的答道,“謝安亭是我父%e4%ba%b2。”

“果然,”雨化田冷笑,“怪不得會覺得你麵熟,原來是謝安亭的兒子。謝安亭的欺君之罪雖然是被誣陷的,不過也不算是完全的冤枉,當時將你滿門抄家滅族的正是雨某。怎麼?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救了滅門的仇人,想要報仇麼?”

“報仇?”說起滅門的慘事,木頭的臉色沉了沉,卻並沒有如雨化田所料的情緒激動,隻是浮起一絲晦暗不明的笑,笑中卻帶著十二月霜雪的寒意,“他不配。”

“他?”雨化田疑惑道,眼眸微垂,長長的眼睫掃過留下一片陰影,嘴角的笑意甚是譏諷,“真是讓人意外。謝安亭也算是縱橫半世,最後竟然是這樣的收場,真是諷刺。”

“是很諷刺。”木頭抬起眼睛,他的眼神依舊平靜,仿佛無波的古井,隻是似乎回憶起了某些不快的往事,神情有些莫測。

雨化田忽然笑了,不是之前浮在嘴邊的冷笑,他彎起眼角,看著木頭的眼睛,仿佛忽然明白了什麼:“原來是你,我之前還以為你看上去眼熟是因為我見過謝安亭,仔細看來你們其實長得並不像。哈,我見過你,‘林’公子。”

木頭神色微動,扣在雨化田脈門上的手指下意識的緊了緊,雨化田眼中的笑意更深了,繼續說道,“雖然你和我見過的那個‘林’公子並不一樣,不過我記得你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特彆的眼睛,平靜淡薄的近乎冷漠,仿佛對一切都毫不在意,可是那樣的表象下卻壓抑著洪流,等待著在某一個意外的時刻淹沒一切。很熟悉,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

“哈,謝安亭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敗在了誰的手裡,直到行刑前還對著萬玉樓破口大罵,失儘了他‘名儒’的風度。他要是知道……嗬,真想看看他知道真相後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也許吧,不過你沒機會看到了。”隻是片刻,木頭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神情,淡淡的說道。

“是啊,他已經死了麼。”雨化田歎息,仿佛真的為此感到十分惋惜,眼中卻泛過殘忍的光,一邊說一邊暗暗觀察對方的神色,“他死了,是你背叛了他,和他的敵人一起害死了他。你毀掉了謝安亭,你的父%e4%ba%b2,甚至搭上了整個謝氏一族,卻沒有勇氣告訴他真相,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他?那是你的仁慈還是殘忍……”

他的語聲溫柔和緩,可是說出的話卻好像鋒銳的刀劍,直直的刺向麵前人的心口,隨著他的語聲,木頭扣住他要害的右手越握越緊,幾乎要捏斷他的手腕。然而他自己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徑自殘忍的說下去,“……身為人子,是什麼樣地理由值得你做出這樣的事呢?哈,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落魄,潦倒,滿身酒氣。怎麼,你幫了萬玉樓那麼大的一個忙,他都沒有好好報答你嗎……”

才平息不久的內息因為脈門的突然阻塞而重新混亂起來,仿佛被堤壩攔截的河水,在既定的道路不再通暢後瞬間改換了方向,逆著來路倒卷而上!

隨之而來的痛苦由於方才片刻的和緩而顯得比之前更加強烈,然而雨化田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眉梢微微揚起,漆黑的眼眸裡倒映著木頭繃緊的臉,仿佛享受著對方的痛苦,微笑著吐出了最後的利劍!

“……還是,被人像抹布一樣用完就丟掉了呢……”

“閉嘴!你什麼也不知道!我——”木頭終於忍不住%e8%84%b1口道,然而在話剛出口的瞬間,他就意識到不對,急忙伸手,然而已經晚了。

雨化田就像是一頭獵豹,雖然不小心踩進了獵人的陷阱,卻隱忍不發,甚至一點點在獵人的嚴防死守下製造出機會,終於在最關鍵的時刻抓住了那稍縱即逝的時機。

手腕處的脈門一離開對方的控製,雨化田就立刻反手抽出了袖中的金蠶絲,纏繞,拉伸,纖細的蠶絲繃成一根弦,隨著雨化田雙手的動作交織出金色的網,在昏暗的地道裡無比炫目。

幾乎是在那道死亡之網撲麵而來的同一時刻,木頭握住了腰間纏繞的長劍,右手連揮,格擋開襲來的所有金光,隻是幾次呼吸的功夫,兩人便互相對了十幾招。在最後一次碰撞之後,兩個人同時選擇了抽身遠離,衣袂翻轉,各自後躍了三丈後,站定。

木頭緊緊地抿住了%e5%94%87,右手不住的顫唞,幾乎握不住劍。長劍上滿是豁口,更有一道長長的裂痕在劍身上延伸,仿佛隨時都會折斷。

方才的交手雖然隻是一瞬,他們二人卻已經各自對了十幾招,他的劍雖然是百煉精鋼所製,到底不如西域金蠶絲的鋒利,在兵刃上他已然吃了虧,何況,雨化田剛剛還在金蠶絲上灌注了真氣,不但毀掉了他的劍,更加使得他半邊手臂都麻木了。

不過,想來對方也好不到那裡去。

鮮血就像是晶瑩剔透的珊瑚珠子一樣從雨化田側臉的傷口上蹦出來,順著他的臉頰滾落,在蒼黃的地麵上氤氳出暗色的斑點,他卻不以為意,嘴角輕揚,讚道,“好功夫。”

“不敢當。”木頭冷冷道。“好歹在下才剛剛救了閣下,閣下這翻臉不認人的功夫才真是好。”

“是嗎?……那又如何?”

“果然是狼崽子,恩將仇報!”

“哈!”聽到那樣的話,雨化田募得笑起來,譏道,“弑父滅門的人,可沒有資格說彆人恩將仇報。——為什麼救我?你想要得到什麼?”

“想要什麼?”木頭反問,“現在的你能給我什麼呢?雨督主。我並不想得到什麼,隻是單純的善意罷了。”

“善意?你的善意也太莫名奇妙了,‘林’公子,你以為我會相信麼?”雨化田輕輕拭去臉頰上的血珠,慢慢的笑道,“況且,有哪一個心懷‘單純的善意’的人在救了人之後還不忘製住對方的要害?不過——你不說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並不是一個有恩必報的人。”

“不管你信不信,等你的人來了之後就儘快離開吧,客棧的夥計都是普通的百姓,請不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木頭抬頭對上雨化田的眼睛,忽然笑了笑,“……還想要掩飾麼?你既然猜到了我是謝家的人,就該知道‘木犀’的味道不可能瞞得過我。你在風燈的燭心裡加了木犀的粉末,是在給你的人傳遞消息吧。——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告訴你這句話,至於救你,不過是碰巧罷了。”

雨化田眉梢一挑,“原來閣下竟是個‘心懷蒼生’的人,落魄至此還有閒心管彆人的死活,”他輕笑反問,“閣下為何認為我會傷害那些‘無辜的人’?我並沒有殺他們的理由。”◥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那個郎中也是無辜的人,你不也動手了麼。”木頭道,“不必否認,那是西域金蠶絲留下的傷口,雖然很像劍傷,但是再快的劍在切入傷口的時候也應該是先入再出的,而那個傷口……太整齊了。”

“確實是我。”雨化田承認,“那又如何?你以為我現在受了傷,便可以威脅我了麼。”

“這不是威脅,我隻是把話帶到,聽不聽隨你。”木頭轉身,“再奉勸一句,你的傷需要靜養,再妄動真氣,有害無益。”

雨化田在他出洞口前忽然道,“如果我偏要把那些‘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呢?”

木頭回頭,“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沒有好處。”

木頭怒道,“那你為什麼一定要把不相乾的人牽扯進來!”

“我願意。”雨化田閒閒一笑,“如果我偏不放過他們,你又能怎樣!”

木頭抬起手裡的殘劍,語聲中帶著不同尋常的冷定,“我會阻止你。——雖然我的武功不如你,但要是全力相博的話,不見得就會輸給你!”

“嗬,還說不是威脅……”雨化田嗤笑,“——如果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放過那些‘不相乾的人’,如何?”

“什麼條件?”木頭問。

“替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任何事,”雨化田負手而立,微微抬了下巴,道,“怎麼樣,隻要你答應,我保證不會牽連無辜。”

木頭皺眉,他今晨見到姓李的郎中的屍體,便料到是雨化田動的手,但他私心裡並不願與江湖武林再有所瓜葛,便沒有跟顧少棠言明。但雨化田既能毫無顧忌殺人,難保不會危害到其他無辜的夥計,終是不能讓雨化田在此久留。

故此,他便想趁著雨化田重傷未愈之時逼其離開,誰想正撞見雨化田真氣走岔,差一點走火入魔,一時不忍,出手相救。但救人同時他也不忘製住對方要害,意圖迫其就範,卻一時不查被雨化田%e8%84%b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