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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雲在 林擒年 4068 字 1個月前

子,你能挺住?!

這殺招狠哪!當場就把皇帝殺得沒了言語。不需說,呂相又贏了。贏了的收拾收拾出了宮門,沿著九城城防一路勞軍,最後一站就是何敬真守的這處垛口。走路都能撞在一起,放在往日,老流氓定要在嘴巴上討點兒便宜,如今不成,沒那個心情。見著人了,上上下下細細打量——還成,沒設想中那樣瘮人,但掛彩也不少,嘖嘖!回去要咋說?嗯?就說沒大傷,給刀子拉了幾道小口子?罷,乾脆說兩邊錯過去了,沒見著人就完了。反正都是扯謊,揀最不容易穿幫的扯才好呢!

呂相板結了一會兒,迅速定了主意。兩邊交換了內外境況。何敬真說照這種圍法,怕是不能善了。呂相說都知道的,朝堂那邊才精彩呢!你是沒瞧見!

呂相說的精彩是指文武們在生死關頭的各類表演。彆以為罷了朝這些人就沒地兒表演了,不,私底下的表演,那台子搭得真是又寬又闊,深不見底,從國內搭到了國外,從城內搭到了城外。圍城第一日就有人上奏折,請皇帝派員出城議和,雪片似的飛進內城來,都不用瞧那些人的嘴臉,光看奏折就夠了。一張張紙後邊藏的是什麼醃臢心思,一目了然。

呂相自認不是什麼好鳥,但和這些人一比,頓時覺得自家萬分純良,簡直和羔羊差不多少。

那時何敬真還不曾真正站進周朝的權力核心,不曾被這大熔爐煆燒,不曾被一口口吐沫抹得炭黑,因此不大明白呂相一連的難言苦楚從何而來。呂相自然也知道這是個比他純良得多的老實孩子,受過的最大磨折,不過是被自己人從背後插了兩刀,當然不會明白被人紮成了篩子,還得身殘誌堅地充當挽狂瀾於既倒的擎天柱是個什麼滋味,於是寬容地笑笑,又說了幾句場麵上的話,便匆匆返回內廷向皇帝複命去了。

進到禦書房,見皇帝正在看那堆成一垛小山的“請議和”折子,呂相耷拉著老臉想:這位還真不嫌刺目剜心!我就囫圇掃了一本都沒眼看了,這位倒好,一本本看過去,還做朱批!

咳!呂相咳嗽一聲,皇帝從折子堆裡抬起頭來看他一眼,問:境況如何?

呂相不含糊,三言兩語把城內外境況說清楚了,餘下的就剩扯謊和掰瞎,他扯了個小謊,掰了一會兒小瞎,觀察了幾眼天子的麵色,覺著這個馬虎眼兒打得不夠圓熟,混不過去,就乾脆把大實話和盤托出,說了說護衛將軍傷哪了,是大傷是小傷,血流了多少,處理了沒,吃喝了沒,休整了沒。

實話說大了也不好哇!皇帝一聽,又動了換人的心思。老流氓立馬端出張苦臉:“陛下,老調臣就不彈了,省得招您煩,但、但,這火候的事兒,就差那麼一根柴禾了……”。

皇帝不是不明白,是情不自禁。他怕。怕有什麼萬一。萬一一來,他這輩子就空了。

對皇帝的心病,呂相心知肚明,無話可說,隻好扯了句他自己都不信的話,他說陛下勿憂,褚帥老驥伏櫪,一旦出馬,一個頂倆!

褚帥已經七十五了,再是誌在千裡也不能不服老。白發蒼蒼的老帥站在搖搖欲墜的高台上,一夫當關,抵擋不斷撲上來的萬千敵卒,那場麵可不叫悲壯,叫悲涼!

整個周朝打得都沒人了?!弄這麼個老東西上來出洋相!

朝堂上的議和派也是這麼想的,奏折上的貧嘴滑%e8%88%8c也是打這兒來的,可出乎大多數人意料的是,這老東西還挺經揍!不僅頂住了後邊三四天蜀羌軍重炮的狂轟濫炸、晝夜不停的急攻,還和護衛將軍打了場漂亮的配合。老帥與少將一合計,決定趁夜發一千騎,出西北門繞至敵後,什麼也不動,光燒襲糧草。一戰功成,蜀羌軍以為援軍到了,怕被包了“餃子”,急急後撤,競相踐踏,踩死了不少。士氣是打出來的,勝了一場,士氣高漲,這時再從民間征求退敵之計,果然有異人獻了條好計——派人手出城,往二十裡外的涇水上遊投毒,這毒不對人,專門對馬,馬飲了放了毒的河水,立時癱軟抽搐,再上不得戰場。

攻防雙方你來我往,鬥了數個回合,歸總了來看,勉強算個平手。防守這方要拖,拖越久越好。攻城那方卻是拖不起的。第五日清晨,蜀羌軍派使來謁,說是要講和,指名道姓要兩個人做議和使者,一個是右相呂維正,一個是護衛將軍何敬真。

用腳想都知道皇帝是不可能答應的。

一個是股肱之臣,一個是長進命裡的小冤家。能去?!

去了股肱,江山社稷就斷了一根砥柱,如今亂流正急,少了一條柱子是好玩的麼?!

去了冤家,他所有關於情愛的旖旎心思都被斬%e8%8c%8e去根,後世荒蕪寂滅,不識情滋味了,是好活的麼?!

倆都不許去!

相較之下,呂相冷靜多了,也局外多了。在他看來,這是個不容錯失的大好時機,一旦議和,雙方難免要就條款細目扯皮,利來利往,爭來搶去,就把敵方拖住了,能拖多久是多久。時機和時間都是拖出來的。儘人事,聽天命。人事的關鍵就在這派出去的人選上。他自信整個朝堂,除了他沒人能把這局棋下到底。他已過知天命之年,又破了家,沒老婆沒孩子,無牽無掛,屬於最徹底的光杆子,沒有誰能像他這般把流氓耍到極致,上了議和桌子也能耍得一樣純熟,如此一來,舍他其誰?至於“天命”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隻能隨它去了。

何敬真與呂相是一個心思,都認為自己該走這一趟。在他拿定的大主意裡邊,“死國”是死得其所,在垛口點燃引信,炸個粉身碎骨是死;充個議和使者,在敵陣中往來衝殺,被亂刀子剁成碎肉也是死,死法不同而已,無所謂的。

兩位當事的一碰頭,大主意就成了鐵主意,誰也改不了,皇帝也不行。

第48章 和議

鐵主意定下後,呂相回到禦書房裡和皇帝一架架地掐,嘴仗打了無數場,氣得皇帝連荒廢多年的關隴鄉話都翻出來了,罵!

呂相跪在禦階之下,歡天喜地地聽他罵。越罵勝算越大。急眼了嘛。急眼了又找不著好法子了嘛。等皇帝罵得口乾%e8%88%8c燥,火力沒那麼猛了,呂相再瞅準時機遞出一句話:“陛下,還有個權變的法子,不知……”。皇帝翻他一眼,沒好氣地砸出一個字:講!

“就是……嗯,實在不行,還有易容這一招麼。找兩個外形差不多的扮上,送出去糊弄糊弄,估計也還能過得關。”﹌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皇帝不說話,光盯著他看,眼神裡的意思很明白——你腦子被驢踢了還是被門板夾了?蜀羌軍裡邊還有不少周朝的反叛,這些人官位都不低,以前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燒成灰都認得你,放個假的去糊弄,你當人家傻啊!

呂相笑嘻嘻地對皇帝說:“陛下且等著瞧好吧!”。“啪啪啪”三擊掌,從外邊進來一人,跪在門邊,口稱“萬歲”。皇帝眼睜睜看著另一隻呂相緩緩抬頭,緩緩地擺了個和近前這位一模一樣的嘻嘻笑臉。那場麵可叫真驚悚!他一口氣噎在了喉間,一時竟忘了要說什麼。

“陛下,如何?還有另一位,是否也叫進來一觀?”老流氓臉上那股知情識趣的流氓勁頭又來了,豆豆眼都笑沒了,調侃皇帝呢!好大狗膽!

皇帝聽了那“另一位”,心頭動火,也顧不上治他,趕忙壓住“怦怦”亂跳的心,說:傳!

又進來一位。若不是正主兒此時正在城防上死戰,他還真就以為跪在禦階下的這個就是本人。像到亂真的地步了。皇帝一顆心又麻又亂,哪裡想得到這假貨就是正主兒本人!

再說兩句話來聽聽,走兩步看看,問些刁鑽的問題試試,倆“假貨”應答如流,可謂無懈可擊。若是這樣,這條計勉強使得。於是準奏,“以右相呂維正為正使,護衛將軍何敬真為副使,領五百兵卒,出正南門入蜀羌軍軍營,雙方和議。”

皇帝想的是弄倆假貨糊弄蜀羌軍,呂相與何將軍想的卻是弄倆假貨糊弄皇帝。兩邊立意不同,互博的結果如何,就要看這謊什麼時候被皇帝識破了。

圍城第六日清早,兩位和議使者進了蜀羌軍主帳,與敵方使者相互見禮,雙方客客氣氣地坐下來討價還價。都很斯文,但牙口都很好。蜀羌軍一開口就要周朝把靠蜀的青州四十三縣割出去。呂相的流氓本色決不允許彆個把流氓耍得比他高明,他大嘴一張,玩命殺價。他說祖宗基業,雖寸土不可與人,不若以金帛相易?蜀羌那邊的使者也不怕牙糝,反複咬嚼這“青州四十三縣”,直接略過了呂相的“金帛相易”,錢他們不要了,光想要地,也不管地要不要得來,要來了吞不吞得下。兩邊你來我往,扯皮的扯皮,扯後%e8%85%bf的扯後%e8%85%bf。千裡江山成了一盤棋,雙方在棋盤上落子,殺得熱火朝天。何敬真會在涉及戰局時偶爾插一句,添一二砝碼,大多數時候“觀棋不語”。慣經沙場的人觀感異常敏銳,打從進這主帳起,他就感到一束滾熱的目光黏在他後背,不論他如何側身挪移,那目光就是直逼,一點不肯閃避。兩邊談了一日,那目光就黏了一日,真有長性。

到了黃昏,雙方就在主帳中隨便吃點喝點,歇歇嗓子也歇歇腦子,入夜了再挑燈夜談。談到三更,雙方都累得受不住了,就安排一頂客帳讓兩位使者安歇,五百兵士在客帳外圍成一圈,就地休整。第二天大早又開始談,蜀羌這邊咬得很緊,除了吃飯睡覺如廁,幾乎不讓兩位使者出主帳。老流氓這邊很安泰,文雅地耍流氓、摳字眼兒、打言語埋伏。何敬真靜靜坐著,慢慢從黏在背上的滾熱目光中品出了蹊蹺——這麼樣盯法,不是有血海深仇,就是有急信待傳。他托稱要如廁,去往圊房。幾十敵卒緊緊跟隨,跟到圊房外邊就得止步了,這是禮數。他進入圊間,一張小字條飄飄悠悠落在他腳邊,撿起一看,上書細字一行:有伏。東南方可出。

有埋伏是意料中的事。三十萬人馬攻一座守備稀鬆兼有重大瑕疵的城,還有本朝反叛做向導,內外情況了如指掌,突然間說要和議,還指名要人,人來了又淨開些達不成的條件,用心根本就不在“和”上。看樣子是要把主戰派當中挑頭的誘出來,殺滅之後取了人頭威懾城內,瓦解士氣民心再一舉攻城。看來,此行是凶多吉少了。對此,何敬真早有覺悟。但這遞紙條的是何居心?是真想放他們一條生路?還是計中計,故意把他們誘往東南方,來個虛縱實殲?

是縱是殲,蜀羌軍內部也爭得不可開交。蜀國與周朝反叛口聲一致,都說要殲,一網打儘、斬草除根。羌國這邊說其他不論,須得留那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