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的名叫言律,生卒日都有,那女的……”小鬼抬頭,匆匆瞥了一眼月下,小聲咕噥著,“那女的還沒查清。”
五道抬起青麵,幽藍的鬼眼掃過月下頸上的白玉,忽然神色大亂:“你……你是!”
“那是?”順著他的目光,小鬼細細打量去,玉掛鬼身果然有蹊蹺。
“那是幻海的定魂寶玉。”五道君幽幽開口。
“幻海?”小鬼暴突雙目,青臉顯得更加猙獰。
“幻海龍王為護愛女,特將寶玉遺落人間。”
所以說?小鬼還有些鬧不清。
“阿醜。”五道低喚。
“嗯?”小鬼聞聲應著。
“如果不想被龍王用金槍串著烤,我勸你對這位姑娘客氣些。”
哈?小鬼丈二的表情很是滑稽。
幻海龍王?月下握著那塊六歲時得到的生辰禮,不由蹙眉。爹爹說過這是海那邊的東西,怎麼會是神物?
言律看到局麵有些緩和,急忙上前道:“請二位鬼爺細細查過,這個女人絕對不會早死。”
小鬼搖首輕歎剛要出言解釋,就聽身側的上司平平開口:“嗯,等到了澧都吾等自會將她送回陽間。”
沒想到鐵麵無私的五道君也會如此安慰鬼魂,真讓他感動的快要流淚啊,阿醜不禁吸了吸鼻子。
“我不會獨自回頭。”女聲響起,清澈定然地似要驅散引魂鈴。
真不知好歹!要不是被五道君恐嚇,他還真想用拘魂鎖把她捆起來。
“人死不能復生,你莫要胡來。”五道肅殺了麵容。
“該死的不是他。”未被青白鬼麵嚇住,月下死死地盯住那雙幽藍鬼眼,“是你們引錯魂了。”
“弦月君你可要想清楚。”五道輕緩開口。
弦月?她微楞。
“你若執意搶魂,就別怪我公事公辦。”五道攤開右掌,掌心驚現一朵墨蓮,“到時我等逼不得已隻能將你鎖進澧都,你陽壽未盡定被判入第六殿枉死城。”掌中墨蓮含霧綻放,幽然搖動的蓮蕊上乍現詭魅光影,“將受何等酷刑,你自己看看吧。”
點墨深淺,寒香濃淡,漂風的蓮瓣塑出冥暗的地府之城。
那條九曲環城的血色忘川上,祈福蓮燈零星搖曳,重復著千年前的祈願……
……
雖非絲竹,水亦有音, 赤江的支流穿過石間罅隙,發出近乎嗚咽的哀聲,河邊走著一個搖搖晃晃的人影。
晚歸的老李頭迷迷瞪瞪地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蘆,嗯?沒了?他訕訕撇嘴,將空葫蘆掛回腰間。
青嵐被無月之夜染成了黛色,煙熏繚繞般地隱現於望川兩岸。清涼的水氣彌漫在夏夜,打濕了南來的風。哼著小曲,老李頭愜意地向前走著。山平水遠蒼茫處,幾間矮房還亮著依稀燈火,老頭心情頗好地瞇起了眼。
他家老婆子還在等門啊,真難得。
“魚不離水喲,花不離陽,望川的巧姑看上打漁的郎。”老李頭推開半掩的家門,沉聲轉調唱起了花腔,“魚戀魚來蝦戀蝦,龍王不找鱉親家。老歸老來惡歸惡,心腸就屬她最熱。老婆子,我回來了!”
他站在院中等著,等著他家婆娘怒氣沖沖地跑出來揪住他的耳朵,然後再送上一碗溫溫的豆芽湯。
嘖,來了!
“老頭子!”
哎?表情不對呀,老李頭偷瞥一眼。
“快去請劉大夫來!”李家阿婆向院中潑了一盆水,濺起的水珠略帶血腥味。
不用豆芽湯這酒氣就完全醒了,老李頭焦急地拽住自家婆娘:“老太婆你怎麼了?”
“哎呀,不是我。”阿婆將老頭推出院門,揮手叮嚀道,“快去,快去,就算硬拖也要把劉大夫拖來!”
不是她能是誰?老李頭心中像是燃起了一把火,佝僂著身子飛一般地向遠處跑去……
山不動,水微響,夜風掠過浦邊的葦草,輕輕懶懶地吹著。
“鬆手,鬆手。”矮房外一名短須男子甩動著衣袖,一臉厭惡地扒開老李頭緊拽不放的雙手,“李葫蘆我可告訴你,出夜的診資可不便宜,你若拿不出個一二兩來我是斷不會進去的。”
“劉大夫,您行行好。”老李垮著臉不住乞求著,“先進去給瞧瞧,這錢我定會還的,人命關天您不能不管啊。”
“哼,沒錢還敢把老子從床上叫起來!”劉大夫冷叱一聲,舉步便走。
正此時,一道銀光從穿過紙窗,猛地擊中劉大夫的右臂。
“哎喲!”他吃痛地叫著,掛在肩上的醫箱瞬間落地。
“東西留下。”門簾後傳來寒徹入骨的男聲,驚得老李頭愣在原地。
劉大夫剛要回頭理論,忽見腳邊滾著一枚玉扣,碧色潤澤一看就是上品。也顧不得疼,他喜笑顏開地彎腰拾起,就聽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滾。”
那平靜的語調帶著隱隱殺意,在幽暗的夜裡無限延展,顫顫地握緊玉扣,劉大夫見鬼般的推門狂奔。
老李頭拎起地上的箱子,步步生疑,悄然掀開門上布簾。
屋裡點著數支蠟燭,滑落的燭淚讓老李一陣肉痛,這個死婆娘,平時他想點上一根她都捨不得,現在倒對別的男人這麼大方。
他甩下行醫箱剛要發作,就見燈火闌珊處一抹月白偏坐在床緣上,身後隱隱露出幾縷青絲。美麗的發色輕滑地映入雙眼,竟讓他一時忘了質問,好想看清那頭黑發的主人。正探著頭,忽見白影偏身,露出天人般的俊顏。
清湛湛的鳳眸好似載著落花的流水,激旋湧動滿是痛色。
已到嘴邊的責難霎時無聲,老李頭看著那雙眸子,心底竟不由發疼。
“你愣著做什麼?”李家阿婆剜了他一眼,急忙上前搶過醫箱,“小夥子,給。”
那人一手按在身後好似正在發力,他臉色微白卻未顯絲毫倦意:“多謝。”
“老太婆,這……”老頭指著轉身忙碌的男子剛要發問,卻被自家婆娘拖出了房門。
“你小聲點。”李家阿婆輕輕合上布簾。
“他們是?”
“到這邊來,我同你慢慢說。”阿婆牽著阿公走向亮著油燈的廚房,從鍋裡取出一碗半溫的豆芽湯,“話說你剛去村頭買酒,咱家的門就被敲響了……”
“咚、咚、咚。”敲門聲有些急,李阿婆放下剛納了一半的鞋底,氣呼呼地撩開簾子,“你個死老頭定是忘了酒錢,老娘這可沒有!”
“咚、咚、咚。”門外的人沒有絲毫退縮,反而越發加力。
“敲!老娘要你敲!”阿婆操起水瓢,猛地拉開院門,“敲不死……”高舉的水瓢霎時落地,“你……你……”
黑暗中隻見一雙偏冷的俊眸,高大的人影罩在她身前,還透著淡淡的血腥味。
“鬼啊!”阿婆心頭發怵,見勢就要合上院門。
那道影子忽然抵住木門,他一手抱著某物,暗色的水滴自發間、衣上滑落,濕漉漉的活像水鬼。
阿婆再發力,卻難以同那人對抗。
“我們不是鬼。”他清泠開口,分外加重了“我們”二字。
“不是?”阿婆微楞。
“我妻子深受重傷,還請老人家好心收留。”
這人一聽就不常求人,聲音低啞乾澀的讓她不由心軟。“妻子?”阿婆自門縫裡望去,他%e8%83%b8`前蜷著一個人影,黑發如水藻般垂落著,讓人看不清真顏。她收回心神,這才發現那男子明明可以破門而入,卻依舊有禮地站在門外。
緩緩地,李家阿婆打開院門,就著屋裡透出的燭光小心看去。眼前這人一襲月袍,長身挺秀,散發出淡然孤高的清雅。
“老人家。”偏冷的聲音帶著隱隱乞求,瞬間軟化了阿婆的心房。
“快!快進來吧!”打開木門將濕漉漉的兩人迎進,李家阿婆可是遠近聞名的熱心腸。
“就……就這樣?”老李頭蹲在灶邊,他恨不得敲碎這個蠢老婆子的腦袋,看看裡麵長的是不是一堆亂草。
這麼輕易地放陌生人進來,真是不想活了!
“方才你沒看到那小夥子的眼神。”阿婆望著灶上沸騰的熱水,蒼老的雙目透出柔光,“就像是水浦邊那隻喪偶的白鶴,悲傷的讓我這雙老眼啊禁不住發熱。”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思⑧兔⑧網⑧提⑧供⑧線⑧上⑧閱⑧讀⑧
看到了,就是因為看到了,他才沒狠心趕人。老李頭歎了口氣,將鍋裡的水倒進木盆:“送去吧。”
“老頭子?”阿婆微訝。
“瞧著也不像奸邪之徒,能幫就幫吧。”
“哎!”
清風漫話軒窗,黛色山嵐暗生惆悵,不遠處望川輕拍著淺堤,發出愁慘輕響。
屋內,夜景闌落下最後一根銀針,修長的手掌極慢極慢地放在那人的%e8%83%b8口上。
她傷的極重,重的連他下針時都險些顫唞。今次,他夜景闌終於嘗到了恐懼的滋味,恐懼到難以掌控,恐懼到幾欲懦弱乞求。
怕,他怕啊。
掌下的%e8%83%b8口幾乎沒有起伏,他緊緊地盯著那張慘白的嬌顏,一瞬不瞬。
死相,竟然是死相!
刺骨的酸痛席卷全身,一波一波地遊走在奇經八脈,似要將他生生撕開。
顧不得自身異樣,他將那具虛軟的嬌軀抱在懷裡,一遍又一遍地輸著真氣。
不可能,決不可能,她不會走的,不會。
一口甜腥沖喉而出,帶著濃濃的不甘濺落在地,他搖了搖頭,努力驅散眼前的幻境。
走火入魔,這就是走火入魔的滋味啊。
他壓抑著%e8%83%b8口湧動的血氣,視野中彌漫著水霧。
清冷如他,也有這般激烈的情感,換在以前他是斷然不信的。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她已成為他的魔,深深、深深地駐在心底。
他牽住幾欲發狂的神智,俯身在她的鬢間低喃。
“生生世世永不絕,你若狠心……”這一聲帶著三分警告、三分期盼、三分沉痛,輕輕地破碎了夏夜,“我便上窮碧落下黃泉,上窮碧落下黃泉……”
……
耳邊似有低喃,她看著墨蓮映畫的枉死城不禁微愣。
哼,怕了吧,青麵小鬼得意一笑,不是他說但凡被地獄酷刑一嚇,再厲害的鬼也會收起戾氣乖乖聽話。
“鬼爺。”她徐徐抬眸,對上五道幽藍的眼,“自了性命的也會進這第六殿麼?”
“那是自然。”
柳眉微蹙,她凝神沉思。
“五道君,鬼門關到了。”他們雖未邁步,卻已至澧都城外。
偌大的牌坊立在青慘慘的寒霧中,撲麵而來的陰風夾雜著濃濃鬼氣,惑人的鈴聲伴著愁慘鬼哭自門裡向外蔓延。
忽地她溢出清聲,優美的雙%e5%94%87漾開一抹笑痕,如籠煙融融月,似浥露淡淡花,讓枯木般的的地府霎時迸出春光。
小鬼不由看傻了眼,隻聽那好像從畫中走來的女子輕道。
“我的確未死。”
聞聲,五道頓時鬆了口氣,明白就好。方才她身上的煞氣讓他不由憶起千年前,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