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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雲在 林擒年 4106 字 1個月前

年,整編成隊,分赴九城守城防,有戰功者就地超拔;三令知兵者至城東兵部登名待召。

這是打大仗打硬仗的準備。二十萬敵軍攻到了心腹之地,要一把刀紮進來奪命了,國破家何存,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人心向背一目了然。十萬百姓徹夜無眠,緊鑼密鼓地守城備戰,準備與城共存亡。

是夜,何敬真把九位城防督統召來,大話空話套話都省了,就說諸位妻兒老小都在城中,一旦城破,憑劉建忠入蜀時的那股殺性,極有可能滿城屠滅,即便不為國之存亡,也為家之興覆,還請諸位不惜死力,守好城防!

他說的這幾位都知道。知道還說,意在言外,用意在於潑一瓢涼水,澆熄某些“僥幸”心思。比如最後關頭放開城防,降了勢強的一方,其他的不求,單求敵方發慈悲饒過一家老小數條性命。又比如,打著打著看自己這邊不成了,趕緊掉過頭去“抱粗%e8%85%bf”。這些想頭,最好彆想,該多想想劉建忠是個什麼貨色,省得到時暈了頭,捧%e5%b1%81掇%e8%87%80,落得個“兩頭臭,兩頭不討好”。

九位城防督統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劉建忠無數“殺降”惡例,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有心思不正的,這時訕訕然接了一句:“那……依將軍看來,這場仗……我方有幾成勝算?”

何敬真瞟他一眼,緩緩道:“一成也無。”。

他這樣直白,問的那個頓時噎住,想:降也是死,守也是死,不如……趁蜀羌軍還未圍城,索性撇下這爛攤子跑了吧……

這些人的心思簡直太好懂了。國亡城破前夕,總不缺各樣“舍大家顧小家”的小算盤。他微微一笑,加了一句:“諸位不必喪氣,此間尚有一線生機。”

“哦?生機在哪?將軍不妨說來聽聽!”剛才涼了的眼神,這時又熱了,追到他臉上來找“一線生機”的蛛絲馬跡。

“若上下同心,結成一團,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惜死,或許可得。”

“……”

好吧。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惜死。實際麼?

整個周朝的文官,有一半愛財,剩那一半,又有一半要麼不敢愛,要麼不能愛。武將呢,門閥出身的這出大亂中起碼反了三分之一,剩那三分之二,有一半是“望風倒”,不怕死能望風倒?!

所以說,仍舊是個破不出去的死局。

在他臉上找“一線生機”的幾束目光這時又慢慢涼下去了。

不論這危城內包藏了多少明暗心思,該來的總是要來。第二天清早,蜀羌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一同來的還有那些一路大開城防給敵軍行方便的反叛,人數也不少,整十萬,合起來三十萬人馬,將留陽城圍得鐵桶一般。人%e8%85%bf馬%e8%85%bf跑動起來震得地麵微顫。三十萬人在城外安營紮寨,攻防雙方隔著一條護城河和一道城牆對峙。攻城一方想的是速戰速決,孤軍深入敵境可不是當耍的,一旦周朝這邊過來一隊人馬抄斷他們後路,襲燒他們糧草,再來招狠的——沿途堅壁清野,半粒糧食不給他們留,這幾十萬人可就懸了。因此上來就猛攻,攻城用的重炮(投石機)架起來,巨石一塊接一塊往城牆上砸。留陽城的城牆是用青金磚石壘的,厚達三丈,城周六十餘裡,固若金湯,幾無破綻。除了城東一處垛口之外。這處垛口因在修造時屢出紕漏,怎麼造都造不圓滿,多少能工巧匠都想不出法子把這段不圓滿補圓滿,於是隻能就勢在那兒築了一座高台,架上巨弩、火炮,儘量用器具去彌補這不圓滿。

何敬真主要守的就是這處垛口。反叛們一早就把留陽城防的弱點捅出去了,重炮一個勁地朝這處不圓滿招呼。一陣重炮過後,攻城的人海卷上來了。城牆太高,蜀羌軍特地造了一種“鵝車”來運人。這東西鵝一般直立著,由下往上漸收漸窄,下置四輪滑車,周身用牛皮繃緊,外塗一層黑漆,水火不進。幾輛鵝車一組,彼此掩護照應,一旦挨上城牆,裡頭的人便順著長長的鵝頸往上爬,爬出來直接操白刃與守城的肉搏。何敬真安排從百姓當中征來的青壯年守在牆頭,專門用長杆子戳那鵝車,那玩意兒脖頸太長以致上下失調,幾個青壯年把緊一根鐵杆子一杵就倒。找對了位置,一個倒下去還能帶倒旁邊幾個,一倒倒一串。方法不錯,可彆忘了這是四萬對三十萬(說多點兒,是十多萬男女老幼對三十萬精兵強將)的一場懸殊仗,攻城一方的優勢就在人多,一層層圍上來,運一趟有幾個殺上城牆的就不賴,多運幾趟,攻防雙方的人數基本相當。高台之上狹路相逢,短兵相接,弓/弩/在近處施展不開,上來就是拚白刃。半天過去,何敬真從定縣帶來的一千多人折損了三分之一,餘下的人都成了血人,分不清是敵方的血還是自己的血。此時,各個城門口都吃緊,哪兒也勻不出人手來增援這個被重炮轟得千瘡百孔的垛口。

身為護衛將軍,何敬真早就把大主意拿好了——萬一守不住,其他人全部撤走,他一人持火點燃引信,把這垛口、連同垛口旁邊的山石一道炸了。這樣,塌了的山石,死得成堆成疊的屍首,還能當一陣子屏障,將城破的時刻往後延一延。他拿這樣大主意的時候是不會和任何人商量的,那個剛被他一張“白條”打回西南去的巫神一樣不用商量。今生欠下的今生還不起,那就隻好讓“白條”打到來世去了。那麼大一個債主他都想不起來去打商量,其餘人等就更沒有商量的必要了。周師兄把家底兜出去,引來的一波迎頭大浪,說到底還是為了這不解風情的師弟,到頭來,怕不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空就空在一句未曾說出口的道白,一份還未送出的深心。師弟一顆心內裝著“天下太平,萬物安寧”,“天下”與“萬物”都是滄海般的物事,茫茫無邊際,兒女私情擺上去相形見絀。渺小若此,怎麼能越得過去?

又一發重炮轟過來,高台被崩了一個角,整個往西南方傾倒。待要找繩索定住,卻發現所有繩索都用在禦敵上了。缺了角的高台發出一陣垂危的悶響。何敬真殺退一撥敵卒,抽身後開始解甲胄,沒死的兵們都和他一個動作——解甲胄。甲胄上邊有兩個活眼兒,可以環環相扣。轉瞬間,一雙雙手就把幾百副甲胄扣在了一起,再一雙雙手傳過去,係在那半斷了的西南撐柱上,硬生生把將傾的高台拽起來。沒了甲胄,敵卒亂刀襲來,砍的就是肉身,快刀利刃,彆說正中,就是小刮小蹭都能馬上拉出一道道嚇人的血口子。更大一波攻襲來了,專攻那將傾未傾的西南角。部署在東北角的那隊人本可以與西南角這邊守望相助、互為犄角的,可統製東北角的許敖突然率部後撤,平白露出個大破綻讓敵卒去鑽,何敬真這邊措不及防,幾乎讓敵方把防線撕開。

守這處垛口的什麼人都有,既有禁軍,也有援軍,還有城內百姓,指不定還有各路奸細,心思多而且雜,一見有人領頭,立刻蠢動,借機後撤的有,趁亂摸魚的有,按兵不動的有,眼見著陣腳就要亂了,何敬真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引弓勁射。一箭穿心,許敖從高台上墜了下去,摔個稀爛。見了這一下子,蠢動的心思一嚇,收斂了幾分。何敬真蹬倒一名撲上來的敵卒,吼道:“國難當頭,城危之際,誰敢退後!”,又操著滴血的長刀劃地為界,“以此為界,退出界外者,斬!!”。保家衛國是人心所向,他這一聲令下,大部分軍民都應聲附和,聲震於野。蠢動的心思跳了幾跳,漸漸小下去,大多滅了,不滅的也要相相時機再說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第47章 心病

一場惡戰,從清晨殺到入夜,相持不下,攻防雙方都死傷慘重,都人困馬乏,都亟需一次休整,於是暫罷兵戈,攻城的退回城下,守城的收縮至城防。城內百姓早就自發備好了熱飯食抬來犒軍,輕傷的邊包紮邊用飯,傷重的抬回到設在城中央的義所,那兒有從城中征來的通醫術的醫者,也有從宮中派出的禦醫。一座城,從南到北,從東到西,人員往來不絕,忙而不亂,還算秩序。這秩序裡邊有老帥褚季野一份功勞。老帥今年七十有五,出自河間褚家,巨族出身卻不願憑祖蔭出仕,硬要從個百戶做起,一直硬碰硬做到了國朝元帥,封安國公後從軍旅中退出,歸家榮養。他五十餘年戎馬,費儘心血栽培出兩個將帥苗子,師徒情分深,師父待徒弟比%e4%ba%b2兒還要%e4%ba%b2厚,而今折了一個,老帥痛煞。可以說,正是梁衍邦的橫死沙場,讓褚季野從兩不相幫的中立當中走了出來,站到了皇帝一邊。世易時移,今時今日,門閥已經成了一根刺,梗在了周朝的咽喉,若是放縱,他日必定會讓這江山從內往外爛。況且,凡事過猶不及,門閥這回做得太過了!為了權勢,竟不惜陷國於危!大義當前,不容小我,安國公褚季野以七十五高齡重披戰甲,扯了一支由各家家奴、護院拚湊而成的隊伍,替下了從晨戰至昏,所剩無幾的何敬真一隊人。

曾經的將帥與現時的將帥是頭一回碰麵,兩人確實在某些方麵極度相似,比如都不多話,該說的說完就罷,沒有客套寒暄;比如都不信邪,蜀羌挾兵二十萬殺到了家門口,城內守備如此、兵卒如此、器械如此,換個軟蛋,怕不即刻跑路?!他們偏不!兩人都堅信隻要人心未亡,必定會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何敬真從垛口上退下去,簡單把傷口處理一番,心裡有事,胃裡也跟著堵,強塞下兩個包子,胡亂灌幾口湯水又接著巡城防去了。崩了的西南角此時經過幾十名巧匠的休整,勉強直立,能經幾分風雨還真不好說。他滿腦子的布防、禦敵、出擊,光走路不看路,走了一會兒,一頭撞向同樣光走路不看路的呂相,兩邊都嚇一大跳。

呂相此行是勞軍來了。表麵的說辭是天子坐鎮朝堂運籌帷幄,事務繁忙,就由他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相前來為軍士們鼓氣壯膽。實際上是呂相與皇帝私底下又掐了一架,就為這勞軍到底該不該禦駕%e4%ba%b2臨的事兒。皇帝說要去。呂相說不該去。皇帝說老子就是要去,管得著麼?!呂相說臣管不著,也不敢管,隻是還請陛下三思而後行。皇帝說老子已經想完了,就是要去。呂相來了句犀利的:陛下,今日尚是圍城首日,大風浪都在後頭,還請經心些。意思就是勸皇帝先把自家本職乾好,勞軍這事兒後邊還有得給你勞個夠!皇帝一對丹鳳眼血紅,當時就用目光紮了呂相一身眼刀子。呂相不動彈不退讓,清風淡月地放了個大殺招,他說:“陛下,彆的不說,何敬真身為護衛將軍,必定身先士卒,這時刻定然渾身浴血,您見了能定得住心麼?能麼?能您就去!臣絕不攔著!”。意思是你聽見他受傷一顆心就絞出血來,去%e4%ba%b2眼瞧那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