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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雲在 林擒年 4082 字 1個月前

。眾口一詞:刀劍放下!重甲卸下!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可倒好!鬼門關裡轉了一圈,才剛有點兒活氣就敢弄這些!還重甲!還騎馬!還仗劍!還對戰!還衝殺!可真有你的!

皇帝對外拿天子派頭,一揮手讓眾人散了,等人都走光了,對著不省心的這位,才端出師兄派頭,上來就拖他手,嘴上不說,眼裡流火。在外人看來,這就是沒有正經弟兄的皇帝在拿“兄長”的喬,關懷嗬護泛濫了,偏又沒有弟兄讓他疼,一腔泛濫了的關懷嗬護隻好衝著師弟去。內侍們、護衛們看著皇帝把他那寶貝師弟拖上了禦輦,關門落帳後小聲訓斥:“你還嫌傷的不夠重是吧?!”。一方麵要給師弟留臉麵,另一方麵又不能不給這不長記性的師弟幾分教訓,隻能壓低了嗓音把火氣通過言語放出來,“你知不知道數月之前……”,數月之前那三日三夜我是怎麼熬過來的?!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恨不能日夜把你彆在身上寸步不離,天曉得一眼看不見你又把自個兒折騰成什麼模樣?!求你發慈悲可憐可憐我這不經嚇的心肝吧!

師兄的道白慣常不說要害,要害都埋在心裡憋在肚裡,他這正憋著自己和自己上火呢,又見師弟一臉無辜地等下文,愈更窩火,邪火上燒沒地兒可撒,近前的“池魚”們可就倒黴了,首先倒黴的是駕禦輦的那位,挨了皇帝劈頭蓋臉一通好罵,罵完後讓起駕,師弟一聽,忙著要下去,說是“天子駕乘,不可越僭”,皇帝臉一虎,低聲喝道:“你給我好好呆著!話沒說完你敢走試試!!”。師兄兼天子的身份在那兒擺著,就死壓著你,怎麼著?!師弟無奈得很,隻得收回探出去的左腳,無辜又無奈地挨在禦輦邊上聽訓。

“你給我聽好了!一年內不許舞刀弄劍!不許騎馬!不許弄那些容易誘發舊傷的東西!”

“……”

師兄弟四目相對,師弟眼中淡出鳥來的無聊立時現形。師兄見了,逮住時機添上一句:“無聊麼?閒麼?無聊就進宮陪我下幾局棋,閒了到偏殿住幾日,幫著批折子!”

“……”師弟一早被拘得起了膩,偏還讓進宮陪下棋、陪批折子,也不“放生”兩天調劑調劑,日子過得真個沒滋沒味。

說到做到的師兄當真狠得下心,隔三岔五的把師弟從講武堂“借”進宮,陪下棋、陪批折子、陪用飯——你不是閒麼,好啊,來個不閒的怎麼樣?下了棋,用了飯,陪著批了折子,充實了吧?

直把個師弟整治得,見了師兄就想跑!

第58章 拐上龍床

師兄不讓跑,得了寸還要進尺,想留師弟宿在禦書房旁的偏殿,師弟打死不願,說是“認床”,又說“不慣宮中氣象,睡不安穩”。師兄到底不好逼得太急,留至暗晚,留到沒甚指望了,這才放師弟回講武堂。

如此過了半年,所有人都瞧出來了,師弟過得並不快活。不快活到了什麼地步呢?到了還和師兄說著話就走神了的地步,心不在焉的,到底在惦念什麼呢?師兄看在眼裡,卻走不進師弟心裡,於是留了小心,小心留意任何可能引發師弟惦念的物事,然而終究是捕風捉影。師弟的不快活和惦念隨著年月增長,到第一批將帥種子順利結業,將要分赴各州縣聽用之時,終於成了“有誌難伸”的黯然。餞行宴上,皇帝還管著師弟,不讓大碗痛快喝酒,說是怕引動內囊中的舊傷。矯枉過正的關懷嗬護其實並非良方,好比一棵正在“噌噌”往上長的樹木,硬要套個%e9%b8%a1籠罩上去,束手縛腳,不得自由,能長得好才怪!

對此,呂相也看在眼裡,他知情,他局外,然後他通透。於是他決定找皇帝談談這事。他也知道皇帝現下防他跟防賊似的,不能直不楞登的往這上頭扯,得迂回。他從天下歸一的前景說起,二十幾句話之後,說到了護衛將軍那封策論,不著痕跡地拍了一通馬%e5%b1%81,把皇帝拍舒坦了才進正題。要說,呂相不愧為人精中的人精,相當明白內中的幽微之處,比如這通馬%e5%b1%81,他要直接拍皇帝身上,皇帝鐵定乜起眼橫他,但拍護衛將軍身上就不一樣,那是拐彎抹角地誇獎皇帝挑人的眼光呢,能不舒坦麼!皇帝一舒坦,心裡的防備難免要鬆懈一些,此時再問及護衛將軍今後的去向,就不顯突兀。提到幾年內蜀、梁與周朝必有一戰也很順理成章。再談到未雨綢繆,派人到蔚州備戰當然也是題中之義,二者一結合,再曲裡拐彎地順道提提護衛將軍的不快活,齊全了!就這麼多,多一句都彆說,留著皇帝自個兒下決斷!

呂相知道皇帝心裡早已經把將來的帥位許給了護衛將軍,不過叫幾月前那次“生死交關”驚怕了,邁不過那道坎,遲遲不能定奪。知道歸知道,這事急不得躁不得,還得踩對了板眼,因此,一天說一點最好。

第二天,呂相彎彎曲曲地說了蔚州的狀況,說到那邊有楊鎮和張晏然這二位相幫,料也無甚險處。說著說著又扯到了性情上,他還打比方,說一個人麼,本性一生難改,若果本來是鷹的性情,那就不能關著當%e9%b8%a1養,否則養著養著就要養“黃”了。

第三天,他扯到了暗線上,說暗線上頗有些得用的人手,真不放心還可以派人暗裡跟著麼。

三天下來,意思就這麼個意思:蔚州有兩個向著護衛將軍說話的人做知州、做鎮西將軍,不怕彆人給你那心肝寶貝穿小鞋。再說了,不還有一批暗線上的人跟著麼,還怕弄丟了人不成?!

第四天,皇帝好不容易定了主意,要把人放去蔚州了,哪知師弟又不想即刻去蔚州了,他想各處走走看看,最後才到蔚州落腳。

怎麼突然又變了主意呢?彆是外邊有什麼“乾係”吧?各處走走看看,好得空會會那“乾係”?

皇帝的猶疑終於沒抵過師弟越來越不快活的神態,還是下了旨意,讓師弟信馬由韁地外出逛蕩去了。

看著像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式的“放生”,實際上皇帝暗地裡不知下了多少功夫,暗線上的人就不必說了,連可能行經的州縣都預先下了意旨,簡直與天羅地網好有一比,隻不過這張網撐得高、放得遠,瞧不出。

臨行前,師弟被師兄硬留了一晚。就留在偏殿。就要同起臥。這坑不知多久之前就挖好了,等到黃花菜都餿了才等到這麼一個好時機,師兄不能不用。

先是留飯,傳上來四菜一湯,十分家常,光吃菜不行,還得喝點兒小酒。當然,師弟不能多喝——烏山凍石做的荷葉杯,小小的、淺淺的,喝個三四杯,有一兩多的量,喝到臉上薄薄敷一層胭脂紅,微微眼兒媚,足矣。師兄用這“胭脂紅”、“眼兒媚”下酒,喝得過了,心頭眼裡一齊動火,嘴上幾乎沒掌住,“小心肝小乖乖”這幾字冒出一個尖,師弟沒聽明白,“嗯?”了一聲,師兄又改詞兒了,“……明日就要啟程了,好歹留一晚,陪師兄說說話。”。“……”師弟為難,剛要婉拒,師兄歎了口氣,自然而然地伸出自家左手把住師弟右手,幽幽道:“高處不勝寒呐!連個談心的人都沒有,難受哇!”。

看看,“哀兵”就是好用,師弟想婉拒也婉拒不來呀,人家九五之尊那樣高寒、那樣難受、那樣找不著人說心裡話,你這師弟還不陪一宿說說話,像話嗎?!

師弟顯然沒料到師兄會來這一手,一時想不出轍來應對,不說話了。

不說話就是默認,皇帝暗地裡一個眼色,讓內侍們即刻去準備。等師弟回過神來,早已萬事俱備。師兄靠過來把師弟拉往偏殿,進門,拿出棋盤,下了幾局棋,這期間內侍們輕手輕腳地退光淨,輕手輕腳地掩門落鎖,幾局棋過後,整個偏殿隻剩下他們二位。

也即是說,師弟不知不覺掉坑裡了……

平常老也贏不夠的皇帝那晚反常得很,接連被師弟“將軍”,輸個“底兒掉”,師弟贏得都不好意思了,正想著要不要讓師兄一二手,誰知人家把棋子兒摔回棋罐子裡,站起來伸了個大懶腰,說:“時候不早了,睡吧。”■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師弟抬頭看了看師兄,又扭頭看了看那妝點得跟喜床差不多的龍床,一臉的莫可奈何,猶豫了一會兒,硬著頭皮說道:“臣還是回講武堂吧,這麼樣行事畢竟不合禮製,怕於陛下聲名有礙……”

“師兄弟同宿怎麼了?!抵足而眠,敘敘寒溫,這就不合禮製了?哪條禮製上這麼說的?!你倒是找出來讓我瞧瞧!還於聲名有礙——難不成師兄弟之間還要守‘男女大防’?嘁!睡一張床上就能想歪,都是些什麼人呐?!誰這麼說你告訴我我再找他!”皇帝憤憤,話裡話外都是要逮人嚴辦的意思,又把師弟堵在了半道上。

“得了!先歇著吧,明兒一早還早起呢!”師兄這會子又不含蓄了,上來硬拖,拖著人上了床,睡到了一塊兒,蓋上了喜被一樣的大紅被褥,接下來怎麼樣?沒可能說睡著就睡著吧?夜半無人私語時,要說些啥才能既不負良辰美景又不驚著人呢?

皇帝還挺能湊趣,從古早以前扯起,東拉西扯兼著套話,說著說著,漸漸入港,“有件事兒想讓你幫我想想主意。”。師弟不接話,靜靜等他的下文,“我心內戀慕一個人,但那人不知道,你說,該用些什麼辦法叫他知道呢?”。師弟以為師兄要說些家國天下的大事,沒想到他上來就說兒女私情,一時間有點兒跟不上步調,半日找不出言語來對付,隻得囁嚅著說:“這事兒……臣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麼能不知道呢?!!

皇帝看師弟的眼神急迫起來,剛才喝下去的半斤酒這時候悠悠暈開,身上燥熱,忍不住要朝師弟靠攏。他不著痕跡地朝床裡挪了挪,又挪了挪,還挪了挪,三挪四挪,師弟就給擠兌到了儘裡邊。遭了擠兌的師弟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倒不出,總不能對著皇帝說“師兄,您能睡出去點兒麼?”。

“看在咱們多年師兄弟的情份上,你好歹給我指條明路,不然可真要把我熬死了!”皇帝直接略過師弟左右為難的麵色,接著張網撈魚。

“……”師弟是真不知道“明路”在哪,絞儘腦汁給指了一條“大道”,“若是這位有%e4%ba%b2眷在朝為官,可以通過%e4%ba%b2眷打問,看看可曾許了人家,如果沒有,那就下旨召入宮中吧。”

“這人……不能用下詔的手段弄進宮!”一紙詔書就能擺弄穩妥了,我還愁什麼我!

皇帝對這應答很是不滿,又不能直說,隻能九曲十八彎地抹個邊角,提點提點這不解風情的師弟,要他往遠了想,往有難度的地方想。

“……”師弟想是想了,但他想的是: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