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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雲在 林擒年 4094 字 1個月前

,幾次掌不住想要上神山去尋人,然而神山那地方麼,機關暗道數不清,沒人領著,根本摸不著門道!

等到第四天,三徒兒耐不住了,他在春水草堂的正門口掛了一條紅線繩,很紮眼的那種紅色,幾座山外都能瞧得見的,可等了一天,就是不見人來。不單是那巫神不來,連侍巫都不見來一個!

三徒兒的心隱隱揪痛,那種不安不知覺中已經流到了麵上,旁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人神不守舍呢!

難不成就這麼乾等著?不。三徒兒動了大師兄給他的暗線,查到了一些關竅,關竅也混亂得很,裡邊有幾十年的宿怨舊情,有神山也有羌地,有昆侖也有那叫盈戈的狼主,若是打通了,那就一篇相當駭人的“大文章”!

回西南的第五天半夜三徒兒就走了,去蔚州,領兵攻神山。

西南是周朝盟友,周朝伐梁伐蜀,神山都是出過大力氣的,再說了,盟約還在,一方有了難,周朝這邊不可能不動彈。

這段時日西南可能不那麼太平了,二世祖就護著老頭回青州,在那兒暫時落腳,看看情形再定要不要回、幾時回。三徒兒去蔚州,老頭和二世祖去青州,不同道,來不及一同出發,也沒時間說彆的。臨彆前老頭隻說兵事凶險,讓三徒兒千萬小心。

後來的事老頭是聽說的。聽說了三徒兒是如何攻上神山。如何%e4%ba%b2眼見著那巫神被另一個十分相似的人一刀從山崖上砍了下去,墜入沱江。如何瘋了似的追過去想要跟著往下跳。如何被緊緊追隨的一員參將死死攔住。如何擺不%e8%84%b1。如何舉刀一刀剁向自己的手。如何在聲嘶力竭半瘋半癲之後,被那參將一個手刀劈在脖子上,暈了過去。如何在醒來之後跳下冰冷刺骨的沱江內泅水找了一天一夜,無數次出水入水,幾近%e8%84%b1力卻還不肯上來,最後還是被人硬拖了上來,灌下一碗安神藥湯,強著他睡一睡、歇一歇……

好在沒%e4%ba%b2眼見著,不然他受不了。受不了這麼個結果。受不了愛恨一場,糾纏一場,磨折一場,臨到頭了,以為終於等來了一場歡喜,誰知卻又兩手空空。那種淒涼,受不了啊!

或許徒兒一生所求,不過是“風雨夜歸,燈火可%e4%ba%b2”。如今那人沒了,淒風冷雨之夜,長途跋涉之後,再也沒人點一盞燈守著他歸去……

不能想了,想一回心痛一回。

局外的人都這麼痛,局內的那個呢?他要怎麼辦?

師父怕徒兒從此不願活了,不顧年老,從青州輾轉到了蔚州,找到了被牢牢看起來的徒兒。

神山上鬨出的動靜那麼大,大約所有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難免一番感慨。知道歸知道,感慨歸感慨,也默默認下大將軍那帶著異色的一段情,沒人說三道四。都怕他不願活了,十二個時辰輪番派人手看牢他,收走居處所有稍鋒利的物事,守著他吃飯,吃完了碗筷趕緊拿走,怕他把碗一砸,操起來就割喉管!

這十幾天當中,楊鎮來過了,狗崽子元烈也來過了。楊將軍焦頭爛額地看著喪了魂的大將軍,他是真沒想到這小子私底下居然還藏著這麼一段故事!這下好了,三人行,有好結果沒有?!錯了!壓根兒就不是三人行,是兩人久在其中,一番撕扯,最終勉強兩情相悅,撇下那一個獨自害相思!這回被撇下去的那個見位子空出來了,能甘心情願看著不動?

斯人已逝,他說不出什麼漂亮的安慰話,就陪著他發了好長一會兒傻,最後長歎一口氣,這才退出去。

守夜的事兒,基本都讓狗崽子元烈搶了去。死小子夜裡狼似的精神,一宿一宿不睡覺他一樣頂得住,旁人沒他這本事,所以樂得讓他包攬。他搬來一張小胡床,半坐半臥,哪也不看,就看大將軍。時常想起這人那時刻的癲狂,想起他箭一般朝山崖下紮去,一點反顧都沒有,一心一意,隻想逐那掉進江裡的人而去。想起自己把他纏得動彈不得時,他舉刀就剁自己的手。怕了他了!他一直以為他冷情,不想卻熱得很,又隻對那放在心間的人熱。局外的人他頂多待你如%e4%ba%b2如朋,也熨帖,但遠不到熱的那個“度”。這麼樣一個人,情冷情熱如此分明,若是能走到他心裡,那是多大的幸運?他牽念的那個人已經沒了,若是從此一直守著他,能不能換來他的一回頭?或是再奢侈一些,挪進他心裡,占一塊很小很小的位置,不用多大,真的,一點點他就知足了……

當然,現在不敢存有這種指望,隻要這人肯活著,時日長了,再烈的傷痛都有愈合的一天。傷愈要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終歸比他小個十歲,等得起。

目前最關緊的,是如何把這關口熬過去。他試著引他說話,他不應,他就自己說,天南地北的說,說了幾天,他總算開了口:元烈,你回去歇著吧,我想睡一會兒。

不開口就不開口,一開口就讓走路。

狗崽子垂頭喪氣地出來,也沒回自己歇處,就在門外守著,時不時偷瞄一眼,防著他做什麼不當做的舉動。

第89章 水流雲在

後來,蕭一山來了。進了蔚州大營就直奔徒兒居處。推門進去,第一眼就把老頭唬得不輕——這還是原來那個人嗎?!十天半月沒見,怎麼就成了這副模樣了?!來之前他也想過徒兒會瘦,可能還瘦得很難看,比十多年前初到春水草堂時還要瘦。瘦大概是遭逢大變的人的必備特征,但若隻是瘦還好了,連魂魄都一同瘦沒了的,這人還能要麼?!

“行簡……”老頭老父似的靠過去,挨著徒兒坐下,老眼發潮,心頭發堵——小小子怎麼不哭呢,大哭一場最好,哭得越厲害,鬱結在心間的東西越容易倒乾淨,這種半滴眼淚不肯掉的,不知是蓄著多大的痛呢!

“師父。”行簡聽見一把熟悉的老嗓子喚他,下意識的就站起來應答了。都是下意識,真意識還留在沱江裡沒回來。真意識總在想當初自己為何那樣束手束腳、怕這怕那,非要昆侖把那情蠱解了,若是不解,當日當時他們就已同命,要生一起生,要死一塊死了,不用到今天這個地步,生離死彆,遙不可及。

“行簡,你可還好麼?”師父問這句話,是怕徒兒越來越不好。不哭,願意說也行啊,好歹說兩句,把淤積在心裡的傷痛倒出來啊!

“都好的。徒兒已將辭官折子呈遞上去了,快則半月,慢則一月,徒兒隨您一道回西南。”徒兒笑笑,倒也平淡。其實早在回西南前他就和皇帝說了要辭官,但皇帝當時一個勁地打馬虎眼兒,也沒明說不準,隻說讓他送完了師父,回來都城交接好了再說。

“好,回去也好。”大傷大痛都得舍得時日去將養,至於療傷之處麼,一般人恐怕會刻意避開傷心地,徒兒卻非要回去直麵。也好,避不開的,那就讓它跟一世吧。

三徒兒這邊還好說,大徒兒那邊,估計不是一封折子就能打發得了的。

果不其然,折子遞上去不到十天,皇帝旨意下來了,說不準,說要大將軍%e4%ba%b2自回來說因由,且字裡行間、話裡話外,都含著那麼個意思——要麼你%e4%ba%b2自回來說清楚,要麼你不辭而彆,帶累他人!

老頭一聽說旨意就歎了口氣,找到三徒兒說:“行簡,要不,師父替你走這一趟吧!”

你這一去,不知你師兄還願不願放你回來了,不如我替你走一趟,該說的說清楚,把你師兄的念想掐斷,從此以後各自相安。若是願意往來,也還能以師兄弟的名分往來一二,若是不願往來,那也好各過各的,不至於把兩邊都弄得七癆五傷!

“師父,還是我去吧。”十幾年的師徒,您應該最明白大師兄的脾性,若不是%e4%ba%b2眼見%e4%ba%b2耳聞,他是不會甘心的,所以還是我去最好。

“真要去?你可想清楚了?”去了就不定回得來了,你還要去?↘思↘兔↘在↘線↘閱↘讀↘

“嗯。”大師兄待我不薄,不論如何,總不能讓他一直這麼不上不下的掛著懷。

想著快去快回的,那就晝夜兼程、馬不停蹄,十二月初四清晨上路,十二月十四傍晚就到了。到了以後一刻不等,直赴內城求見天子。

十四那天都城落了大雪,滿地的白。皇帝知道他等的人就要來了,就要來和他了斷了,就要來和他說“心內有人,無法他容”了。忽然想喝酒,想醉一場,睡一覺,然後把那人說的話都當作夢話,轉天一覺醒來,什麼都沒發生過,他還是那個存有無數指望的師兄,那人還是那個關鍵時刻老也呆頭呆腦的師弟。十多年了,多少次暗線上的密報意有所指,他都不願去細想——怎麼可能呢?這麼兩個人,一個是把他撿回來養的,一個是被他撿回來養的,一個比另一個大了十六七歲,中間還隔著九年多的空白。九年多的空白過後,是三年多的不堪,想來師弟當初也是不願的吧,不願不願的,到了最後居然可以這樣情熱。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還能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指望?

內侍們看皇帝坐在亭子裡自斟自飲,一杯複一杯,喝得酩酊。

一會兒有人來報:大將軍求見。皇帝定了定神,許久才道:傳!

師兄弟這次會麵場麵很冷。師兄招呼師弟一旁陪坐:行簡,來,陪師兄喝兩杯。

師弟躊躇有時,輕聲回道:臣不坐了,說完話就告退。

然後師弟開始說辭官的事,說了沒兩句,就被師兄粗著嗓子打斷了。

這是一條失意人的酒嗓子,半醉不醉,半醒不醒,可醉可醒,單看他願不願意聽你說了。

辭官的事,師兄不願意聽。他想聽你們之間這筆賬你要怎麼算,然而你閉口不談,他就要借酒勁發揮了。

“行簡,我不計較的……真的……”。行簡,反正你都已經空了,到我這裡來吧。我可以不計較的,不計較過往種種,不計較你朝誰怒放過,不計較誰曾經住在你心裡很久很久,不計較這個人可能還要在你心裡住很久很久,甚至可能住一輩子。逝者已矣。他已經走遠了,剩你在這世上孤獨終老,你才不到三十啊,還有那麼久呢,一個人要怎麼熬過這許多日月?不如放另一個人進去,讓他陪你過剩下這幾十年吧,他會一心待你,幫你把荒蕪的歲月填滿。春花秋月,夏風冬雪,總要有那麼個人陪你一起看吧,不然你可怎麼辦呢?

“……師兄,我想回西南去。”去找。找那個人。找得著就找,找不著他也不回來了,就在西南終老。

“……人都沒了,你何苦還要回去?”

師弟潸然。淚滑下來,不想讓師兄看見,於是背轉身朝向另一邊。良久,哽咽著說:“即便沒了,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