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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485 字 1個月前

淡的焰色。淩翼然逆光的身影有些暗沉,自上吹來的夏風帶著暴雨卷來的土腥,吹的袍底與袖擺不住地鼓揚、翻飛。

戛然一聲,天牢底層的鐵門被重重合上,而後落上銅鎖。

淩翼然徐徐側身,輕掀紅%e5%94%87:“從今日起,除了那些肉炙,不要再給他任何吃食。”

“是。”

在生死之前,人和畜生往往沒有差別。為了填飽肚子可以吞食親人血肉,為了苟且性命不惜殺死妻兒。

這就是人啊,不是麼?

思及此,他的%e5%94%87角劃出一道優美弧線,陰冷的笑意猶如漣漪,在悶熱的夏風中淺淺蕩漾開來。

……

回廊百折雨情晴,金鑾飛宇轉分明。

天邊還散著一朵黑雲,水花沒再濺起,這是雨季短暫的休息。

“哎……”台閣所在的淵華殿外,幾名青衣官員在對景歎息。

“這天是越來越難琢磨了。”遠眺西側,其中一人輕道。

可不是。

眾位臣工同僚在心中齊應。

鮮艷似血的紅梅猶在那廂,七殿下卻已身陷囹圄。十三天了,整整十三天了。可最讓人膽寒的不是半月前的朝堂驚變,而是那隻幕後黑手啊。

誰能想到是那位殿下,誰能想到啊!

雨打殘花落不盡,風吹雲過見真章。天邊墨色還在翻滾,雲深之處似有一條玄色巨龍,張狂地旋舞在天地間,帶著沒骨的叛逆。

寧侯,不若此名,如今青空何寧?天下何寧?

殘留的雨滴自簷角墜落,砸在千步廊的雕花欄桿上,留下淡淡的水漬。

“眾位在這做什麼?”遠遠走來一人,身形消瘦,聲音有些低啞。

“啊……右相大人。”官員們紛紛立身,沖來人深深一揖,長袖幾乎著地。

“舊檔都查完了?”代表一品的絳紅官袍停在他們當中,聿寧沉肅的口%e5%90%bb驚得幾人不敢呼吸。

布靴稍稍偏轉,新任右相聿元仲垂眸看著周圍低首不語的官員,清俊的瞳仁驟凝。

一陣熱風拂過,襯得廊間更顯靜默。

看不清啊看不清,雖說容相已被處刑,榮侯一黨多半入獄,可隻要七殿下一日健在那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更何況青宮深處還有一位王後娘娘。穩住,穩住,打死不做,牢記官場一字訣:混!

官精們在心裡打定主意,直盯著地上寸字不語。

“落紅空眷影,雨染梨花門。”沉啞的男聲在千步廊裡回蕩,聿寧負手而立,望著陰沉的蒼穹%e5%90%9f道,“早梅好顏色,清氣滿乾坤。紅香近桃杏,卻無雪精神。”官袍上的錦鯉結隨著他的緩步輕移,在左%e8%83%b8拂動出微小的弧線。

就算沒有雪精神,可畢竟是王花啊,那朵紅梅就是王意,不是麼?眾官依舊未言,混,混字當先。

打定主意,他們側耳再聽。可這一聽,卻擊碎了先前的猶疑。

“白梅駐王枝,四海盡歸春。”

眾官不約而同地對望,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樣的驚詫。

白?王?

那不就是個……

“轟!”震徹天地的驚雷在雲間乍響,大家一陣瞠目,仿佛聽到如雷般的心跳。

是皇啊,皇!

原來他們都猜錯了,王上屬意的不是一個守成之君,而是氣吞八荒的開朝帝王。如此,如此啊。

“各位。”聿寧低低開口,在響雷炸耳的周遭中,那輕羽般的聲音好似帶著魔力,一字不漏、無比清晰地落入眾官的耳際,“請恪盡職守將舊檔整理完全,洛太卿那裡還等著定刑的文書。”

是啊,還有那位最受王上信賴的洛寅洛大人。當初他們怎麼會以為洛太卿是七殿下的人,真是瞎了眼。容相磔刑、七殿一黨百餘人下獄,那位大人可是冷麵無情、好似地府判官啊。

想到這,眾人不禁浮起冷汗,爭先恐後地答道。

“下官定盡心盡力……”

“……不負大人所望……”

“……絕不漏過蛛絲馬跡……”

“……請九殿下和大人放心,下官……”

唯唯諾諾,馬%e5%b1%81聲聲,誠惶誠恐的語音追隨在身後,聿寧垂著眼舉步而行。

“叮……叮……”

每走一步,耳邊便傳來清脆的鈴聲,斷斷續續的有些惱人。半晌,聿寧停下腳步,眉目不耐地抬眼望去:“拆下來!”

“啊?”身後傳來數聲訝異。

勾心鬥角的廊簷下垂著數隻銅鈴,迎風敲擊出近似淺笑的聲音。

“拆下來。”聿寧眈了一眼欲雨的天空。

“是。”“是。”

“哎,這簷鐸可是豐大人頂愛的。”不知是誰歎了句,一時間四下無語,氣氛有些詭異。

眉間凝出痛色,聿寧眼波帶柔,看向一隻隻小巧簷鈴。

雨水浮銅綠,緩緩地自迎風作響的鈴錘上滑落。

半晌,聿寧低下頭,溫言款款如雨輕柔:“讓淵華殿的管事到我這來。”

“是。”

夏初的思慕伴著銅鈴在千步廊裡回響,叮叮咚咚地撞擊著聿寧的心房。

既然她喜歡,那就全裝上吧。

雲卿,等你回來,這淵華殿便處處有鈴。

你可歡喜?

……

騰雲湧煙,一場一場的夏雨漫綠了園圃裡的苔痕,窗外水如懸。

火紅的人影懶在木椅中,淩翼然俊眸緊閉,微風輕撫著他的細密眼睫。

忽地,門外響起一陣急切的腳步。

“主子!”

赤色長袖下,修長的十指緊扣椅把,桃花美目緩緩張開,淩翼然眼波氤氳隱著幾分期盼。“何事?”他沉聲問著,漸清的瞳仁亮的可疑。

六抱著拂塵,語調似驚似喜:“主子,七殿下瘋了!”

墨色美眸瞬間黯淡,淩翼然諷笑一聲,又緩緩合上雙目。

“剛才天牢來了信,說是七殿下吃了幾天肉炙便開始胡言亂語。獄守長試探了幾天,七殿下現在連髒和乾淨都分不清,就著地上的水就喝。一會哭一會笑,已經瘋了!”

六興奮說道,如竹筒倒豆子似的。他立在一邊,就等主子勾起薄%e5%94%87,但等了好半天卻未在那張俊臉上看到絲毫快意的神情。

“主子?”六輕輕開口。

鴉色長發未束,紅色的長袍鬆鬆地攏著,淩翼然靠著椅背好似已經睡去。

不是吧,虧他還冒雨來回,隻想讓主子高興高興。

六垮下肩,靜靜地為他打扇。

自那位小姐下落不明後,主子就越發的喜怒無常了。六右腕微轉扇起悶熱的風,桌案上的密疏輕輕翻動。

賀建德禦宇……

即便他再不甘願,那瀟灑的字跡還是擠進他的眼簾,原來是翼國的儲君繼位了啊。

風兒輕輕地吹,灑金的宣紙一揚再揚。

眠州扼汝咽喉,不若先發製人、分而收之……

六眼皮一顫撇開雙目,定定地看向地麵。

沒看見,他什麼都沒看見。他還想活久點,所以即便看見了也已經忘了。嗯,他的記性不好,很不好。

“竹肅還沒回來麼?”

六正自我催眠著,忽聽一聲低問。他穩了穩身形,輕應:“回主子的話,韓將軍至今未歸。”

自噩耗傳來,韓將軍便趕到雙生峽,同小姐的師兄一起進行搜尋。到如今,已近整月。就連月初韓夫人生產,將軍都未曾回都啊。

“那定侯呢。”這句問冷中帶著幾分期盼,讓人捉摸不透本意。

“還沒消息,眠州的人還在沿江打聽。”六老實回道。

不期然,紅%e5%94%87淺揚綻出笑花,看得六驚疑不定。

“殿下。”他嚅嚅出聲。

%e5%94%87角越飛越高,淩翼然睜開美眸,目色若水笑若熏風,透出慵懶惑人的美色。

殿下?他瞠目結%e8%88%8c,不知如何是好。

“傳膳。”淩翼然隨意地將衣帶打了個結,披散的長發與紅袍交錯,晶亮的眼眸顯得心情格外好。

哎?傳膳?一刻之前不是說沒胃口的麼?六頷首稱喏,邁著狐疑的步子走向門簾。⑨思⑨兔⑨網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還有七哥~”

終於想到正事了!六興奮回身,就等主子發話。

“瘋了麼。”輕滑的笑聲在黏膩的空氣裡回蕩,淩翼然支手托腮,眼波迷離,“今日本殿的心情不錯,暫且放過他吧。”

不能啊,他的好主子哎,打狗莫留情,一定要……

“前些日子母後娘娘還鬧過,不若順了她的心讓七嫂與七哥團聚。”

這怎麼能行!六血氣上頭,剛要開口,就聽他再說。

“人道患難見真情,不知這天牢裡能不能見得人心。”淩翼然斜眼一挑,那笑意透出森冷的味道,“將兩人關在同間天牢,隻送一人吃食。看我那瘋七哥,是想與美人做同命鴛鴦還是過河拆橋?”笑聲如潮水般蔓延,“本殿好想知道啊~”

這叫放過?那什麼是不放過呢?

六幾不可見地一顫,復而一拜轉身離去。

不問,不問,他什麼都不想知道。

大雨還在下,窗內淩翼然慵懶執筆,燈火映亮了他的俊臉。迷離桃花目晶瑩流轉,似有輕波微瀾。

竹肅,無須再找,不日她自當歸來。

定侯不歸啊,不歸。

“哼。”他臉色暗變,眉宇間交織著復雜的情感。

她果然沒死,而且還同定侯在一起。

不過又如何,隻要宮中那位昏迷不醒的消息到處傳遍,還怕那個傻姑娘不回來麼?

至於定侯……

俊眸帶笑,目光細細密密地落在那本密疏上。

魅惑的美目中桃花紛然,溪水輕淌,內心的溫暖持久蕩漾。

還好,她沒死,還好。

窗外一行夏雨濾盡延綿已久的哀傷,滴滴答答,清脆回響。

沒死,她沒死。

光滑的筆桿刻上了幾道指痕,深深的、深深的,深入了他的心底。

回來吧,卿卿,這一次再沒人能傷你。

回來吧……

雨簾漫天,懷珠流玉。夏風裊娜,拂出思念一曲。

……

天地籠於黑暗,耳邊響著鬼哭似的流水聲,瑟瑟苦風吹拂著她的麵龐。

“妹妹?”她雙手環抱,迎風喊著,“妹妹!”

危難疊厚如浪,心酸堆積如沙,盛夏風景竟如此肅殺。

“妹妹!”腳下江河倒流,遠遠的隻見一個高大而又蕭索的身影。

“簫?”她喃喃,而後大叫,“簫!”

踏著灘石她疾步跑著,小心翼翼地扶著後腰。

“啊!”腳下一軟,她撲倒在地,尖利的沙石割破了掌心,那樣明晰的痛,如洶湧潮水泛濫開來。她看著雙%e8%85%bf間絢麗的艷紅,不可置信地摸了摸那手黏膩:“孩子……”她絕望地捧著渾圓的腹部,“孩子!”

淚如雨下,她望著那道黑影嘶聲大叫:“簫!”

“淡濃?”

床上的人閉著眼,汗水自光潔的額上滑落:“簫……”

“淡濃!”這聲喚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