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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377 字 1個月前

出薄血,嘴裡滿是甜腥味。我舉盞與之碰杯,滑喉而下的辛辣差點起我心頭的那把火。忍字頭上一把刀,一刀一刀將我割得鮮血淋漓。

“吃菜,吃菜。”老賊堆起笑紋,我恨不得一拳打碎他的顴骨。

“侯爺真是太客氣了。”我嘴角揚得很高,隻因淺淺的笑絕對掩不住臉上的真情。

“哎!”錢喬致突地一歎,緩緩將玉箸放下,“養不教,父之過。犬子錢侗怠慢了使臣,老朽實在有愧啊。”狡詐的老目放出精光,他偷瞥而來。

我麵不改色地哂笑道:“牧伯近來春風得意,我豐雲卿一芥微塵又哪裡能入得了那雙高眼……”

“使臣可不要妄自菲薄。”他假意安撫著,身子微微傾來,“眼見明珠蒙塵,老朽甚為痛心。”

“哦?”他身上的腐敗味幾乎讓我皺眉,我按下%e8%83%b8口翻動的酸水,拂袖為之斟酒,“就不知哪位英雄能慧眼識珠?”

錢喬致向身邊僕從使了個眼色,我身前的矮桌被拚到上位。

“叮。”他主動與我碰盞,“願求明珠!”

“真不容易啊。”我沾酒潤%e5%94%87,半倚半靠在桌邊:“進府逾十日,雲卿總算盼到了侯爺的垂青。”老賊的戒心可真夠強的,若不是明王遲遲沒有消息,他又豈會這般求我?

“使臣這可誤會老夫了,都是那豎子……”

我揚手止住老賊的辯駁,笑道:“過去種種休要再提,雲卿隻問侯爺一句話,侯爺可是真心?”

老賊麵色一凜,厲言道:“若有虛言,我錢喬致定死無全屍!”

我深深地看著他,心中反復回味著這句毒誓。半晌,我把玩著玉杯,輕輕開口:“這麼說即便明王還活著,侯爺也不會再猶疑了?”

他老眼微顫,旋即被假笑掩住:“那是自然!”

起事就在近日,一定要讓老賊心甘情願地將脖子伸進繩索,千萬不能讓他留有後招。思定,我微晃玉杯,睨視蕩漾的金色香醪:“雲卿真為侯爺不值。”

酒盞停在他的%e5%94%87邊,錢喬致凝神看來。

“前幽人皆道侯爺乃世之奸佞,陷害忠良隻為私欲,弒君賣國僅為榮華。”我漫不經心地看著他愈暗的老臉,繼續道,“四州子民還道,侯爺乃暴君紂主,課捐重稅但為己富,苛民日厲玩樂不止。”

眼見老賊已到爆發的邊緣,我語調忽地一轉,歎了又歎:“天可憐見,侯爺背了多大的黑鍋,背了多久的黑鍋啊。”

他臉色微緩,眼中竟是迷惑。

“乾城一戰讓韓將軍墜崖殉國的是何人?與荊合謀毀約,逼幽憫王引頸自戮的是何人?不派兵護衛四州,反而白白鯨吞四州錢糧的是何人?”我再近一步,沉聲道,“逆謀犯上,讓侯爺賭上身家性命卻又惶惶不可終日的又是何人?”

錢喬致猛地瞪眼,似已恍然。

“逮了隻替罪羔羊,又平白撿了個大便宜。這樣的好事,誰不想要?”我轉眸看向他,“所以侯爺啊,您是臭了自己香了別人,窮了四州富了他地。冤啊,冤的很吶。”

老賊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垂眸想著。

“雍國掠得前幽一十六州,表麵上明王獨占十二州,而實際他已悉數擁有。侯爺僅存的四州在陳紹眼中不過是產奶的母牛,待饑荒缺糧時便可烹之。如今侯爺康健,他尚且如此。而侯爺欲將獨子托之,這無疑是羊入虎口,送上門讓人吃乾淨。”我含了口酒,微微搖頭。

他緊握雙拳,老目微虛。

苦一下,再給顆糖吃,這是忽悠人的道理。我語含真誠,再接再厲:“明王膽敢騎在侯爺頭上作威作福,他狠的不外是個兵字,而侯爺缺的也正是這個兵字。密信侯爺應該看過了,吾王願將降青的劉家軍盡數歸還,那些人可是侯爺的親兵。”

“當真?”他拔高了語調,眼中竟是興奮之意。

“王上禦筆豈可有假?”我麵露恐慌,“就算借雲卿一萬個膽子,雲卿也不敢假傳王意啊。”

“好,好。”他笑得滿臉褶子皮,“好好好,臣遙謝王上隆恩。”

“侯爺莫急,這一切還得等雲卿回國報信,可……”我按下他拱起的雙手,轉眸看向座下意氣風發的錢侗,“雲卿有沒有命離開慶州,這還是個未知數。”

老賊冷眼瞧去,稀疏的胡須微顫:“使臣放心,錢家的家事老夫自有打算,子微不足懼。”

“侯爺真是老當益壯啊。”我仰首將香醪乾盡,嘴角浮出冷笑。

我就等著,等著你自毀左膀右臂!

“爹爹。”嗲嗲一聲惡心的我差點噴酒,錢芙蓉穿著桃色春衫,酥%e8%83%b8半遮半掩,“今日可是女兒先邀使臣的,沒曾想卻被爹爹搶了去。不依,女兒不依。”

“哦?”錢喬致看看我再瞧瞧她,拈須笑道,“使臣就別陪我這個糟老頭子了,你們年輕人在一起好好說說話。”

“多謝爹爹。”她向我拋了個媚眼,嬌聲問道,“使臣可否賞臉,與妾身同放紙鳶?”

我眼眉彎彎,滿是明媚的笑:“求之不得。”

春風綠柳等閒過,亂花深處現飛鶯。

一樹梨花一樹白,一瓣馨香飄落在%e5%94%87上。我凝神望著那隻夜月同眠的紙鳶,伸%e8%88%8c將花瓣含進,漫不經心地嚼香。

“雲卿……”

同樣的兩個字被這女人一喚,讓人頗不舒服。我藏起心頭的不悅,偏首正對錢芙蓉迷戀的目光。

“嗯?”寬袍微浮,我溢出淺笑。

“這個紙鳶你可喜歡?”她捧著一隻鴛形風箏,媚眼看來。

“夫人可有筆墨?”我接過紙鳶,正反打量著。

“來人啊,奉墨!”

趁著她主僕走神的剎那,我將那卷蠟包的紙條填進鳶尾的風哨。

“雲卿。”錢芙蓉攏著衣袖,翹起蘭花指,頗具風情地研起墨來。

我輕挑眉,揮毫寫下半尺見方的兩個大字。

“同……眠?”她拖長尾音,偏首看來。

“鴛鴦同眠,芙蓉。”我拿起風箏測了測風向,垂眸笑著,“你說事成之後,你我之間有沒有可能呢?”

“雲卿。”左臂收到軟綿綿的碰觸,她柔順靠來,眼中滿是春意,“要喜歡上你,真是太容易了。”

容易就好,我迎著春光灑笑。

紙鳶半起在空中,氣喘籲籲的侍女紅著臉將線盤交到了我手裡。紫色官袍迎風吹起,我假作不甚,隻見線盤飛速滾動,那隻紙鳶禦風直上乾雲霄。

“竟是隻啞鳶!”錢芙蓉惱道。

風哨沒有響,正如我所料。

“哎,和別人家的纏起來了!”侍女們指著天上兩隻相互環繞的風箏,大叫。

“哪家的黑風箏,真晦氣!”錢芙蓉冷哼一聲,將牽引的蠟線剪斷。

風乘萬裡一線牽,慵花醉柳與誰眠。

即便你錢府暗衛森嚴,我也能得償所願。

“雲卿。”錢芙蓉陰冷著雙眼,看向梨花叢中。

和暖春光下,滿樹白花如雪似玉,將十七姨太的春裝襯得越發猩紅,艷艷的極近血色,刺眼非常。

錢芙蓉毒辣的目光浸透在那個安靜的寶貝身上,她掀了掀微厚的%e5%94%87:“你且放心,沒幾天這四州就將成為我無雙夫人的妝奩。”

她曲起五指,隻聽啪地一聲,枝頭零落千瓣雪……

……

“呃……”我俯身乾嘔著,痰盂中的酸水帶著血色。

“吃了頓飯,一直吐到現在。”阿律遞來一杯溫水,“都兩天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妊了呢。”

我眼中含著淚,忿忿瞪去。

“不要亂說。”艷秋竟學會了翻白眼。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這十六年來最難忍受之事,莫過於同老賊把酒言歡。吃的好似爹娘身上的肉,喝的如同畫眉他們體內的血,每一口、每一杯都讓我難以下咽。腐敗的酒肉在我的胃中發酵,讓我不得不全力嘔著,隻恨自己不能將整個胃嘔出來。

“以後不會喝就不要喝,省的回來作孽。”阿律點上燭芯,幽暗的室內陡然明亮了許多,“昨兒二更我就被吵醒了,今天再一瞧,嗬!好家夥!園子裡的護院多了一倍。每半刻就有一隊人經過,看這架勢絕對是出事了!”

端著茶盞,我一口接一口的喝著。出奇的靜默濃在玄夜中,於燈影下悄悄暈開,似融水濃墨,一層層由淺入深。

我掀了掀眼皮,偏眸望向雲中圓月:“就是今夜了。”

突地金石激越,隻聽園外喊殺聲紛亂。

阿律一擰眉,飛身竄上房簷。

“艷秋,快收拾東西。”我放下茶盞,肅肅道。

“是。”

“大人不好了!錢府起亂了!”阿律大叫,急掠入門,“園外全是火把,夾牆裡也全是武夫!”

我將東西塞進他手裡:“待會兒你帶著艷秋往雲浪紙齋去,然後鳴放這顆七彩煙花。”

“那你呢?”阿律嚴肅了麵容。

“大人……”艷秋手上一軟,包袱散亂在地。

“我可是錢喬致的保命符。”我俯下`身,幫他撿起衣物。

“太危險了!”阿律一步跨到我身前,“果然如殿下所料,你這女人根本就是來賭命的!”

眼前再次飄起衣衫雨,艷秋愣在原地,如五雷轟頂。

地上的影子忽動,阿律立起手刀突然向我腦後劈開。我移步避開他的偷襲,冷道:“一,信我然後帶著艷秋離開;二,被我打一頓後還是帶艷秋離開,選一個吧。”

阿律臉上的假麵抖動著,半晌他不甘願地垂下手刀:“哎!”

打鬥聲欲進,被鎖住的院門忽地被人踹開,三五個著著藍色短衫的武夫沖進茶苑。

“牧伯府的護院?”阿律驚道,“錢家家變了!”

“殺!殺無赦!”數道銀光閃過,藍衣人被隨後趕來的赭衣家丁團團圍住。

飛起的刀劍砍傷了苑中茶梅,跳躍的火星竄上枝頭,焰光吞噬了半開的香花。

“錢侗殺我幼主,今日一個都不能放過!”領頭的侯府侍衛大吼。

“休要胡說!”牧伯府的藍衣人眼見不敵,噴血罵道,“錢侯老狗騙我主人前來殺之欲快,簡直畜生不如!”

當中一人忽地突出重圍,舉刀向我沖來:“背棄我主投奔老狗,青國小兒拿命來!”

我抱%e8%83%b8看著,未及跟前他便被身後一刀砍斷了脖子,一雙眼睛依舊睜著似有不甘。那顆腦袋滾著滾著,撲通一聲沒入錦水。赭衣家丁出手狠辣,轉眼便將牧伯府的藍衣人消滅殆盡。適才暗香沁月的茶苑儼然成了午門菜市,濃濃的血腥味充斥其中。

“使臣!”為首那人抱拳看來,“今夜恐怕不太平,我等奉命請使臣移地暫避。”

踏出苑門的那刻我含笑回望,隻見血色月下艷秋踉蹌跑出,妖美的眸子裡滿是震驚。他愣在原地,將手中的包袱緊了又緊。阿律站在門邊深深地吸了口氣,旋即勾起艷秋的細腰向牆外飛去。

如此便再無後顧之憂,我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