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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367 字 1個月前

轉過身,這一次我放心地將後背對著他,終於卸下了心防。

“踏雍!”我朗聲高喊,隻聽烈馬嘶鳴,一道光影脫出馬群。我勾過韁繩翻身而上:“出發!啟程去慶州!”

古琴台下,一濤碧水滾滾南流,俊俏了多少個春秋……

夜行江畔,下弦月如一葉扁舟行向西天,一顆啟明高懸蒼穹,東方透出隱隱的橘色。

我騎著踏雍行在車馬之前,周圍風聲漸止,忽地一隻水鳥驚起浦邊。

“大人。”

我豎起掌,止住 古意的輕喚。他勒緊韁繩向後做了個手勢,身後眾衛紛紛抽出馬刀。

我從馬袋裡取出一個饅頭,邊搓著麵球邊轉眸掃視。又一隻、兩隻、三隻水鳥飛起,我一顫掌,飛出幾個白團。

隨著數聲驚叫,蘆葦邊、護堤後倒出數十個身影。

“嗚~娘!好疼啊,娘!”

怎麼還是小娃娃,我瞠目結%e8%88%8c地看著眼前的蝦兵蟹將,老的老、小的小,破衣爛衫的好似流民。

“何人膽敢阻道!”古意一聲吼,嚇得十幾個孩子嚎啕大哭。

一個高狀的漢子自密密的人群中走出,他輪廓方正,一對濃眉飛入兩鬢。

“雍土混戰,我們都是出來逃難的。”他穿著補丁打補丁的粗布衣,氣勢與周圍的男女老幼格格不入。

我仔細地巡視一周,發現迥然有異的不止他一人。

“嘖,運氣真好,碰上流民打劫了。”馬車裡傳來阿律幸災樂禍的調笑。

“錢物我們可以不要。”壯漢警惕地看著我身後的人馬,壯膽似的舉起銀亮的大刀,“但要把衣服和路引留下!”(路引:即入城過邦的通行證。)

果然不是流民,我看著他刀把下飄動的詭異紅結,勾起%e5%94%87角,原來如此啊。

近處的老少直直看來,神色有些愣怔。

“想要路引?”我暗運真氣,銷魂脫手而出。隻見一道銀鏈圍著眾人飛繞一圈,轉瞬又飛到了我手中。

“娘哎!”一個男人滴溜著褲子,嚇出了一泡尿。

“我的胡子!我的胡子!”

“哇……娘!我的小辮子不見了!”

“虎子,虎子,小辮子沒什麼,快看看‘小鳥’還在不在!”

一時間,慌亂聲四起。

“還想要路引麼?”我吹掉銷魂白刃上的胎毛,劍身發出森冷的清音。

“妖怪!妖怪!”百多號人哭爹喊娘地四散逃竄,隻留下十來個漢子,他們抽出別在腰間的大刀,十幾條紅結在闌珊的夜色中格外顯眼。

“留下路引!”為首的那人壓低身體,擺出隨時將要攻擊的架勢。

我騎著踏雍,慢慢靠近那夥人。他們警惕地後退,後退,而後退無可退。我俯下`身,輕聲道:“誓殺錢賊,血酬將軍,你們是前幽的義軍吧。”

“你!”漢子們恍惚了神色。

我盯著那些紅結,再道:“前幽義軍以簪心結為標誌,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實,被認出來是必然啊。”

他們忿忿地緊了緊眉。

“自前幽滅國後,酹河西岸崛起一群義士。他們痛恨錢喬致陷害忠良、賣主求榮,不惜舉全家之力誓殺之。可怎奈錢氏爪牙遍植西南,這些人非但沒殺成錢喬致,反而失了戶貼成為流民。”我睨視下方,慢聲道,“沒了戶籍隻能東躲西竄,而這些年西南的前幽遺民受盡錢氏盤剝。這些義士聯合百姓、振臂又起,形成了人數近萬的義軍。幾年內數次起事,卻每每被州師鎮壓,在下可有遺漏?”

“誌哥!”其他人驚慌失措地看著為首那人。

“而今你們攛掇附近鄉裡攔路搶劫,不為錢財卻為路引。這是因為錢氏謹慎,沒有路引者不得入城。”我直麵那位誌哥的厲目,“要是我沒猜錯,你們又要起事了,可對?”

“誌哥!”“誌哥!”“宰了這個娘娘腔!”“這家夥全知道了!”

我玩味地挑眉,這一句完全證實了我的猜測。

“閉嘴!”誌哥狠斥道。

我玩著腰間的玉佩,漫不經心地啟%e5%94%87:“不瞞眾位,在下的路引上有十來個空名,要帶你們入城也是輕而易舉的事。”空出來的那十幾人已被毀屍滅跡。

誌哥深吸一口氣:“有什麼條件?”

“是個聰明人。”我加緊馬腹,安撫著開始暴躁的踏雍,“條件就是助我殺錢賊!”

十幾雙眸子顫動望來。

“什麼?”“什麼?!”

我調轉馬頭,沖身後淺笑:“這簪心結是韓柏青那代的軍屬為遠在戰場的家人祈福用的,裡麵有十二股紅繩,象征著月月平安。”

“你怎麼知道!”誌哥的聲音有些激動。

我望著微熹的晨光,輕聲道:“因為我娘也編過。”而且她是第一個開始編的。

“信我的話,就跟上來吧!駕!”我一抽短鞭,逐日而去……

……

“你是官?”騎在馬上的男人擰眉看來,他叫齊大誌,看樣子是義軍中的上層將領。

我撫了撫剛換的深紫官袍,沖那十幾個裝扮成侍衛的漢子哂然一笑:“是,可我是青國的官,是來取誅滅錢氏的官。”

“青國?”齊大誌催著馬,在我身側繞了一圈,“你既是韓家軍的軍眷,又是青國的官。”他喃喃自語著,“你認識韓月殺韓將軍?”

我好笑地看著他:“我和他一同在戰場上打過滾,算是很熟吧。”

“那、那……”這個八尺大漢竟臉紅起來,他身後的男人們也興奮而又局促地看來。

我望著緩緩放下的吊橋,沉聲道:“事成後,我可以將你們引薦給韓將軍。”

“太好了!”

“太好了!”

厚重的城門徐徐打開,一個錦衣男子領著十多人含笑迎上。

“慶州牧伯錢侗親來迎接青國使臣!”城上唱和著。

“錢侗!”“是那個狗崽子!”義軍切齒低罵。

我用傳音術厲道:“小不忍則亂大謀,韓家軍要的不是血氣上頭的烏合之眾!”

身後霎時沒了聲,隻剩粗粗的喘熄。我向古意遞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地將我們的人調到前方,擋住了難掩恨意的義軍。

我翻身下馬,迎著早春麗日燦爛笑開:“在下乃青國禮部尚書豐雲卿,奉吾王之命特來相交西南四州。”

慶州官吏抽吸止步,眼中流過亮采。為首的錦衣人略有停滯,隨後疾步走來。

我禮貌地對上他的黑眸,心跳驟然消失,像是墜入了時空海,眼前的一切陡變……

那是十年前的酹月磯啊,就是這雙眸子,殘忍地映著竹韻、全伯徐徐滑落的身體。就是這雙眸子,狠戾地映著弄墨染血的嬌軀。就是這雙眸子,森冷地看著我從丈許危崖墜落,冷的好似酹河臘月裡刺骨的寒水,讓我畢生難忘。

“豐尚書,我乃慶州牧伯錢侗。”恍惚間,錦衣人親熱地靠近。五感扭曲著,他好像遍染血跡,散發著濃濃的腥臭。

我一咬牙沖破眼前的幻境,緩緩地、緩緩地彎起眼眉、彎起%e5%94%87角:“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見笑、見笑。”他熱絡地為我引路,“在下特地備了酒宴為大人洗塵!”

“麻煩牧伯了。”我柔化著語調。

“不用如此見外,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耳邊響著錢侗暢然的笑聲,我偏首望向緩緩合起的城門,心中有了計較。

倚劍長嘯破春日,萬裡誅殺萬裡雲。

起吧,故國的風……

踏破故國好風光°思°兔°網°

連綿多日的雷聲終於平靜,窗外雨潺潺,輕妙的落音不知在傾訴誰的心事。煙色窗紗下一燈如畫,艷秋望著紗罩上描繪的黛色山水,一時失了神。

他該怎麼辦?

細密的眼睫微顫,覆在臉上的假麵很是冰涼。他纖長的指在雕花匕首上來回遊移,半晌又蜷了蜷,輕輕撫上%e8%83%b8口。不似周圍的輕軟,這裡的衣料略有些硬,夾層裡藏著一封足矣置人於死地的密信。

“到了慶州,隻要將這封信呈給重金侯即可。”臨行前負責送藥的接應如是說。

當著來人的麵,他服下了每月一粒的解藥,收好了這件內有蹊蹺的衣服,然後一如既往地躺下承歡,死魚般地任接應玩弄。因為他知道,若反抗下月的解藥也就沒了。以前他也求死過,畢竟他也曾經是人,也曾經過不了畜生般的日子。可毒發時那種求生不如求死不得的滋味,讓他再沒勇氣去做人了,再沒……

直到,直到那天,那人給了他這把匕首。

“艷秋,你是人,不是奴。被欺負了可以還手,千萬不要逆來順受。”

那一刻,他本已死寂的心毫無預兆地蓬搏起來,還能做人麼?他還有資格再做人麼?

眼中滾著熱液,艷秋撫著手邊的書卷,一下一下地,滿含珍惜。

嫁禍、離間,這樣的齷齪手段他見得多了,也做過不止一兩次。可如今卻下不了手,他寧願再嘗一次不生不死的滋味,隻要能跟著那位大人,隻要能再過幾天人的日子。

幾天,幾天就好,他知足了。

思潮漸定,艷秋拾筆掭了掭墨,照著一冊黃頁一筆一劃地開始臨摹。除了這張臉、這個身子外,他並非一無是處啊。滿是傷痕的心頭湧動著一種屬於人的情感,漸濃的驕傲。

“豐使臣?”煙色的窗紗投下一道陰影。

“誰?”坐在外間的艷秋出聲應道。

“牧伯家宰錢平。”

艷秋氣定神閒地將案頭的文書收好,起身打開中門,輕漫的雨滴順勢飄入。

“有事麼?”艷秋聲音平平。

“呃……”門外的短須男子看著他有片刻失神。

這個艷秋明明長得極普通,卻有著一雙勾魂的媚珠子,實在是太不搭調了。

“家宰?”艷秋低聲提醒。

“啊!”錢平陡然回神,半邊身子已滿是雨跡,“我是奉命來看看使臣住的可順心。”

艷秋撇過身:“外麵雨大,請進吧。”

“啊,多謝。”錢平進了門,眸子徑直打量向內室,“使臣已經睡了麼?”

艷秋奉上一盞茶,頷首道:“我家大人剛躺下。”

錢平心不在焉地呷了一口,不想被熱茶燙了嘴:“嘶……才酉時就進房了?”

艷秋不露痕跡地擋在內室前,謹言道:“我家大人在路上顛簸了幾日,加上他的身子又不大好,所以……”

“大人……啊……”內室隱約傳出呻[yín],床板吱吱作響。

身體不好?錢平打趣地看著垂眸不語的艷秋,胡須微翹,怕是太好了吧。

內室的聲響漸止,帶喘的音調緩緩飄出:“誰來了?。”

“小人是牧伯府裡的家宰,奉我家大人的命特來看看,不知使臣住的、用的可滿意?”錢平趁機移步上前,透過門縫向內望去。床幔被掀開一個角,雙眼迷蒙的豐使臣脫力地倚坐著,身後的絲被攏成一個人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