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1 / 1)

水流雲在 林擒年 4112 字 1個月前

半個月之後,梁朝丞相夏侯敦擁立十王李穆登大寶,改國號為“興國”。同時舉國喪,罷朝三日,為大行皇帝舉哀。民間罷曲樂,罷宴飲,緩嫁娶,這一罷一緩就是半年。

死皇帝死也就死了,但看看繼替的這位——十王,前邊還有一到九呢,都哪去了?

這就叫蚌鷸相爭,最想不到的那個得了利。

半個月前,成年的那幾位王合謀要把大哥害了——反正一個藥罐子,留下也沒幾年可活的了,何必占著茅坑不拉屎呢二王到六王聚頭碰了一會兒,想出一個主意:三王的媽向來受寵,皇長子的媽薨逝之後,李天澤把她扶上了皇後的位子。皇後統禦六宮,權勢非比尋常,隨便找個由頭說要大兒子上門來請個安,太容易了!

尊旨上門請安的皇長子哆裡哆嗦地進來,見了自己“小媽”,哆裡哆嗦地跪下請安,剛跪穩,後邊過來一個肥壯內侍,手上把著一口青花大筆缸,照他後腦勺來一下,砸倒了,後腦勺破了個大口子,汩汩流血。皇長子疼懵了,哆裡哆嗦地往腦袋上摸一下,滿手的血,不用她們找補,他自己就暈過去了!

後來呢?後來這位藥罐子皇子就被內侍們用一乘小轎子抬了回去,說是皇長子走路不當心,出門自己跌了一大跤,磕破了頭,皇後讓把人送回來,還讓太醫跟著上門診治。仁至義儘了吧?

皇長子也是淒涼,娘%e4%ba%b2沒了,沒人保他,娶個正妃又與他同床異夢,總想著他死。一家上下離心離德,管事的想著蒙事,掌家的想著肥私,這回被一缸子砸個半死,抬回來竟沒人管的!皇後派來的那位禦醫也不知開的什麼方子,煎了一碗藥灌下去,當天夜裡人就掙紮著死了。

沒了半死不活的“絆腳石”,餘下五位成年皇子痛快掐成一團,明爭暗鬥,打得不可開交。三王拳頭最硬,他掌著兵權,有一位做皇後的媽,還有一位封王的舅舅,比那幾位有底子,腦子也頗活絡,陰謀陽謀都會用,幾天下來收拾了四位兄弟,離帝位僅有一步之遙了,不想變生肘腋,自己人插了他兩刀,一個窩心腳把他從龍椅邊上蹬下去,而後找了一位好“梳弄”的扶了上去。

世間事大抵如此,本以為握在掌心裡的東西,一轉眼就花落彆家了。

三王輸在了哪呢?輸在了他認人不清、識人不明上,他錯看了夏侯敦,錯認了夏侯敦的忠心,錯以為夏侯敦是個表裡如一的人,錯以為這個表裡如一的人不會做出叛主的大逆之事。

看人不能看表麵,得把他當成一條接連著的線來看,線上可能會有無數的節點,既有死結又有活結,死結代表這個人突然的轉變,由單一的“好”急轉成單一的“壞”;活結代表這個人一時的轉變,由某時某刻的“好”慢慢變成某時某刻的“壞”。夏侯敦的人生當中,死結居多,對某人某物的好,要好就好到極點,恨不能剖心挖肝的好,但一旦這些人這些物沒了利用價值,他的好就成了變本加厲的壞。此人本是梁朝邊地的一名小小縣吏,賣命鑽營,用剖心挖肝的好去結識任何可能於他有益的關鍵人物,機緣巧合,他鑽到了三王的門下,幾次危急時刻的好表現讓他%e8%84%b1穎而出,成了三王身邊第一號得用的人。他能坐上梁朝相位,三王可是出了不少力氣的——一力栽培,一路扶持,夏侯敦青雲直上的同時,心也大了,哪裡還甘心做個俯首帖耳的乖奴才,他自己弄了個窩中窩,培植自己窩裡的人,好比一棵大樹上的寄生,附在樹身上默默吃掉樹的養分,慢慢壯大,越來越大,總有一天要把樹吃死,吃死以後他再自己落地生根。野心這類東西,哪裡藏得住,三王的身邊有幾位謀臣早就看出來了,悄悄對三王提了幾次,說夏侯敦此人生有反骨,不可重用,緊要關頭尤其不可托付生死,然而他不聽,他以為憑借他外家的勢力,一個夏侯敦不足以構成大的威脅。哪裡想到這樣一條喂熟了的狗,從來不哼不哈的,居然會在這樣要命的時刻給他致命一擊,一下把他打死,而後把他那十二歲的十弟扶上的帝王寶座……

兄弟鬩牆,最後便宜的還是外人。十王年僅十二,還在愛玩的年歲,壓根不想做皇帝,被丞相硬弄上來坐了這個位子,一點兒也不快活,整日鬨彆扭不肯上朝,勉強坐上龍椅聽地下那堆人嗡嗡嗡嚶嚶嚶,一吵吵半天,煩死個人!

這麼吵吵吵,到了最後決斷還不是小皇帝下,是夏侯丞相下,他這皇帝是個空架子,用來堵天下眾口的。

夏侯丞相若是有那雄才大略,知道怎麼經世治國也就好了,可人家隻會鑽、隻會鬥、隻會殺、隻會刮,敢直言的大臣都被他殺光了,留下的都是些慣於溜須拍馬的人物,這裡邊拔上來不少,圍在夏侯丞相的身邊每日饋贈馬%e5%b1%81若乾,拍得他神清氣爽,自覺梁朝不可一日無他。愛殺愛鬥畢竟都隻是朝堂內的事,到了愛“刮”這兒,那就不好辦了。因為他刮的不是地皮,是百姓的膏脂!

梁朝這幾年戰事不斷,為著供應行軍糧餉,朝廷已經把賦稅拔高了一截了,年成好時,百姓們隔個十天半月還能吃頓肉,年成不好,窮家小戶販兒賣女的也不是沒有。百姓們能忍,忍著十天半月聞不見肉味,忍著販兒賣女,忍到忍不得了就偷偷從楚水泅過周朝這邊,藏幾天再出來找事做,能賣力氣的賣力氣,沒力氣可賣的一樣還是賣兒女。尤其逢到楚水發大水的時節,衝毀了田地灘塗,衝垮了屋舍,無家可歸無路可走的流民們大堆大堆的偷泅過來,泅到那些荒涼點兒的小鎮集,在那兒落腳。周朝這邊麼,對這類流民向來睜隻眼閉隻眼,因壯勞力難得,來了也就收下了,隻要不是特彆出格,混過一段時日,自己找一塊林子燒了,墾荒,種上糧食,轉年向官府納糧也就是了,不會刻意為難。青壯勞力活不下去了,偷泅到周朝覓營生,對梁朝可沒好處,人少了,納的糧就少了,兵源也一並減少,不能這麼放任下去!可梁朝那邊又攔不住,青壯勞力還是要跑,那就殺,派了兵士守在楚水一線,看到有泅水的就抓來殺了。這法子苦毒,然而還是攔不住,一來兵士們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長的,對著鄉裡鄉%e4%ba%b2下不去手;二來這條防線人手不足,破綻百出,百姓們找那沒人守的地方偷泅去,誰還去查他們。因此,每逢楚水漲洪,周朝這邊就是一次人口大豐收,大姑娘小媳婦便宜賣了!帶把的小子便宜賣了!小點兒的丫頭也便宜賣了!買回去做媳婦兒、續香火,或是做學徒、做乾兒子,又或是做童養媳,給幾個錢就行,買方撿便宜,賣方出%e8%84%b1一條人口,少了一張爭吃搶喝的嘴,也算得是筆“好買賣”了。

那還是死皇帝還沒死的時候,死皇帝死了,上來這位小皇帝,又上來這位夏侯丞相,簡直就沒了活路了。賦稅一下拔高三截,種地的一年忙到頭,打出來的糧食居然全被官府收了去,自己一點剩不下,那還活個六啊!

於是百姓們也八仙過海,各尋活路去了。早先有%e4%ba%b2眷偷泅到周朝,並且已經在那兒站穩了腳跟的人們想著跟過去,就偷偷寫信托給那些南來北往的行商們,告訴好了大概的地方,讓他們一定幫著送到。書信上不說彆的,就是約好了偷泅的日子,約好了接應的地方,指望能順順利利一家團圓。這些受托的行商們等於是拎著腦袋做營生,要價自然就高,但有一樁好處,他們嘴巴緊、手段多,與官府有些瓜葛,即便是被逮住了,送點兒銀子也能%e8%84%b1身,絕不至帶累雇主。這營生早幾年就興發了,到了如今勢頭愈更標勁,不少有門路的都偷偷吃這碗飯,來回幾趟賺得盤滿缽滿。

梁朝的人口外逃對商人們來說是件好事,對朝廷可就不一樣了,那是大弊病,哪朝哪代都忌諱這個,夏侯丞相接到各州縣的密報,當場定下規矩,既然留不住人,那就上嚴刑峻法——殺殺殺!外逃的誅三族!

也即是說,誰要外逃,那麼最好拖家帶口一次逃乾淨,不然,若是剩下些許%e4%ba%b2族,留下的可就要挨刀了!

如此過了半年,鬨得整個梁朝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有那看不過眼的朝臣邊將已經秘密串聯,商量著醞釀一場大風暴了。

這是梁朝內的。

梁朝之外,與梁隔楚水而治的周朝卻一直沒有什麼大動作。按說兩家離得近,這麼些年來又一直想吃掉對方,邊境上時有摩攃,這麼個好時機,周朝不該這麼不搖不動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其實是這麼的,周朝內亂將息不過兩年,除了門閥、打了豪強,接下來就該分田分地,勸課農桑了。分了田地、勸課了農桑,後邊就該輕徭薄賦,休養生息了。為著與民休養生息,周朝天子定下律令,男子十八為丁,二十受田,六十除丁,五十以上可以以幣贖勞,就是說,當中二十到五十這三十年間按律服徭役,納稅賦,徭役一年三次,每次十日,稅賦十而納一,五十以上自覺氣力衰竭的,準許用錢贖取徭役。比之以往,比之周邊各國,這徭役與稅賦都稱得上輕而又輕的了。律令一出,百姓們鼓足了乾勁做營生,加上風調雨順,轉年就是一個大豐年,各州縣的糧倉都豐盈了,收成特彆好的幾個縣,舊倉都堆得爆滿,多出的米糧竟要借地方盛。再多來幾個這樣的豐年,周朝可就不一樣了——糧也有,人也有,那時再談“望天下”也輕巧多了。因此,周朝這邊定好了,儘量不挑事,隻要不是踩到底線,隨梁朝那邊如何挑釁,隻是不理。

然而以李天澤的脾性,必定不會跟著周朝息事寧人,他一直想找個借口名正言順地大舉攻伐,照他這路數,周與梁之間遲早有一場大仗硬仗要打。隆佑十年何敬真出留陽到蔚州,為的就是防備與梁朝的戰事。誰曾想世事無常,這麼個亂世梟雄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完菜了!接替他的又是這麼個無才無德的權奸,上來剛半年就把梁朝攪得%e9%b8%a1飛狗跳!

第69章 狗崽子單挑大將軍

這樣情勢,對周朝而言無疑是個大好時機,李天澤舉國喪的第三天,就有朝臣上折子請出兵攻梁,隨著梁朝那邊的幺蛾子越出越多,越出越離奇,這類折子也跟著多起來,字裡行間透出的迫切也越來越明顯,皇帝對於這類折子,一律按下不表,不理會。呂相和皇帝一個主意,也是不理會。他們想的是,梁朝的幺蛾子出的越多,時間越長,收拾起來就越不費力氣,最好鬨到了民不聊生、暗無天日的境地,那時節再出手,大軍壓境,一個席卷,又快又好!

可不理會不等於不準備,隆佑十二年十一月初九,皇帝下旨封何敬真為“大將軍”,於蔚州建%e4%ba%b2軍,造戰船,練水軍,待日後。

“大將軍”不是個常設官職,隻是大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