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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雲在 林擒年 4076 字 1個月前

之後悠著點兒,皇帝餓了兩年多了,極有可能葷素不忌。

被老流氓弄這麼一下子,皇帝的耐性沒了。本來打算按著禮數,等師弟進禦書房來參見,等了好半天,這就有點兒抻不住勁,過不多會兒又踱到禦書房門口朝外張望,內侍總管大概知道皇帝那半明半昧的心思,就暗地裡指派了一名小內侍到宮門口候著,一旦望見大將軍進了宮門,即刻來報。大將軍那坐騎也不知是啥材料做的,估計不是“馬”,或者是看著像馬,實則是“烏龜”的玩意兒,從呂相家到宮門口,不到半裡的路程走了將近半個時辰……

內侍總管看著皇帝從一開始的踱步,變成了轉圈,轉圈的範圍從禦書房內挪到了禦書房門口,一刻過後,皇帝站到了禦書房門外,“參見”是彆想了,烏龜似的師弟不定多會兒到呢,要想見著人,還得他出門去迎。

等到地老天荒,等到海枯石爛,等到天上落雪,烏龜似的師弟終於慢吞吞露了頭。

人說一寸相思一寸灰,皇帝這些年份的相思要真化作灰燼,估計都能填山平海了。

師弟進了宮門下馬步行,走了不多遠過來一輛小車,說是皇帝讓過來接人的。有車坐就快多了,趕車的快馬還要加鞭,沒多久就到了地方,師弟下車,抬頭一看,見師兄在雪中凍著,心裡負疚,終於%e8%84%b1了烏龜殼子,緊趕幾步迎上去,領師兄山寬海闊的“人情”。師兄站在禦書房門口,看師弟一步步拾階而上,他那兒兀自撐著兩張架子,一張“人君”的,一張“師兄”的,前邊那張架子沒一會兒就坍塌倒壞,後邊那張勉強支持到進了禦書房,師弟行了君臣大禮之後。先君臣,後師兄弟。大多數時候,論師兄弟比論君臣好使。師兄可以和師弟對坐,可以給師弟斟酒,還可以光明正大地要師弟留宿,倆人一張床上睡著,多少時機。然而今兒有些不對,師兄讓師弟陪著喝兩杯,師弟說剛才在呂相那兒喝過了;師兄讓師弟陪著吃兩筷子菜,師弟說剛才在呂相那兒吃過了。師兄心想,接下來呢,讓你在這兒睡,你不會回說剛才在呂相那兒“睡”過了吧?

師弟當然不會說在呂相那兒“睡”過了,他說講武堂那邊剛收了兩百人,臣想過去看看情形……

看個鬼呀看!兩年多沒見,見了麵防我跟防賊似的,是不是有人在你麵前亂嚼%e8%88%8c頭?!

皇帝頭一個想到了薛師兄,那貨兩年前就想著保媒拉纖,兩年中間不知耍了多少次花腔呢!二一個想到了楊將軍,依著那家夥混不吝的性子,說來扯去,不知怎麼就露餡了也是有可能的。三一個想到了呂相,這老東西一肚子壞下水,把人截留了一下午,不定說什麼好話來著!

皇帝其實想多了。師弟想的就是趕緊尋個地兒蒙頭大睡一場。所以說,這飯……還是不吃的好,這餐飯吃起來至少也得二刻,師兄兼天子的飯是那麼好吃的麼?!心累,還不如回講武堂吃碗麵自在!

酒……最好也彆喝,一喝酒待會兒師兄就有話說了,他說:喝酒了,騎馬不安全,就彆回去了吧,宮裡邊有為禁軍統領安排的下處,住那兒吧,不然住偏殿也行,咱師兄弟說會兒話……

而且師兄就有那自說自話的本事,師弟若說不能騎馬,坐車也行,他直接告訴你,今兒沒車了……

因此師弟打從一開始就立定主意,飯不吃酒不喝,稍陪一會兒就撤。都說了計劃趕不上變化了,進了這扇門,對著相思灰燼能堆山填海的師兄,那是那麼好出去的麼?

師弟想了半晌,死命榨出一個由頭來,說:不早了,臣想回講武堂看看,明兒一早早起還想看他們操練……

師兄抬起臉來定睛看向師弟,雙目帶電,%e5%94%87角微勾,那表情許是在笑:“不著急,從二十五到上元燈節還有二十來天呢,哪天看不行!”

師弟聞言,心內炸了個響雷——二十來天?!不是初五就可以往外走了麼?!為何非要等到上元燈節?!

“……臣想初五回蔚州……”

“初五年還沒過呢,不著急。”師兄一對狹長的丹鳳眼精光畢露,大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意思。

兩人你有來言我有去語,過了幾個回合的招,師弟敗下陣去。敗了還不算,還又掉坑裡了。師兄說要麼你今夜宿在偏殿,要麼你留到上元燈節再走。師弟默然多時,選了後邊那個。

多留幾天好過又被師兄“留宿”,又被逼著“出主意”,反正隻要能回講武堂,沒什麼事兒他就不進宮了……

好吧,這麼一想似乎也不虧。

師弟沙場上的設伏、迂回、堵截、衝殺純熟無比,但隻要一回到朝堂上就懵,特彆是遇到師兄兼皇帝的時候,往往還沒轉過來人家都已經把把戲玩完了。瞧這筆“買賣”做的——當晚是回了講武堂沒錯,可後邊還有二十來天呢,怎麼看都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架勢!

師弟當時想的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你讓我進宮陪吃陪喝陪下棋陪批折子,我就說我這兒有吃有喝有棋子下有戰報看,忙得很,充實得很,一時半會兒沒那空閒。

皇帝那兒傳了一次,沒傳到人,居然也就按下不表了,奇得很。連呂相都覺著奇怪,老流氓滿以為依著皇帝枯渴的程度,那撮“窩邊草”怎麼也得被皇帝“薅”一下子,薅進被窩裡屯一晚,蹭蹭、摸摸、%e4%ba%b2%e4%ba%b2——就跟上回似的,平白睡一夜,“窩邊草”和“兔子”相安無事,早晨起來兔子打著哈欠上朝去了,留下窩邊草在窩裡傻睡……,可不知為何,這回竟沒有……

窩邊草長到講武堂去了,兔子留在九重宮門內乾瞪眼,這後向,似乎不大妙啊……

呂相轉天早晨上朝時小心了再小心,還是被皇帝逮著一個錯處,摟頭蓋臉地給了一頓教訓,冤得很。他尋思,皇帝害相思害得一會兒“身似浮雲”、一會兒“心如飛絮”,再折騰一會兒沒準就“氣若遊絲”了,再不給出出主意……等著吧,挨抻量的日子多著呢!

“咳,陛下,大後天就是元夕了,今年風調雨順,四境還算太平,不如借此設宴請一請為國朝出力的文武們……”

呂相說的宴請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宴請百官是幌子,關鍵是身處百官當中的那一位,誰都到了,你總不能這麼“各色”,到都不到吧?

元夕那天,宮內大宴群臣,先由皇帝三舉杯,接著群臣斯斯文文地吃吃喝喝,當然,這種宴席,想吃飽喝足是不可能的,一來天子在上頭坐著,群臣們放不開,二來場合也不對,吃飽喝足了撒酒瘋,一不小心就把最不能得罪的那位得罪了,這算誰的?所以說,這種宴席其實也就是走走過場,文武們都想儘快走過去,儘快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皇帝那邊一退走,大麵上也就差不多了。

退走之前,師兄不忘讓內侍告訴一聲師弟:彆喝太多,一會兒我那兒還有小灶。

小灶?

師弟想起晨起自己斡的一碗麵,他本打算隨便應付兩下,然後隨大流撤,撤回去自己燒一碗麵吃,吃完準備連夜看看周朝楚水一線的布防圖。“小灶”一來,不論是麵還是布防圖都順水漂流去了。

看一看四周,七八個內侍守著他,說是給“引路”,焉知不是為了預防他混在文武裡邊溜出宮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第76章 二度拐上龍床

內侍們儘職儘責,宮宴散了以後直接把他引往禦書房。通觀全局,師兄的擺劃堪稱滴水不漏,他前腳進門,後腳人家就說:“今夜歲除,不談其餘,隻敘寒溫。”

意思是想找借口開溜就免了,要麼好好吃飯,好好說話,好好守歲,要麼彆吃彆說彆守歲,直接洗洗睡了得了。

“……”師弟說無可說,隻能默然。默默然依著師兄的安排,對麵坐下,吃飯喝酒,說說蔚州風物,說說戰況,風物說的不多,大部分時候都在說布防、進攻、退守,師兄幾次想把話頭岔開,岔到“良辰美景”、“月圓花好”上,奈何師弟在風月上是個呆頭呆腦的,你說今兒歲除,家家戶戶都在團圓,他說陛下一年辛苦,也應當早些回去團圓。你說酒味醇厚,味苦回甘,那滋味就好比戀慕一個人,思而不得,苦在心頭,幸喜人在眼前,望之則甘美無比。他說臣吃不出那許多味道。飯後品茶,專門上的蓮心茶,你說蓮肉味美,蓮心獨苦,甜苦相連,苦藏在當中,就怕吃的人不知道啊。他說沒關係,可以不吃蓮心單吃蓮肉的麼。

師兄對著關鍵時刻老也呆頭呆腦的師弟,百爪撓心,不知該從哪頭下嘴。這麼看,情勢於他不利得很——吃了飯喝了酒品了茶,下邊沒啥可做了,下棋?端看師弟那副隨時準備找由頭開溜的模樣,下棋不定能釘得住他!

那就外出走走?

師兄對師弟說咱們沿著宮城走走吧。

師弟聽罷,知道今天不陪師兄走個痛快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高處不勝寒的師兄不知還有啥話要說,屋裡說不行,還非得冰天雪地的凍著說才說得出口、才說得完……

這倆人元夕夜晚沿著宮城走啊走啊走啊,遠遠跟著一駕禦輦和一班內侍。走了一會兒,師兄把身上的狐裘解下來,披到了師弟身上。這一“披”究竟有沒有必要還真不好說。皇帝覺著有必要,自己披過的,還帶著身上餘溫,再披到師弟身上,那就等於間接“摟”了一回師弟。師弟覺著完全沒必要,他自己身上有件大氅,且又正當壯年,火力壯,走了一會兒都發汗了,師兄還要往他身上堆狐裘,這錦上添花還添出一陣手忙腳亂來——天子衣裝,隨隨便便披在臣下`身上,是怎麼個意思呢?臣下能心安理得地披著不動?師弟趕緊把狐裘擼下來還給師兄,師兄說我熱得很,還是你披著,師弟說臣也熱得很,用不上,還是您披著吧。後邊一群內侍垂眉定眼跟在後邊,不敢抬眼瞄,但耳朵可是很富餘的,他們聽著皇帝和大將軍彼此謙讓一件價值數萬金的白狐裘,聽大將軍用拙嘴笨%e8%88%8c再三推辭,聽皇帝一錘定音,終結了這場手忙腳亂的謙讓。狐裘終於還是到了師弟身上,一條大氅外加一身狐裘,再加上沿著宮城漫無目的的閒走,閒走不是走一二刻,是走半個時辰!走得滿身汗水的師弟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上中天,九重宮門早已鎖閉,又出不去了……

今晚宿在禁軍統領那間屋子得了,湊合一晚,明早寅時宮門一開就走。

師弟想的挺好,挺天真,哪知宮城一圈轉下來,師兄說,今晚宿在偏殿吧,禁軍統領那間屋子二十五那天掃塵,底下內侍不小心把屋頂掃塌了,弄得滿屋子灰,沒來得及打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