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集的人馬一起殺進南疆。但他早已過了年少輕狂,隻顧往前衝不管結果的年紀,他現在是碎雪峰主人,他要顧慮的東西太多了。
——花了將近二十年,他才帶著碎雪峰逐漸遠離江湖爭鬥的中心,遠離那種看似瀟灑恣意,意氣風發,實則勾心鬥角,身不由己的漩渦。
他們準備離開的消息是誰放出去,進而又鬨得沸沸揚揚的,他可不是半點頭緒也沒有。
何況還有祈玉。
不是他妄自菲薄,因為嶽父大人和浮屠老人的私交,二十年前他和祈玉便有過數麵之緣。彼時他還沒有和明曦成%e4%ba%b2,蘇氏一門也沒有退居西域,他還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年輕才俊。
從小他習武的天分就很高,又有名師指點,自己也舍得吃苦,十八歲便已是當之無愧的同輩第一。甚至好些成名多年的前輩劍客,真動起手來也要被他壓一頭。所以父%e4%ba%b2教訓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時候,他還很不服氣。
直到他見到了祈玉,那時的祈玉還是個跟在浮屠老人身後安靜沉默的少年,比他還要小幾歲,舉手間顯露出來的力量卻已令人心驚。
那是他第一次真切的見識到玄門法力,也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與真正的天之驕子之間的差距。
術法和武學都隻是使用力量的手段,兩者並無高下之分——這個論調他也曾聽浮屠老人說過。可要憑武學趕上術法之威,實在是太難了。
而即便不論力量的差距,隻是溫南澗和祈玉的關係,到時候也難免會讓碎雪峰處境尷尬。
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溫南澗和花翳約定的時間就在今夜,正猶豫該怎麼和蘇淵提離開的事情,蘇淵倒是先找上了他。
他懷著疑惑進了蘇淵房間,距離上一次蘇淵蠱毒發作他們給他換血已經有四五日,房間裡卻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腥味,混雜著又酸又苦的藥味,溫南澗隻呼吸了一次便忍不住微蹙眉頭。
蘇淵卻是早已習慣了的樣子,他身上的蠱毒雖然解除了,但遭此一場橫禍,原本強健的身體不複以往,滿麵都是蒼白的病色。
看見他進來,蘇淵說道,“我已經聽明曦說了,這一次要不是你,我恐怕是難逃一死。救命之恩,無以報答。”
溫南澗皺眉,“這是什麼話?要不是蘇大哥當初收留,今時今日南澗還不知會在哪裡流浪,大哥受傷,自然要想辦法相救,從未想過要什麼報答。即便真的說到報答,那也應該是南澗報答大哥才對。”
蘇淵聞言話鋒立轉,“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就答應我一件事情。”
溫南澗一愣,“什麼事?”
蘇淵說,“我要你明天一早就和我們一起回碎雪峰。”
溫南澗有些為難,“我……”
蘇淵皺眉,“你不肯?”他說這話的語氣並不十分嚴厲,但或許是多年來長兄如父一般的相處,蘇淵一皺眉,溫南澗話到嘴邊也不由得躊躇。
但即便如此,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蘇大哥,其實我是來向你辭行的。我打算去一趟南疆,你放心,事情一了我立刻就回碎雪峰。”他忙忙地保證。
但蘇淵毫不為所動,“不許去。”
溫南澗解釋,“蘇大哥你放心,我這一次不是和密雲城的人馬一起,我隻是去南疆找人,找到了我就……”
蘇淵打斷他,“不許去。”
溫南澗還要說,但蘇淵斬釘截鐵的拒絕,“我不管你去做什麼,有什麼理由,總之明天一早就跟我們一起回碎雪峰。三年之內不許離開,更不準踏足南疆。”
溫南澗不能理解,“為什麼?”
蘇淵說,“如果你還念著碎雪峰收留你的恩情,就答應我。”
溫南澗再問,“為什麼?”
蘇淵隻道,“沒有為什麼。你隻說你答不答應?”
溫南澗沉默。
如此不由分說的態度,擺明了就是毫無轉圜的餘地。可蘇淵並不是一個獨斷專行的人,為什麼這一次卻如此不通情理?
蘇淵沒有再催促,也跟著沉默下來。
室中氣氛一時有些難解,還是溫南澗打破寂靜,“蘇大哥,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定不肯……可是我一定要去。”
蘇淵說,“你如果還當我是你大哥,就跟我回碎雪峰。”
“我記得蘇大哥你教過我,‘人無信不立’,我答應過會照顧阿雨,我不能食言。”溫南澗說,“我必須去一趟南疆把她找回來。”
蘇淵臉色沉下來,“我已經聽青鬆說了,那名女子出手狠辣,毫無緣由便殺傷人命,絕非善類,你怎麼會和這種人有牽扯?”
溫南澗聽出蘇淵話語中對洛紅雨的厭惡之意,辯解道,“蘇大哥你誤會了,阿雨不是這樣的人。”
“我誤會了?”蘇淵怒極反問,“我哪裡誤會了?青鬆真人的弟子難道不是那名女子打傷的?還有那二十多個死傷的人難道不是那名女子所傷所殺?我看不是我誤會了,是你昏了頭!”
他雖然氣弱,但麵色一放,聲音一提,仍是頗有震懾力,“你明天就和我們一起回碎雪峰,哪裡都彆想去!”
溫南澗等他說完,才道,“蘇大哥,等我把阿雨找回來,你見了她就會知道她不是傳言裡說的那樣。”語氣平靜而堅定。
“混賬!”蘇淵氣極,抄起床邊矮桌上的藥盞慣在溫南澗腳下,飛濺的碎瓷散了一地,“你也知道外麵的傳言?你知不知道那女子很可能是離合宮的奸細,你還要去找她?你是不是也想和你師兄一樣?乾脆加入那個離合宮?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溫南澗錯愕的抬頭。
蘇淵驚覺失言,閉口不語。
“蘇大哥,你知道了……”
這一次輪到蘇淵驚訝,祈玉之事他一直沒和溫南澗說,本就是擔心溫南澗知道了難過。可現在聽溫南澗話中之意,分明是已經知道了。
正要問時,溫南澗已搶先一步, “什麼時候?”
既然已經說漏嘴,蘇淵也不再隱瞞,“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溫南澗心中一動,卻為自己的這一個猜測血都涼了兩分,“——三個月前,你去見的好友就是我師兄?是他……向你下的噬心蠱?”
蘇淵歎了口氣,閉上眼睛。
溫南澗知道蘇淵這個表情就是默認了,心裡忽然覺得茫然。
記憶裡的那個白衣不染纖塵,心如止水,淡泊無爭的人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他想起這幾天在養傷的時候,他仔細想了最近一段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最初的最初,便是蘇淵外出訪友中毒,他趕赴南疆求藥。之後便是連番的追殺,他原本以為是自己離開隱樓後不小心露了行跡,畢竟身懷異寶,難免惹人覬覦。
可現在想來那些人分明是早有準備,隻等他一離開隱樓便動手搶奪。而能夠提前就知道他去南疆找碧離的,隻能是下毒之人。
蘇淵說,“小南,你聽蘇大哥的話,明天我們就一起離開,好不好。”
“不,蘇大哥,”溫南澗卻還是搖頭,“這樣的話我更要去南疆了,不止是因為阿雨,還因為師兄。”
蘇淵道,“我知道你們師兄弟感情深厚,可是多年不見,他已經變了你明不明白?”
溫南澗說,“我明白。”
“你不明白!”蘇淵急道,“你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他現在是離合宮主的座上賓,他已經不是原來的祈玉了!”
溫南澗等他說完,才平靜地說道,“我知道。”
他的平靜仿佛一麵盾,把蘇淵要說的話都擋了回去,蘇淵這才想起溫南澗應該已經知道了祈玉的事,“對……你已經知道了,是什麼時候?”
溫南澗露出一絲苦笑,“我見過師兄了。就在幾天前。”
“他來過?”∞思∞兔∞網∞
溫南澗點頭。“是他帶走了阿雨,所以我必須去南疆找他們。蘇大哥,請你不要阻攔我。”他說的肯定,不容轉換。蘇淵明白,他雖然在請求,但即便自己執意阻攔,隻怕也是攔不住的。可是……
“找到了之後呢?”蘇淵忽然問。
溫南澗一笑,“找到了我就把阿雨帶回來,蘇大哥,我保證你會喜歡阿雨的。”
蘇淵看著溫南澗的微笑,幾乎就要動搖了,這個他當做%e4%ba%b2弟弟看著長大的人,什麼表情代表什麼含義他再清楚不過。他想這個阿雨姑娘對小南來說肯定很不一樣,才能讓他露出這樣的笑容。
但他緊接著想起了青鬆的話。
“你說是祈玉帶走了那位阿雨姑娘?”蘇淵問。
“是。”溫南澗點頭。
蘇淵的聲音又冷下來,“可我怎麼聽說她是傷了人之後自己逃走的。她既然是自己離開,又何需你去找尋搭救?滿口儘是不儘不實之言,是誰教的你這樣!”
溫南澗見他又要動怒,忙解釋道,“其中緣故,說來話長。”
蘇淵見他這樣,忍住了沒有發作,說道,“好,就算那位阿雨姑娘確實是祈玉抓走的。如果你找到他們的時候,祈玉不肯放人你怎麼辦?你要和他動手嗎?”
溫南澗說,“如果有這個必要的話。”
蘇淵氣極反笑,“你以為你是他的對手?”
二十年前他就不是祈玉對手,二十年後再見到祈玉,這個差距非但縮小,反而一如天塹鴻溝,難以跨越。
溫南澗的武功是承襲自浮屠老人,比起他碎雪峰確實要精妙許多,但和祈玉比較仍舊相距遙遠。
“還是你以為他會對你手下留情?”蘇淵說道。
溫南澗自然知道祈玉不會對自己手下留情,在山洞裡的那次,師兄便已經警告過他。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師兄的對手,可是有些事情,難道可以因為困難,就不去做嗎?
蘇淵隻是看他神色,就知道溫南澗還是沒被他說服。猶豫再三,他終於決定把青鬆真人的話告訴溫南澗。
“你知道方才青鬆道長過來和我說了什麼嗎?”
溫南澗看著他,沒有說話。
蘇淵道,“他說你命中有一個大劫。”
溫南澗失笑,“蘇大哥你知道的,我不信命。”他十數年來對神鬼之說,宿命之論的抗拒,碎雪峰上儘人皆知。現在雖然他已不像之前那樣一味的否定玄門法事,但對於命運二字,態度卻未改變。
他一直記得小時候師父教給他的一句話。
‘人定勝天’或許隻是句空話,但如果什麼都不做,就把一切推卸給命運,是懦夫的行徑。
他心意已決,不願再聽,“無論如何,我意已決。蘇大哥你好好休息吧。”
但蘇淵沒有理會他,“青鬆道長也提到了祈玉。他說祈玉的命中也有一劫。”
青鬆當年和師父也薄有交情,會知道師兄並不奇怪,不過,“命數之說,即便當真存在,也是莫測的天機。青鬆真人多年修行,若說能窺破彆人的命理並不算難。但師兄雖然年歲不及他,修為卻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