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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麻煩”二字,她更加堅定了之前的決定,要快點把他們打發走。

“客官您瞧啊,這整個房子都被風吹跑了,實在沒什麼能招呼客人的地方,您看您還是去前麵……”

“彆廢話,有什麼酒菜都端上來,”領頭的那人不耐煩的說道,一個轉身已經眼尖的發現了剛剛沒有合上的暗道口,“那是什麼地方?”

顧少棠見這種情況,若再要打發他們走反而可能會出事,少不得隻得耐住性子招呼他們去暗道裡避風,又令人上了兩壇酒。心裡卻惦記著不知在何處的淩趙二人,麵上便有些焦慮,可若要將這群不明來路的人丟給幾個夥計卻又實在不能放心。

“當家的不是還要去找人嗎?這裡交給俺就行了。”一個人在她身後壓低聲音說道,顧少棠回頭看去,發現竟是昨天的那個夥計。

“你?”仍然全身彌漫著刺鼻的酒氣,仿佛是從酒缸裡撈出來的。“你能應付他們?”

“當家的放心吧。”那夥計卻似乎完全不在意顧少棠語氣中的懷疑,隻壓低聲音說道,“要是去晚了,恐怕就隻能找到屍體了。”

一言提醒了顧少棠,想到他們昨日離開時就是一個垂死一個重傷,當下再也等不了,匆匆交代了幾句就要離開。她走的急,便沒有注意到那個領頭的人隨身所配的長劍上被鮮血浸染而模糊的一個“雨”字。走之前才想起來問了句,“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木頭,俺叫木頭。”

顧少棠才出發不久,就見之前的兩匹馬也跟了上來,竟是在替她引路,半乾的血漬凝結在馬鞍上,散發著刺鼻的血腥味,包裹行囊都在,四個水囊也都好好的掛在馬脖子上。她心裡一急,隻夾緊馬腹催促健馬狂奔,——得快些找到他們,要知道在沙漠裡,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萬萬不能沒有水,不然即便是有再高強的武功,再絕頂的智謀也隻有死路一條,何況那兩個人還都受了極重的傷。

※※※

正在顧少棠擔憂淩趙二人會因缺水而遇險時,白上皇宮中的雨化田已經陷入了這樣的困境。

他在昏暗封閉的地下皇城裡摸索了許久,卻猶如困獸絲毫未尋到關竅。在地下雖不能分辨具體的時辰,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地宮裡的溫度已由寒變暖了兩次,他便知道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天的時間。

現在地宮裡的溫度又漸漸高了起來,雖不至於和地上一般曬人,卻也比夜間暖了許多。四肢的僵硬已在走動中緩了過來,但他脖頸上的傷口卻有了繼續滲血的跡象。

同時氣溫的升高也使他體內的水分流失的更快,再加上失血過多,若不是他心誌堅定,隻是這樣緩慢的搜尋便可以讓他倒下。而他知道,之前能夠醒來已是幸運,如果此時倒下了,那這座地宮便是他的埋骨之地!

可是,真是累啊,他忍不住的便想坐下來閉上眼睛,這樣的累。他已經這樣搜尋了兩日,卻是一無所獲,眼前更是一陣陣的發黑。那種黑暗無可抗拒,幾乎滅頂而來,即便他用儘了全力瞪大眼睛,還是無法抵擋分毫。

或許是周圍寂靜的環境使他懈怠,也或許是身體的虛弱使他恍惚,在生死之間,他忽然開始疑惑,這一生的追名逐利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權勢?他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了財富?麵對這滿室的珍寶,他此刻更需要一杯清水。

多麼可笑,他一步步踏著彆人的屍骸登上權勢的頂峰,又有什麼用?在最後的時刻,這一切都比不過一杯水的價值。

渴,好渴,他幾乎可以感覺到熾熱的陽光穿透厚厚的黃沙,要榨乾他身上的最後一滴水。腳步這樣沉重,他必須用儘所有的力氣才能邁動分毫。不如就這樣離去吧,這個肮臟的塵世。即使是這樣富麗的皇宮,最後也不過長埋黃沙,那麼他又何必執著這毫無意義的生命?

為什麼還要掙紮呢?這被詛咒的人生,就這樣結束,也很好吧。他真的好累啊,如果可以永遠的睡去也很好吧。

恍惚中他仿佛又看到了萬貴妃那張因為戴了過多的首飾而顯得愈發俗豔的臉,聞到了那股甜膩的令人作嘔的脂粉味。

而在萬貴妃的身後,是黑壓壓的仆從奴婢,文武百官,還有那個被稱為“天子”的大明皇帝。

宮人們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畏懼,官員們卻帶著無比的憤恨,還有那個昏庸懦弱的九五至尊,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著一條狗。

是啊,在他們的眼中他本就是一條狗,可是憑什麼?憑什麼他是天子,他卻隻能是一條狗?就因為他出生皇家,除了這一點,那個禦座上大明的至尊實在一無是處!

本已陷入迷蒙的雙眼的忽然透出燦然的光,有一個聲音在他的心底厲喝。

不甘心!好不甘心!多少個生不如死的日夜他都熬過來了,怎麼可以死在這裡!

然而同時另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反駁。

“你早就應該死了,十幾年前就該死了,你為什麼還沒有死!”

誰?是誰在說話?

眼前的景象還在混亂的轉換,萬貴妃,皇上,宮人,官員都像是霧氣一樣隱進了黑暗裡,而在那種宛如實質的黑暗裡忽然浮出一張臉,麵目五官都是模糊的,但還是可以看出那張臉上所顯露的猙獰。

那個虛影麵目猙獰,聲音淒厲,“你竟然還沒有死,你為什麼還沒有死!”

他有些呆呆的看著麵前的虛影,皺起了眉頭,仿佛在極力的回憶那張看不清的臉屬於誰。可是想了片刻還是沒有得到答案,——他殺的人實在是太多,想要殺他的人更多,這樣一張模糊的臉實在讓他難以分辨是他的哪一個仇人。

“我應該在你剛生出來的時候就掐死你,我要掐死你!”

一言提醒了他,他在瞬間記起了眼前的人,那種譏誚的笑意又爬上了他的眼角,原來是他,原來是他!

哈哈哈哈,沒錯,這才是他最大的仇人,那個生他養他,卻恨不得%e4%ba%b2手殺了他的所謂血濃於水的父%e4%ba%b2。

那一刻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他揮起從素惠蓉手上褪下來的金蠶絲,撲向眼前仍在不斷叫囂要殺了他的人。然而卻在接觸的那一刹那,穿透了那團宛如實質的霧氣,落在冰涼的地磚上。

落地時悶痛的感覺頓時讓他醒了過來,對,他恍惚的想起,父%e4%ba%b2已經死了,死了很多年了。那眼前的這個是幻覺麼?再回頭看去,所有的虛影都消散了,果然是他在極其虛弱的情況下產生的幻覺。

可是忽然他又聽到一直死寂的地宮裡回蕩起淒厲嗚咽就像怨鬼夜哭的聲音,仿佛是無數死在他手下的魂靈在哀嚎,叫囂著要來索命。

他重新勾起一抹譏諷的冷笑,——他從不相信人死後會化作鬼怪索命之說,即便真的有,他也從不在意。如果害怕,如果在意,那他早就成了亂葬崗上的一堆白骨!

但是漸漸的,那一抹冷笑化為了狂喜,對,這些聲音,這些聲音——

是風聲。

伴隨著那些讓人心悸的淒厲鬼哭,有細微卻凜冽的風擦過他的麵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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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少棠雇的那幾個夥計見兩個管事的都離開了,日頭又正大著,正好有了偷懶的機會,紛紛丟了手中的活鑽進暗道裡休息。夥計木頭招呼那一行人酒足飯飽之後,便早早的送了他們離開。好在那些人似乎也是有要事在身,本就沒打算多呆,倒也沒費他什麼口%e8%88%8c。

其實對於這一隊商旅,顧少棠看出來的事情他也都看出來了。但他既扮作潦倒酒客避世於此,自然也不願多惹麻煩,他的心思倒是和顧少棠一樣,隻想要早點把這群“麻煩”送走。現在人已經送走了,他並不理會偷懶的夥計們,隻自己抱了壇酒往暗道深處尋了地方坐下,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方才那一行人很是謹慎,隻是默默的吃菜喝酒並不多話,他聽了許久也隻隱約猜出他們是從京城那邊過來的,似乎是在尋人。

不過對於那些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有什麼目的,他其實並不關心,他不過是個偷懶的夥計,一個潦倒的酒鬼,朝堂上的波雲詭譎,江湖中的起落動蕩都與他再沒有任何關係。

暗道口幾個夥計的說話聲大了些,他聽的不耐煩,便又向暗道深處挪了挪。這一挪他幾乎已經到了暗道的極深處,因為這兩日外頭的風沙並不大,同時也為了出入方便些,暗道口的石門並沒有合上,隻是外頭的光幾經轉折到達他的位置的時候已經十分昏暗,不過他倒並不在意這些。

這條暗道極長,曲折回環,更有許多峭壁崖橋,如果細看的話,雖然大部分都是天工之巧,倒也有不少人力開鑿的痕跡。偶爾有風從洞口鑽進來,在外麵嘯叫不已的風聲,拐過幾個彎之後,卻變成細微的嗚咽聲回蕩在暗道裡。

酒喝到小半壇的時候,風聲忽然凜冽起來,呼嘯著回蕩在石壁間。幾個夥計忙停了話題,紛紛鑽出洞外去瞧風勢。

他一口氣喝完剩下的酒,卻並沒有動,隻是攏了攏衣襟,斜斜的靠在石壁上。外頭的日頭雖大,但這暗道裡常年不見光,又透著風,坐久了仍有些陰陰的涼意。無意識的看著前麵,是如身後一般陡峭的幾乎垂直的崖壁,崖壁凹凸嶙峋並不光滑,但仍可看出十分堅硬。但就是這堅硬的石壁上卻錯落的嵌著幾枚鏢,角度轉折中泛著金屬的冷光。

那是幾枚形狀奇特的鏢,狹長的幾近菱形的鏢身深深地嵌在石壁裡,尾部卻帶著奇異的倒鉤。他想了片刻記起,同樣的鏢他曾在顧少棠身上見過。

眼前浮現那個總在月光下沉思的人,看來,他們的這位當家的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啊。

搖了搖頭,不再理會那些奇形怪狀的長鏢,他酒勁上頭,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合上眼睛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聲越來越大,刮過嶙峋的石壁鑽進耳朵時,尖銳的幾乎要刺穿他的耳膜,將假寐的酒客驚醒。但在這刺耳的風聲中,他卻隱約聽到了一點不同的聲音。

嗒,嗒,嗒……

仿佛是小塊的碎石滾落在地,又好像是什麼人在敲擊著石壁,那個聲音極輕,如果不是他耳力過人,根本不會聽見。可正是這樣細微的聲響,卻與刺耳的風聲格格不入,讓人不能輕易忽略。

狂暴的風就好像暴怒的巨獸在天地間咆哮,要吞噬這世間的一切。凜冽的風從大開的洞口不斷地灌進來,充滿了整個暗道,並且不斷地碰撞回蕩,攪起混亂的氣流和刺耳的呼嘯聲。

他凝神傾聽,想要找出那個聲音的來源,然而要從充斥著耳膜的鼓噪風聲中分辨出那樣輕微的聲響,實在是太困難了。他甚至不能再一次清楚的聽到那個聲音。

難道是幻聽?

剛剛還湊在外麵的夥計們紛紛躲了進來,七手八腳的想要關上暗道的石門。風勢已經大到他們連站穩都困難的程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