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1 / 1)

月沉吟 卿妃 4460 字 1個月前

相擁的瞬間,隻剩下兩顆激越的心。

而後一%e5%90%bb綿長,如詩句千行,在%e5%94%87齒間婉轉低%e5%90%9f……

亂世二年四月初九,青隆王十九女祥瑞公主遠嫁翼國,左相豐雲卿陪使。恰逢定侯夜景闌啟程歸眠,赤江之上樓船百裡,旌旗蔽日,可謂風光無限。

然四月二十一,行至琥州雙生峽突遇伏擊,主船盡沒,豐雲卿力戰而亡。至此青國再無少年丞相,融融春柳月儼然絕唱。

----張彌《戰國記青紀》

……

藍天似海,流水如雲,狂烈的江風吹涼了夏日,如一頭猛虎撕咬著那身絳紅官袍。

“婁敬,這幾個月真難為你了。”豐雲卿站在赤江大壩上,微散的長發撲打在她清秀的假麵上,徒增一抹艷色。

“沒有,沒有,一點都不苦。”何猛摸著頭,敦厚地笑著。

“現在雲都已是天翻地覆,各機要位置上都是我們的人。”豐雲卿轉過身,%e5%94%87角微揚黯淡了夏光,“婁敬,不日你就可以重回雲都了。”

“大人。”何猛收起慣有的羞澀,高壯的身子在風中紋絲不動,“下官隻想留在琥州完成赤江工程,還望大人成全。”

豐雲卿微挑眉梢,難掩驚訝。

“下官自小駑鈍,不論是讀書還是做官總慢人半步。聖人道,人有長短,術有專攻。昔日下官借嶽父大人之力,以言官入朝。可下官天生口%e8%88%8c不厲,以致數年來鮮有功績。”方正的臉上滿是愧色,他深吸一口氣,迎著夏風再道,“大人,征服這條河是下官長久以來的心願。”

“哦?”豐雲卿負手以對。

何猛垂首避開夏陽,眼中有些黯淡:“十多年前赤江發過一次洪水,滔天巨浪沖垮了堤壩,卷走了下官身為河工的爹爹。”

豐雲卿睨視腳下,隻見江渚上千餘河工挑石扛木,那黝黑的%e8%83%b8膛上閃動著耀眼的汗珠。

“而後我娘以縫補度日,將我和三個兄弟拉扯長大。十九歲那年,我在去書院的途中救了路遇盜匪的嶽父,我的一生就此改變。入贅華族何猛不為其他,隻因泰山大人%e8%83%b8懷磊落、正氣浩然,我敬他、崇拜他,願乞終養。”他聲音漸緩漸柔,微厚的%e5%94%87向上咧開,“當我向家中說出接下赤江工程的時候,我妻子沒有半分怨怪,隻是賢淑地為我打點行裝。而嶽父則同我秉燭夜談,說當初引我入朝就是看中了我治水方麵的天賦,如今我能一展長才他很是欣慰。”

“何禦史真個了不起的人啊。”她歎道。

“是。”何猛麵露自豪之色,他伸開巨臂指向磅礡激流的赤江,灰色的長袖迎風橫起,“這條河,既是我青國人的母親,又是奪我父兄的殺手,大人。”他偏過身,抱拳一揖,“即便傾盡一生,何猛也要製住它的野性,還望大人成全。”

“好。”豐雲卿從%e8%83%b8扣上取下象征一品大員的錦鯉結,鄭重地為何猛掛上。

“大人?”他惶恐看來,又變成了一隻巨型小白兔,“這……這使不得啊……”

“收著。”豐雲卿不容拒絕地按住他的大掌,看著那隻細白不似男子的小手,何猛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婁敬,我不如你。”她衷心贊道。

何猛驚得口不能言,呆楞在原地。

“放眼滿朝,百官莫不是為私利汲汲鑽營,連我都不例外。”她望著眼前這木訥的漢子,眼眸微動,“能做到%e8%83%b8懷百姓、一心為公的隻有婁敬,百年之後婁敬定為天下人稱頌,功德無量、美名千古。”

“大人……”他喉頭有些堵,眼中隱見水跡。能在這樣一位%e8%83%b8襟坦蕩的大人手下做事,真是他人生的又一幸運。

“大人!”遠遠地,朱雀放聲大吼,“補給都上船了,你就別再磨嘰了!”

聞聲,壩上的工人們大驚失色,隻等著那位大人物發脾氣。

“知道了!”出乎眾人意料,豐雲卿的臉上沒有半點怒意,“婁敬,我走了。”

“下官送送大人。”

“不用。”她擺了擺手,“汛期就快到了,你去忙吧。”

這話一針見血,他聽了也不再矯情,俯下`身恭敬行禮:“下官就此恭送大人。”

何猛一直目送著,目送著她走下長堤,期間像是被人撞了一下。她一如既往地平易近人,扶起顫唞跪下的年輕河工,隻微微一笑就讓八尺壯漢看癡了。她的身形被江風勾勒得極其纖細,讓人不由擔心會被吹走。即便如此,她的腳下卻依舊平穩,一步步地,邁向江岸。

半晌,何猛驟然斂神:“啊,忘記告訴大人雙生峽隻可走一邊了。”

此番治水,他采用的“束水沖沙法”。因此雙生峽到了日落退潮時,西麵的陰峽會露出水位陡降,讓吃水頗深的樓船擱淺。

他望向聳立江頭的豪華彩船,不禁搔了搔頭。

就算走了陰峽也沒關係吧,隻要等兩三個時辰潮水就能漲上來。嗯,沒問題,應該沒問題。他安慰著自己,再定睛望去。

隻見那身絳紅寬袍瀟灑揚起,秀美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風裡……

……

三層爵室中,豐梧雨端著一盞綠茶,與宋寶言交換了一下眼色。

沒看錯吧,少主在傻笑?

恭喜你,眼睛沒問題。

“夜兄?”忘山狼晃了晃手,笑得純良。

隱隱上揚的%e5%94%87線兀地滑下,夜景闌恢復冷然:“何事?”

“這次真是托夜兄的福,我和拙荊才有順風船可搭啊。”

夜景闌默默看著他,心知這位狡猾如狐狸,絕對不是道謝這麼簡單。

“隻恨小師妹將拙荊拐上前麵的主船,讓我形單影隻、孤苦無依。”他垂下臉,滿目傷心色,“夜兄你說,小師妹該不該罰呢?”

明明是你們夫妻不正常,一追一藏,嫂夫人這才去了小姐那裡。宋寶言又惱又恨地看著是非分不清的豐梧雨,驚訝發現這世上竟有人比他還能胡扯。

夜景闌眼觀鼻、鼻觀心,自顧自地囁了口茶。

“等她詐死之後,我這個做師兄的就把她帶回離心穀。”豐梧雨掀了掀茶蓋,笑得極溫潤,“此番出來,這個丫頭鬧也鬧夠了,是時候回去修身養性,順道修行個三年五載了。”

一雙鳳目冷如寒潭:“卿卿已答應嫁我。”

哦!原來如此!宋寶言佩服地看向那個套話高手,真是不服不行啊。他小步移向門側,趁兩人不注意竄出爵室,迎風狂奔:爹!爹!小二終於不辱使命,帶來少主即將娶親的大好消息了!

“哦?”這廂,豐梧雨還未滿意,他彈了彈指尖,笑道,“這事韓將軍答應了?”

夜景闌已恢復本色,充耳不聞。

“看樣子是沒咯。”琥珀金瞳向右一轉,豐梧雨假怒道,“拜堂時沒有娘家人,夜兄你是想讓卿卿遺憾終生麼?”

夜景闌慢吞吞地抬眸,銳利的眼神看的豐梧雨差點破功。

半晌,他極不情願地開口,仿佛多說一個字會要了他的命:“請梧雨兄務必觀禮。”

“也不是不行啊。”豐梧雨拿喬轉目,“隻是,這稱呼可要改一改了。”

鳳眸微沉,夜景闌盯著杯中懸浮的茶葉沉默不語。

“妹婿,你說可是?”

夜修遠自動消音,開始閉目養神。

不說?哼,總有辦法讓你開口。豐梧雨放下茶盞,緩緩勾起%e5%94%87角。如此一來,這一路上就不會無聊了。

……

“製勝之道?”豐雲卿瞠目結%e8%88%8c地望著叉腰挺肚的某人。

“對。”不顧旁人異樣的目光,小鳥豪爽勾過男裝打扮的師妹,貼耳輕語,“本鳥是可憐你被夜冰塊吃死,這才好心向你傳授男女之間的製勝之道。”

“勝?”豐雲卿好笑地看著她微攏的小腹,輕輕拍開她的纏扯。

“怎麼?”小鳥虛張聲勢地昂首,“不信?”

“哈哈哈哈。”豐雲卿背過身,大笑不止。

小鳥垮下臉,拽過正思念情郎的如夢,嬌叫:“大姐,你瞧啊,她笑我!”^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豐雲卿揉著肚子,險些直不起腰:“要是我真想打聽什麼製勝之道,也不該問你吧。”

小鳥危險虛目,俏臉覆上黑雲。

豐雲卿看向身後飄著眠州旗幟的樓船,壞心眼地挑了挑眉。

“你!”小鳥挽起袖管,見勢就要撲去,卻被抱了個正著。

“現在你身子如何,灩兒你又忘了是不是?”如夢端出長姐的架勢,低叱道。

“姐,她欺負我。”小鳥軟下`身子,卻仍舊不依不饒。

如夢輕哄著挫敗的小鳥,向某人遞了個眼色。豐雲卿摸了摸鼻子,識趣地離開船尾。

正走著,江風染著酒香,自她身邊急急行過。她舉目四顧,隻見朱雀抱著酒壇坐在桅桿上,前襟浸濕,一臉落寞。

這家夥,她收起笑,點足輕上。

“你上來做什麼。”言律也不看她,兀自灌了口酒。

豐雲卿搶過酒壇,抬起下巴:“喝酒。”說著,醇烈入喉。

“虧你還是個姑娘家。”言律斜了她一眼。

“怎麼?姑娘家就不能喝酒?”她抹過小巧下顎,細膩的手背滿是香醪,“告訴你個秘密。”

“什麼?”言律再悶一口。

“我哥哥喜歡吃糖。”

“咳……咳……”他被嗆了滿喉,“韓將軍嗜甜?”

“嗯。”她笑瞇瞇地點頭。

“你確定是那個一馬平川、勇冠三軍的韓月殺、韓將軍?”

豐雲卿白了他一眼:“當然”

“真想不到啊。”言律抱著酒壇,可勁搖頭,“想不到。”

一濤碧水以遠山為眉,青嵐漸起勾出濃濃翠黛。江風撩動著她美麗的長發,吹來遙遠的記憶。

“我爹是個天神一般的男人。”船行著,雲也行著,雲影倒映在她的眼中,似要凝成雨,“我們兄妹很崇拜他,哥哥對爹爹更是到了言聽計從、事事模仿的地步。爹爹說男兒不能流淚,哥哥就算被馬踏斷了兩條肋骨也沒眼紅一下。爹爹又說糖是女兒家的吃食,哥哥即便嗜甜也會百般克製。”細陽淡照,她的眼波柔到能擰出水來,“哥哥第一次,也是爹爹最後一次出征前,我硬塞給他一顆糖。他雖然嘴上埋怨,可眼眉都在笑。”

言律愣愣地看著她,看著那既哀傷又幸福的表情。

“當時我說啊,有些事是不分男女的,不論是習武,還是吃糖。”她撐著雙臂,偏頭暖笑,“不論是流淚,還是情傷。”

尖細的心弦兀地響起,言律倉惶轉眸,難掩痛色。

“阿律。”她掰過他的臉頰,眼對眼,定定道,“不要壓抑自己的情緒,想哭就哭吧。”

“哼,你這女人。”他端著笑,苦澀的淚涓涓漫出眼角,“你這女人……”他依舊笑著,眼中的泉匯成潺潺溪流,無聲地傾訴著他心底的秘密,“你這……”他哽咽難語,笑容越發燦爛。

高高的桅桿上,她陪他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