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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374 字 1個月前

叫聲戛然而止,一把長刀自侍女腹部穿身而過。錢芙蓉雙手握著死去侍衛的佩刀,麵色蒼白地看著串身的女子。

“殺了……”侍女張開嘴,一口血直噴向錢芙蓉。她高舉右手,猛地向身下紮去。

錢芙蓉眼珠微凸,她的喉間插著那根金釵,手腳抽搐著。幾乎是同時,相對而麵的兩人身體軟下,共赴黃泉。

這裡看來真的是地陵了,其他人都已殉葬,隻剩下我和墓主。

我慢慢蹲下,與那雙怨毒的老目對視:“錢喬致,你這一生隻做了一件好事。”

他中風似的抽[dòng]嘴角,掛下細長口水。

“雖然手段殘忍了點,可畢竟是殺了錢侗。”我歎了口氣,勾起真心真意的微笑,“十年終嘗所願,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開心的呢?”

逐漸混沌的老目閃過一縷光亮,既然你如此不甘,那我就給你個理由讓你心服口服。

我托腮看著他,斂起嘴角:“我本不姓豐,十年前我隻有六歲,眼睜睜看著娘親被爹爹含淚射死,看著爹爹身中數箭血戰沙場,看著養大我的女子不堪受辱撞死在門邊,看著哥哥將那頭畜生怒殺,看著僅存的親人一個個倒在身前。然後我被逼跳下酹月磯,十年磨一劍,我等的就是這一天。”

他眼神渙散著,再也聚不起光,終於慢慢地合上眼皮。

“看來你已經想起來了。”我站起身,揮劍將他的頭顱斬下,“死無全屍,這誓可不是隨便發的。”

眾人沉沉睡了一地,再也無法改變長眠的體姿。

幽暗的甬道裡響徹我一人的腳步,聲聲回響好似穿梭在往昔歲月。

眼前浮起一朵紅薔薇,顫巍巍地,綻放在韓府後園。

入口處的火苗跳著鬼魅的舞蹈,我走出記憶的十年,疲憊地轉動石壁上的圓盤。

“嘎……嘎……嘎……”暗門怪叫著,向一側緩緩滑開。

那道玄色身影挺立在門邊,火光在他清朗如雪的俊顏上落下修羅場裡唯一的暖色,

相顧無言,我靜靜地望進他的眸子,眼眶微澀。他站在那裡,鳳眸柔亮著如月清華。半晌,他舉起左手,期待看來。一顆涼淚輕流動在眼臉上,如最後那片秋葉遲遲不肯落下。酸楚的情緒壓抑在心頭,在如錢密浮萍久久不願散去。

“都過去了。”他清冽的嗓音如風催落了那滴淚,如雨點開了那片萍。

一步、兩步,我慢慢走出陰影,走出幽暗如夢的甬道。我放心地交出右手,他偏冷的%e5%94%87線隱約勾起,反手一扣將我緊緊握住。兩人兩影映在陰冷的石壁上,此身恍若置身黃泉。再次經過掛著錢侗屍身的鐵鉤時,修遠將我拉到懷裡,他長臂收緊止住了我身體難抑的顫動。

“別看。”他在我的鬢間耳語。

我下意識地埋進他的%e8%83%b8膛:“我沒殺錢家人。”

“嗯。”

“我真的沒有殺他們。”我重復著,不知是在說服誰。

“嗯,我信。”修遠攬著我一步步向上走著。

心頭回旋著腐敗的氣息,讓我很是恐懼:“也許哪一天。”我攥著修遠的錦衣,嘴角滑下一縷悲涼,“我也會變成殺人如麻的惡魔。”

“不會。”他聲音簡短而肯定。

我仰首看著他,隻見鳳眸如春潭,幽深而溫暖:“因為在那之前,我會將你拉回來。”

仿若荒原上的那縷長煙,靜靜地指引著前途,清淡卻不失邈遠之意。壓抑的%e8%83%b8間像是裂開了一道口,露出怦怦亂跳的真心。我幾乎是一頭撞進他的懷抱,用盡全力地環住他的窄腰,緊緊地、一輩子都不要放開。

“你要往前沖,我就陪著你。沖累了,我就守著你。”溫暖的語調低沉溢出,充實著我的心房,“不用怕,卿卿。”他捧著我的臉龐,眸光如細陽暖照,“不論你選擇什麼樣的前途,今後都不會一人上路。”

“修遠……”愛戀不知何時已洶湧成潮,乾涸的心田轉眼已成滄海。

他按著石壁上的火把,笑得如閒雲般清雅:“準備好了麼?”

我轉身麵向森暗的石門,自信滿滿地向他頷首。

隨著石門的開啟,驚天火光陡然將我身後的暗影吞噬。喊殺聲、哀嚎聲不絕於耳,到處是鮮血淋漓。心中再沒有墮落的恐懼,因為始終有人與我同行。

……

“義軍誓不擾民!”

“請父老鄉親放心安寢!”

義軍的傳令兵驅馬疾馳在街道上,洪亮的喊話聲回蕩在六街九衢。我身著束身鏡甲,駕著踏雍穿城而過。臨街的民宅商鋪紛紛閉戶,發出倉惶的下閂聲。

“籲!”我勒緊馬韁,險些撞上急急奔來的阿律。

“這麼快?”我翻身下馬,疾步走上城樓。

“慶州州師就駐紮在距離汾城不過五十裡的夏縣,我們才剛奪了城門他們就到了。”阿律緊緊跟在身後,“巳門那邊呢?”

“已經能看到慶州水師的軍旗了。”我腳下不停地答道。

巳門是汾城唯一一道水門,義軍雖然占據了這道城門卻沒有船艦相護,隻要慶州水師以鐵甲船相撞,不用很久即可攻陷。也因此五千義軍在那兒駐守了三千人,也因此修遠給我穿上銀甲便將我驅離巳門。

我奔至女牆邊,扒著城垛向下看去。城下黑壓壓的一片,桂色月下一麵精致繡旗迎風展揚。

“樊?”我望著旗上鬥字,念道。

“樊曄,慶州州師左將軍。”古意再指向左側,“大人請看那邊。”

“馮?尤?”又是兩麵大旗。

“馮嘉、尤屠之,州師中將軍和右將軍。”古意頷首挺立,語詞清晰地說道,“這三人不分別攻打另外幾個城門,反而齊齊聚在酉門之下,這是由於酉門城牆最低、修繕極少,攻之極易。大人,不如讓其他城門的義軍全都聚集此處共同抗敵。”

“不。”我迎著夜風虛起雙目,“守城求穩,怎可棄守他門,若被敵軍發現,就悔之晚矣。”

“底下是慶州精銳三千,城上隻有遊勇八百。”古意不由惱聲,“您看看他們的雲橋和臨車,再看看義軍手裡的破銅爛鐵。不集中兵力,怎能敵的過?”

“古意啊。”我指向城下,笑問,“說說,你都看到了什麼?”

“大人,你是在開玩笑?”他忿忿瞪目。

我轉過身,束起的長發隨風橫飛。我厲目掃向四下,看得兵士們紛紛垂眸。

“怎麼?怕了?”我背著手,沿著女嬙一路走去,“大家有沒有想過為何慶州州師掛的不是軍旗,而是三位將軍的私旗?嗯?”

三兩個人抬起頭,滿目猶疑。

“大家還有沒有想過,底下的那群人明明比咱們多,攻城的武器明明尖銳難擋,可為何他們兵臨城下隻是按兵不動,絲毫沒有攻城的跡象?”

“為何?”一個拿著鐵戟的小夥子一出聲,引得眾人舉步向前。

“為何?”“為何?”“大人請說。”

“打出私旗也就意味著他們出兵不為責任,而為私利。”我靠著冰涼的城牆,睨視下方,“有了私心就開始瞻前顧後,打過仗的都知道,攻城戰中先攻者損兵最巨。樊馮尤三人誰也不願吃著個虧,平白無故成為別人的墊腳石,所以也就踟躕不前,隻圍不攻。”

“而且。”我昂首望向東邊,“他們都知道隻要水師殺入巳門,那酉門也就不攻自破。他們隻要等著城門打開,便可大搖大擺地進城搶掠。”

“所以關鍵在巳門?”阿律接口道。

“是。”巳門是咽喉,而修遠則是我的咽喉,所以絕對不能坐以待斃。思及此,我沉聲道:“阿律。”

“大人。”

“你帶人去錢府,將老賊值錢的東西全都給我拖過來。”

“是。”

“古意。”我再喚。

“大人。”

“你去調十車油過來。”我望著繞城緩流的護城河,淺淺勾起%e5%94%87角,“本官自有妙用。”

暗雲如絮羞掩中天圓月,那剎間碾破琉璃萬青。我劃落長劍,士兵們人手一壇,趁黑將煤油倒入護城河。

忽地,左後方強光乍顯,因月而隱的暗影曳了滿地。我心跳如鼓望向身後,橘色火勢沖天起,將東方映的如同白晝。

“水師來了!”“來了!”城下發出興奮的高吼,剛才還萎靡坐地的士兵紛紛起身。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網⑥提⑥供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立!”“立!”隨著指令兵的叫喊,龐大的雲橋和臨車緩緩架起。

“樊家軍準備!”“馮家軍(尤家軍)準備!”

“丁!丁!丁……”數十道銀光劃過,碩大的鐵爪勾上吊橋。“走!”隨著一聲暴吼,百十個士兵拽著鐵爪下的長繩,試圖拉下吊橋。一旦吊橋淪陷,那護城河的功效也就蕩然無存,脆弱的城牆就將暴露在他們強大的攻城車具前。

我肅肅而立,拉弦滿弓,讓阿律點燃箭頭的布絨。

“放!”我厲吼的瞬間,手中的火箭共著士兵們的火把飛向浸濕煤油的吊橋,落進浮著油膜的護城河中。

轟然間,護城河如一條火帶,炙熱的火光沖迎而上,嚇得州師軍士奔離駁岸。吊橋上繚繞的火%e8%88%8c沿著鐵爪下的長繩鬼邪而下,燒斷的繩線墜落在士兵們的身上,痛叫不絕於耳。

“鎮定!鎮定!”三軍令官見狀大叫,“退!退!吾等坐等門啟!”

半個時辰後,吊橋被燒得僅剩黑灰。因其他幾門的效仿,護城河上的油膜不少反多,赤辣辣的火%e8%88%8c越燃越高,城垛邊的義軍都被熏紅了臉。火河以西數丈外,三姓軍士下馬解鞍,倚著兵器懶懶而立。

“大人,都拿來了。”阿律氣喘籲籲。

“好。”我回身望著滿滿幾十箱的金銀珠寶,再看了看麵色酡紅的義軍們,再揮銷魂。

喑……

隨著一聲劍鳴,金光銀光飛下城樓,全數砸到了當中的樊氏軍列中。

“錢!”“真的!是真的!”樊家軍隊騷動起來。

“金元寶啊!夠老子嫖十次花魁了!”

“他娘的,馮字營的跑過來乾什麼?”

“尤字營的搶什麼!這是老子的地盤,把元寶給老子放下!”

“去你的地盤!樊字營滾開!”

“你們也拿夠了,該換我們馮(尤)字營了!”

“他娘的找打!兄弟們上!”

“操你娘的真來?”“早就看你們樊字營的不爽了!”

“打什麼打!直接上刀子!”

我望著城下揮戈相向、貪財自亂的雇傭軍,輕喚:“古意。”

“大人。”

“現在你該明白了吧,真正的精銳,銳不在器而在心。城下的連散兵遊勇都稱不上,隻是匪類。”我冷笑睨視,再給一千人我定能將他們全部包圓。

“轟!”沒有任何預兆的巨響驚得我愣在原地,城上士兵反射性地蹲下。

“轟!”又一聲震天動地。

“是巳門方向!”阿律大叫。

“轟!”

東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