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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雲在 林擒年 4078 字 1個月前

啦!梁衍邦從吳縣攻過來啦!咱們中埋伏啦!!快撤啊!!”深夜行經敵方地盤,人手也不是非常多,心虛是難免的,猛然間聽這麼一耳朵,甭管是真是假,都夠他們亂一陣的了。

話已經攤明白了,說的入情入理,那還有啥可猶豫的,百來號人都乖乖聽候安排。“守”一隊二十來人,由王二彪領著;“擾”一隊九十多人,由何敬真領著。各自去往該去的地方。

範文煥確實奉命領一隊黑甲精兵押運糧草送至陽和前線,剛到閩江就聽說江口被沈舟攻取,不得不改道陸路,從吳縣入陽和,想趁著月黑風高神不知鬼不覺地運過去的,帶的人手的確不多,千來號鐵騎押著數十輛糧草輜重,馬蹄上釘的都是“滅聲掌”,一行人馬悄默聲地穿過山穀,就快要出去了,不意竟突然撞上楊鎮的三千步兵。他們也著急忙慌,不過是新兵蛋子與訓練有素的精銳之間的區彆罷了,人家慌一陣馬上就穩住了,而且還能即刻組織起有效反擊來。反擊的重點在於確保糧草無閃失,把擋道的殺下去也就罷了,不敢戀戰,千來號精騎排列齊整護著糧草往穀口衝鋒,正當此時,右邊山穀驟然聽見有人喊:“不好啦!梁衍邦從吳縣攻過來啦!咱們中埋伏啦!!快撤啊!!”

前鋒的馬隊猶豫了一陣,錯了幾步,中間那截就跟不上了,一輛運糧車的後車轍陷進泥坑裡怎麼拔也拔不出來,一著急破綻就露出來了。何敬真等的就是這刻,他在箭尖上纏了一圈棉布,浸足了豆油。陳大牛一早就擦著火石在一旁候著了,何敬真一個眼色他就上來引火,火起弦定,一眨眼的工夫箭就流星一樣拖著火苗飛馳而去。箭出去以後何敬真才覺出自己身上被冷汗泡透了。這才顧得上想後果。後果是嚴重的,尤其是射不中的時候。他們九十幾號人的位置暴露了不算,範文煥的騎兵也不是吃素的,前後想想馬上就明白這是個偽局,專為詐他們的,下起殺手來就更不手軟,到那時隻怕傷亡更加慘重,局麵會更亂更難收拾。而且,他隻有一半的把握射出去那箭能順利落在糧草垛上。太遠了,天又太黑,那箭發出去靠的不是目力,是耳力——極微妙的車轍與地麵磨擦、前後齟齬,蹭蹬不前的聲音。至於射出去以後能否引燃那垛糧草,他一成把握也無。豆油與棉布本就不是趁手的材料,是“無米之炊”下的拚湊。

萬幸當時正值冬末,天乾物燥,風向剛好是西南風,箭借了好風的力,落點很刁鑽——落在了那一大垛糧草的左前方。陷進地裡的車轍在右後方,推車的兵、拉車的兵都顧著後車輪了,沒顧得上前邊。說來也玄得很,火苗子隨箭尖沒入糧草垛子後,小死了一陣,明火滅了,在乾糧草裡燜了一刻才緩緩還陽,慢慢%e8%88%94舐,薄積厚發,從內往外燃的火,大起來就很嚇人。這時楊鎮也轉過彎來了,領著殘部往左右山穀跑,一邊跑一邊喊“梁衍邦領兵從吳縣攻過來啦!!”。擂鼓的擂鼓,連夥夫造飯用的那口大鍋都派上了用場,鏗鏗鏘鏘、咚咚咚咚,鼓噪聲從前後左右掩至,範文煥也顧不上驗真偽了,領著其餘車馬往穀口急撤,隊伍拉出來竟有幾份狼狽。

事情到這兒還沒完,楊鎮安排了血書印信,挑了自告奮勇的王二彪和趙四五,要他們火速送往五十裡外的吳縣縣衙,交給駐在那兒的營官盧世傑。兩人不辱使命,天蒙蒙亮時將急信送抵。盧世傑與楊鎮的交情不一般,打小一塊兒玩尿泥、一塊兒逃學、一塊兒挨爹揍、一塊兒入伍、一塊兒出生入死,糗事醜事彼此都存著一籮筐呢,說話沒遮攔,信上也淨是些糙話,什麼“癩□□你可得把路過你地麵的蒼蠅盯好了!放跑了他們地下相見看我掐不死你!”。盧世傑見信二話不說,披上戰甲扯出人馬,抄近路在關城口外的一處密林裡設伏。

吳縣山窮水惡,山匪一茬一茬地出,陽和沒動靜時,駐蹕的兵們就拿露頭的山匪練手。看得出來盧世傑手底下這隊兵平日裡沒少做這類功課,野戰的門路相當熟,兩千人貼在地上一點聲息都沒有,而且沉得住氣,等範文煥一隊騎兵完完整整落進套裡才開始動手。範文煥一夜驚魂都還沒緩過來呢,前方密林看來頗太平,誰想一進去又是場驚嚇。盧世傑手底下的兵都是老兵油子,一家老小都指著他們那點兒微薄的薪餉活命,多少年沒見過滿尖滿屯的糧草了,這會子一看見幾十大車的東西,眼都綠了,登時渾身是膽滿身有勁,拚死衝鋒殺聲震天。範文煥那邊也知道厲害,這批糧草若是丟了,回去也沒有活路,不豁出去不行。雙方鏖戰一天一夜,死傷甚眾。盧世傑這邊勝在人多、地形熟,搶就行了,不用保什麼,實在不行一把火燒了糧草也不心疼。範文煥那邊吃虧在騎兵叫絆馬索絆倒不少,運糧車又給兜天網罩住,又兼著要保護糧草,左奔右突,顧此失彼。也算他能耐,一千騎兵折損了四百多,用人命殺出一條血路、護著三分之一的糧草從關城東邊的一條小路跑了。

丟了三分之二的糧草,李天澤十萬大軍吃下陽和的美夢算是做到頭了。

隆佑四年十二月癸未,沈舟麾下牙將趙師勇領兵三萬,從閩江口攻平州,平州之下是延州,延州與後梁都城%e5%94%87齒相依,平州若有閃失,都城勢必有險。李天澤在陽和城外的營壘中眺望陽和城牆,望了三天,三天後銜恨退去。

這是一場由無數巧合造就的大捷,不論過程如何,勝了就是勝了。

第25章 一個男人長這麼銷/魂做什麼?!

陽和大捷的捷報與請功折子一道呈上周朝皇帝的禦案,皇帝龍心大悅,準備好好論功行賞。折子一打開,“何敬真”仨字赫然在列。周師兄眼角猛的一跳,手底下的動作大了點兒,壘在案邊的折子碰倒一摞。呂相當時在場,恰好站在皇帝左後方,一見皇帝手抖,老流氓一肚子壞下水頓時冒尖,九曲回腸轉轉悠悠,一顆黑心肝被撓得癢癢極了,忍不住抻長脖子瞄了一眼皇帝手裡攥得死緊的折子——這頁隻有十來個名字,一眼望過去,一色兒的三四五六七八、大牛狗剩狗蛋、二彪三粗四胖。呂相於是納了悶了,皇帝的嗜好都淪落到這步田地了?不至於的吧?又瞄一眼,發現裡邊夾帶了一個有點模樣的名字。就這個還沾點兒邊。

皇帝發直的目光黏在哪仨字上下不來,被呂相順藤摸瓜,順走一樁秘密,成了暗地裡的知情者。

隆佑五年春,皇帝旨意下,要%e4%ba%b2赴陽和犒賞三軍,派左相呂維正先行封賞。老流氓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裝,包袱卷一扛就上路了,一路上編了無數皇帝與隻有名字的“故人”的故情舊事,自己把自己編出一肚皮玲瓏心思。到了地方迫不及待地從應酬中%e8%84%b1身,想偷偷一眼這個叫何敬真的。既然是偷偷,就不能做的太明顯。老流氓想了一個餿招,他和楊鎮說想在兵營裡隨處轉轉,不拘轉哪,也彆要人跟著,他自個兒轉到哪算哪,撫軍嘛,當然要將營房挨個走一遭,看看兵士們有多不易,說幾句人話給眾將士聽聽。楊鎮哪知道呂相那肚子壞下水呀,他要去就去唄。於是老流氓就這麼背著手、昂著頭“流竄”去了。老早就打探好“何敬真”住哪了,這會兒撿直奔去。一掀簾子,迎麵一溜大通鋪,住得夠擠挨的。這個時候大部分兵們都還在喝酒吃肉鬨騰得歡實,沒幾個回窩的。整個營房就倆人,一個正主兒和一塊狗皮膏藥。狗皮膏藥端茶遞水扇風,無比殷勤。正主兒在燈下寫著什麼,隻露個背影讓呂相。

剛洗過頭,黑漆漆一頭發批滿整個後背。

嗯,背影有點意思。

老流氓畢竟拜了兩回相,對美人還是有點兒心得的。一般而言,背影好看的,顏麵都差不到哪去。就算背影缺妝點,寒素過了頭,可“真書家不爭筆墨,真美人不爭珠翠”麼,粗服亂頭不掩國色麼,寒素也有寒素的看頭不是!

越是這麼想越是心急。他咳嗽一聲,邁著四方步踱過去,正主兒沒回頭,狗皮膏藥過來了。

“哎哎哎!說你呢!什麼貓狗什兒就往裡進!沒見我哥正寫書呢麼?!這回陽和大捷我哥可是立了頭功的!當今聖上都要%e4%ba%b2臨給我哥封賞呢!參將啥的小菜一碟!……”

“陳大牛!!”

正主兒怒了、拍桌了、回頭了。

這一回頭,呂相一肚子玲瓏心思塞住了,詞窮了,無話可說了。

難怪。難怪皇帝會失手碰倒一摞折子。難怪皇帝要%e4%ba%b2赴陽和犒軍。難怪皇帝要派他先行,把犒軍的雜事煩事打掃乾淨了,皇帝好勻出時間來好好與故人“敘舊”。※思※兔※在※線※閱※讀※

你說一個男人長這麼“銷魂”做什麼?!

這麼嫩一叢窩邊草,你說皇帝吃還是不吃?!

老流氓心裡歎氣,嘴上也沒閒著,自報起家門來:“在下山西呂維正。”

呂相聲名在外,儘管隱約帶點兒臭氣,畢竟是當朝相國,相國相當自謙地自稱“在下”,相當上道地報正名,兩把刷子耍的好。

何敬真老早就從師父嘴裡聽說了這位相爺的種種軼事,未曾謀麵已半熟。當即起身行了個下對上的大禮。一個無品級的小卒子對上國朝相爺該怎麼行禮就怎麼行禮,禮數相當周全。

呂相快快扶起,這回沒敢揩油。開玩笑!皇帝“霸食”的勁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揩一手油水,到時候手廢了找誰哭去?彆以為皇帝不知情,他養的那群細作四處開花,報上來的東西四通八達五花八門。去年科考時連殺三個主試、連換八個副主試,證據從哪來的?人家那是“瞎子吃餃子”,心裡有數著呢,不點破是不和底下人一般見識,若是底下人順杆子往上爬,那就是自己找抽,且等著秋後拉清單吧!

呂相說了一通場麵上的話,撫了一會兒“軍”,完後趕緊撤。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他是拍拍%e5%b1%81%e8%82%a1走了,正主兒晾那兒,一時半會兒摸不清當朝相爺特特上門“撫”個無品無級的小卒子是個什麼意思。

狗皮膏藥咋咋呼呼粘上來,料峭春寒中扇子也扇得無比賣力,左一個哥右一個哥,就差滿場飛了。正主兒不勝其煩,扭頭出了營房走得飛快,一會兒就閃沒了。

呂相了一眼皇帝“故人”,心滿意足地窩在大營裡混吃混喝。他估摸著皇帝怎麼也得過個十天半月的才能到陽和。誰知人家從都城到邊陲也就四天。輕車簡從,不辭勞苦,晝夜兼程。呂相在陽和大營人五人六地“流竄”的時候,皇帝已經進了吳縣,先遣都快入陽和境了。轉天中午吃飯,老流氓正端著一海碗麵片湯就著幾頭生蒜吃得滿頭油汗,楊鎮進來了,張口就是皇帝過了吳縣,預計今夜酉時能到陽和大營。呂相一口湯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