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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雲在 林擒年 4100 字 1個月前

、一會兒擔心哥夜裡喊餓、一會兒怕哥轉天醒來頭疼,就一趟趟往灶房裡跑,熬醒酒湯、要稀粥、要熱水,一夜進進出出幾十趟,夥夫頭子都嫌他煩,拿白眼翻他。人家心情好得要升仙呢,不和凡人一般見識。

夜半,何敬真被一陣既熟悉又陌生的疼癢擾醒。說熟悉是因為疼癢一起,他就知道是個什麼狀況;說陌生是因為這情蠱已有三個來月不曾發作,久得幾乎都忘了。想爬起來澆一通涼水壓下去,支起身卻看見陳大牛在床前打地鋪,睡得四仰八叉、哈喇子橫流。下了一半又退回去了。行軍用的胡床僅容一人棲身,可折疊,輕便易收拾,千好萬好隻除了愛響,輕輕一動便“吱吱扭扭”響個不休,聲還大,這下好了,把狗皮膏藥攪醒了。

他問,哥你渴了麼?還是餓了?還是哪兒不舒服?

邊問邊靠過來,還想掀被子。

出去!

何敬真聲音黯啞,比平日差遠了。狗皮膏藥更加忡忡,缺心眼地搶上前去扒被子。扒開一看——壞菜了!咋成這副模樣了?!

哥,你發燒了!你等著我喊軍醫去!

狗皮膏藥看也不看就下了決斷,心急火燎地衝出去找軍醫。何敬真無法,用儘力氣飛起一腳踹翻他,啞聲嘶吼:敢去我滅了你!

狗皮膏藥沒提防,被一腳踹個狗啃泥,爬起來以後攝住了,當真不敢出去找軍醫,但又不敢放何敬真獨個兒呆著,就這麼傻不愣登地趴在地上,保持著狗啃泥的姿勢。大約過了一刻,營帳裡靜下來,隻剩何敬真死死壓抑的喘熄。忍得辛苦,牙齒把下%e5%94%87咬爛了,又換左手去咬,左手咬得血肉淋漓,再換右手去咬,慘況觸目驚心。狗皮膏藥這時醒過味來,看症候,似乎不是一般的發燒?再細細回想方才看見的情狀——“哥”麵色緋紅,雙眼含水,%e5%94%87色飽滿,似有春情。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可心,越咂越有味,想著想著就忍不住了。癩/蛤/蟆沒吃上天鵝肉,那是因為時機不到,現在時機到了,是不是可以有點彆的念想?

“哥……要不,我幫你吧……”

幫什麼呢?自然是幫些見不得光的忙。狗皮膏藥混跡下九流多年,什麼下三濫手段沒見識過,他想的挺簡單,最多就到某個色膽包天的雜碎在酒裡下春/藥,藥性在半夜猛烈發作,要按照勾欄院裡調弄“雛兒”的烈度,如果沒人出來做“解藥”,咬爛了都解不了渴!

救急如救火,眼前目下除了他還有誰能當此大任?

還是緊張的,雙腳軟得幾乎站不住,爬了幾次才扶著床腳站穩,踉踉蹌蹌摸到床邊,手剛碰到被子,掌風就過來了,七八個拳頭劈頭蓋臉砸過後,一雙血肉模糊的手緊緊掐住他脖子,把他帶到身前,附到耳畔切齒威嚇:敢動歪心思?!剁了你的手!!

第28章 發作

癩/蛤/蟆的色心賊膽不大點兒,嚇一嚇就裂了,一疊聲辯解說自己隻是幫個忙,沒想彆的,忙不迭地拿祖宗十八代賭咒發誓,好容易過關了。何敬真丟下他,縮回被窩裡接著死熬。熬過一陣,疼癢淡了些許,有了餘裕了,他從被窩裡探出頭,見狗皮膏藥還在營帳裡呆著,躲遠了,貓到最邊角裡藏好,支楞著身子呆呆望向胡床這邊,脖子上帶一圈掐出來的青痕。

畢竟是同袍,日後沙場拚殺要共生死的,做得過了,彼此都不好看。且這情蠱幾時發作並無定律,發作前也無半點征兆,總不能次次都這麼瞞著。這回是碰著個好打發的,若是碰上些不怕紮嘴的,遲早出事。還是有個知情的好,不論好賴且能抵擋一陣子。這塊狗皮膏藥打從入伍起就黏上他,到現在三個來月,其他的不論,心地不能算壞,除了偶爾憋不住冒出點兒葷詞兒,行跡上有點兒鬼祟,嘴還算緊,不該說的打死不說。

“不是春/藥。”何敬真費了許久思量,權衡再三方才艱難開口。本不指望狗皮膏藥即刻能懂,不想他倒跟的快,馬上就聽懂了話裡頭的意思。

“那是啥?是情蠱?”狗皮膏藥眼裡頭的關切不作偽,應答也踩著了板眼,何敬真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

“……對。”

既然對方知道些底細,說開就容易了。起碼不用費勁解釋什麼是情蠱,情蠱從哪來到哪去,功用如何,發作時是怎樣一副生不如死的光景。

“哥……不是我說你,苗疆女子最是情烈,愛就愛到底恨就恨到死的,你招惹人家做什麼?”

狗%e5%b1%81膏藥不隻跟上了,還馬上給續上一段生死情來,自顧自說得熱,沒瞧見“哥”一臉的難言之隱。

“……”何敬真有些哭笑不得,沒首尾的事,虧得他能編!好險沒讓他知道這情烈的其實是個大男人,不然後邊還不定多少話呢!

“招惹就招惹了,你還始亂終棄……不是我說,你得手後一定跑過,而且還跑過不隻一回,不然人家不會給你喂情蠱!”

“……”

“哥”再次無言以對。

說的基本準確,除了“始亂終棄”之外。

……這是個人才啊!不去擺攤算卦簡直浪費了!

“既然不願和人家長久,就彆解人家褲腰帶啊!哥,不是我說你,你不能仗著自己生得好就亂來,苗女都死心眼得很,你拍拍%e5%b1%81%e8%82%a1走了,人家守你守一世,哭你哭一世,折壽呢!”

“……”

想不到狗皮膏藥平日裡看著頂歪斜一人,道起“情”來還頗方正。

不過……誰去解人家褲腰帶了?!誰仗著自己生得好就亂來了?!

“哥”心裡好大一泡黃連水泡著,還不能說破,隻能自己苦死自己就完了。

“不說了。”何敬真打斷他後邊大段大段的發揮,說了重點,“這事隻有你一人知情……”

狗皮膏藥這時心有靈犀,馬上自動自發接上話頭,“若是露出去一絲一毫,叫我腸穿肚爛,當場死在哥麵前!”這誓夠毒的,不得好死還不算,還要死在正主兒麵前!

何敬真頷首認了,讓他拿上鋪蓋卷滾蛋,他還偏不願,說什麼既然都知情了,怎麼還不讓我看顧看顧,守門也好啊,萬一有心存不軌的闖進來咋辦?

第二輪發作又開始了,何敬真沒力氣搭理他,愛咋咋地!

狗皮膏藥當真把鋪蓋卷拖到了門口,在那兒喝西北風,凍得上下牙齒磕出節奏來,還不忘三不五時打問一聲:哥,你咋樣?還能挺住麼?

哥,你要喝口水潤潤嗓子麼?……

哥……要不還是讓我幫幫你吧……

閉嘴!!

何敬真嘶聲砸過去一個“閉門羹”,他就又縮回去了。

他們一個在胡床上死熬,一個在營帳門口替彆人死熬、幫彆人使勁、為彆人的疼癢而疼癢,使勁使得全情投入,一場發作完完整整熬下來,兩人都精濕。一個癱在胡床上完全虛%e8%84%b1,一個堵在門口邊,冷汗熱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落湯%e9%b8%a1似的狼狽。

“好了……熬過去就好了……”

狗皮膏藥邊叨叨邊挨過去,挨到床邊看一眼何敬真。見他一張臉慘白透青,瞳神散而且空。下嘴%e5%94%87徹底爛了,血痂子是凝合又咬破、咬破又凝合後疊出來的厚度,乾涸之後收成一道紫紅帶黑的疤。兩條胳膊上齒痕斑駁,沒有一塊好肉。

隻一眼就涕淚滂沱,哭得肆恣:哥,你回苗疆去吧,去和那苗女說說好話,哪怕跪地求饒也好過受這份活罪啊!……這要是在戰場上發作起來呢?再大本事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啊……

再說了,次次這樣發作,陪熬的比正經熬的好不到哪去,多來幾次非把他這“陪熬”的先熬死不可!○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麼一想,狗皮膏藥哭得愈加難看。

還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呢,指望說動他,讓他“浪子回頭”,讓他把欠人家的還上,還淨想好事——說不定他肯回去了人家就把蠱給解了呢?

何敬真閉著眼,虛得說不出話來,心裡笑狗皮膏藥天真—— 一筆不死不休的情債,是回去說幾句好話就能銷賬的麼?受活罪總比一次次心如死灰的好。好千倍萬倍。

所幸轉天輪休,何敬真不用到校場點卯,歇過一天,第三日便沒事人一樣該乾嘛乾嘛了。

年二十九那天,發餉了。餉銀與之前的犒賞合在一起很有些可觀,新兵蛋子們興興頭頭地尋幾個識文斷字又好說話的袍澤代筆,先寫封家書存著,待到信差來了再把餉銀一同托回去。

何敬真也被捉去做了個代筆的,一來他一筆字漂亮極了,二來他人和氣沒架子,讓怎麼寫就怎麼寫,即便後來有刪減需要重新謄一遍他也不惱,十分耐煩。代寫了幾十封書信,見狗皮膏藥遠遠站著觀望,縮手縮腳的,想過又不敢過的樣子,就招手讓他過來:陳大牛!可是要代寫家書?要寫就快,我這兒要收攤了!

狗皮膏藥磨蹭著、忸怩著,走到他麵前蒼蠅似的嗡一句:“我……我不知道地址該寫哪……”

“大致地方知道麼?”

“攸縣邊上的一個小村子,什麼名字也記不清了。”

“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就剩個老娘了。”

“兄弟姐妹呢?”

“沒……就我一個獨養兒子。”

“說吧,要寫什麼?”

“……就是問問她老人家身體可好,告訴她兒子在外邊有正經營生了,掙了點兒銀子孝敬她,讓她想吃什麼就買點兒,彆太儉省……彆餓著自己……兒子得了空就回去看她……”

說到末尾,聲兒已經嗆倒了,帶了點哭音。兒子想娘了,可離家千裡,看不見摸不著,光在白紙黑字間留念想。

即便身上穿的是入伍後新發的兵服,原來的破衣爛衫也不忘洗刷乾淨仔細收好,畢竟是老娘在油燈下一針一線趕出來的。

一個獨養兒子,千裡從軍,可能就此埋骨他鄉的,若不是行至絕處,誰肯放他去走這條路?兒子離家後,老娘每日倚門懸望,請了菩薩進家,燒香供奉虔誠之極,隻盼兒子一切都好,有了出路不忘早日回家。

何敬真無父無母,孑然一身,對這類至%e4%ba%b2間的牽掛實在陌生,但能理解,當即走筆如飛,快快寫就一封家書,念與他聽,看看有沒有要改動的,沒有就拿米漿糊了,讓他拿回去放好。

信郵出去以後狗皮膏藥跟撞了邪似的,做事魂不守舍,操練時屢次出錯,怎麼罰都照舊。何敬真讓他散後到他營帳裡來一趟,來了也是傻站著,眼睛盯著自己腳麵就是不肯抬頭。問他怎麼回事他也不肯說,逼急了就往外蹦倆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