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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379 字 1個月前

說道,“傳說聖賢帝巡遊列土時獲聞酹河渡口是陰間的鬼門關,就在這裡奏了三天三夜的琴。適時恰逢鬼月,百鬼夜行竟不能靠近聖賢帝半分。臣子皆歎帝乃真龍天子,孤魂野鬼與之為天地兩重。帝聞言大怒,斷琴絕弦,從此不再弄曲。”

他是想以琴聲招魂吧,可眠月啊,終究還是履行了諾言——生生世世與君絕。

當最後一縷夕陽付諸流水,夜色在古琴台上流溢,似撥響了潺潺琴音。

“大人。”篝火照在朱明德奸猾的眉宇間,顯著幾分詭異,他今天可特別殷勤,連吃飯都湊到了我們這群,“此番能與大人同使慶州,實乃三生有幸啊。”

“哦?”我慢慢地啃著饅頭,斜眼眈去。

“大人在朝堂上那般魄力!”他一卷長袖,演起戲來,“豐雲卿若有虛言,誓同此笏!”

艷秋放下瓷碗,眸色微亮地看著我,橘色的火光為他平添一抹艷色。

“大人若無十分把握又豈會如此豪氣?”朱明德眼珠不安分地滾了又滾,“明德能同大人共創偉業,真是祖上積德、祖上積德啊!”

“哈!”半跪在我身邊的阿律突然出了聲,若說是受了杖刑屈膝也是不能的,他怎麼這個姿勢?

“朱大人,您是走了眼了!”他喝著一碗菜粥,手中的饅頭未動半口。

“走了眼?”朱明德微訝地看去,“此話怎講?”

“我家大人哪有什麼把握?他無非是想碰點子吃糖,空手套白狼!”阿律惡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出行前他連後事都交代好了,我和艷秋都是寫了絕命書才來的,壓根~就沒打算回去。”

“什麼?”朱明德滑坐在地,顫顫地望向艷秋。

艷秋瞧了他一眼,算是默認了。

“大……大……大……”朱明德麵如土灰,稀疏的八字胡狂顫,“您何苦……何苦……”

“所以說朱大人啊,這裡最傻的就是您了,主動來送死。”阿律表情生動,語調哀婉,“不過也好,鬼門關上多了個同路人。”說著他呼呼地喝下菜粥,一抹嘴%e5%94%87白牙泛著冷光。

朱明德愣坐了半晌,又忽地站起,目色狼狽地瞧了我一眼:“大人,下官吃的有些多,要去江邊走走,您慢用、慢用。”

吃撐了?我看著他剩下的大半饅頭不禁輕笑,下麵豺狗會選擇怎樣的路呢?

“奴吃飽了。”耳邊傳來艷秋的蚊聲。

奴?我攢眉瞥去,卻見他艷麗的眸子又恢復成死水一般的沉寂。

“這點就飽了?”我看著他放回的兩個完整的饅頭,微微虛目,“怎麼?今天一個個都不吃乾糧,想成仙麼?”

阿律突然被噎住,兀自猛咳。

艷秋慢慢跪下,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在被用之前,奴隻能吃稀食。”

我死死地瞪著他黑的發亮的細軟發燒,冷聲道:“抬起頭來。”

黯淡的麗眸乖順地看來,艷秋乖順的像個人偶。

“你就這麼瞧不起自己?”竄起的火苗灼熱了我的臉頰。

他麵無表情,沒有辯解的跡象。

“艷秋。”我伸直勾起他精巧的下顎,“我看中的可不是你的臉啊。”

他長睫微顫,眼中浸染不解之色。

“阿律,去給他做個假麵戴上。”我收回手,慢慢起身。

“大人……”艷秋跪走一步。

“你的樣貌確實太出挑了,如今我尚能保住你,待進了慶州就難為了。”我睨視下方,“戴上吧,省的麻煩。”

那雙艷眸仿若注進了活水,蕩漾著生動的漣漪。

我指著他未動的饅頭,沉聲道:“長高長壯才是男人,這些全都給我吃完。”

“是……”艷秋捧著細白的饅頭,紅%e5%94%87顫顫勾起。

“阿律。”我漫步走向古琴台,江風翻動著寬袍,飛揚著濃重的衣色。

“大人。”他小步跟上。

“今晚讓大家假寐。”我抹開眼前橫飛的發帶,“你給我看緊艷秋。”

“是。”阿律頓了頓,輕聲問道,“如果他真的是細作,那……”

琴台下江濤拍擊著石壁,發出淒然的聲響。我輕撫腰間的玉佩,緩緩開口:“那就給他個痛快吧。”

“是。”阿律的聲音也有些啞,“那孩子也許,也許不是……”

“嗯,但願。”我負手而立,深深地歎了口氣。

白露籠水,波光灩灩,江上漁火星星點點。

我藏起惆悵的心緒,沖他微微一笑:“阿律,最近你好像都在吃稀食啊,嗯?”

阿律臉皮微動,震散了麵上的鬱色:“哈~哈~”笑得極之勉強。

“我要沒記錯的話,啟程前夜為你餞別的好像是林門主吧。”我將笑意渲染加深。

“哈哈哈。”他眼珠散動。

“聽說那天半夜林門主從你的房裡驚慌逃出,而且還衣衫不整、滿身酒氣。”我捅了捅他的肋骨,“恭喜啊,終於得手了。”

“呿!還不是你害的!”他伸腳踢來,“要不是你腦袋進了水,牽累我來送死,我、我、我至於……至於孤注一擲麼!”

“阿律,你放心。”我凝著古琴台日漸斑駁的廊柱,%e5%94%87角浮起淺淡的笑意,“我們一定能活著回去,一定能。”說完,我點足飛起,跳躍上黛暗的簷角。

身後,阿律的一聲輕喟隨風而逝。

“但,師兄是不會原諒我了,不會了……”

耳畔濤聲延綿不息,我停在江邊挺拔的白楊上,倚枝靜聽。

“大人,您先別沖動。”樹下一個高大的侍衛扯住朱明德的衣袖,“三殿下不是交代了麼,讓我們等到豐尚書拿下西南四州再出手,到時候那功勞可全都是咱們的了。”

“啊呸!”朱明德啐了他一臉口水,“功勞?啊?功勞?!那毛小子根本就是來賭命的!還功勞!”他氣的渾身顫唞,“要再不下手,等進了慶州你我就真真要陪他送命了!”

“大人,您也隻是聽他的那個僕人說說,怎麼能就此篤定呢?”

“鐵護衛,本官浸%e6%b7%ab官場數十年,眼光可比你要毒的多。”朱明德擺起官威來,“先不說那個僕人說話時語調有多真切,光是艷秋的反應就足矣說明問題。艷秋可是三殿下送去的禮啊,也就是咱們的人。”

哦?聽這話,他也隻是猜測,看來艷秋還未同他們聯絡過。

“這小子在我身下摸爬滾打過數次,不論我如何玩他,他都逆來順受,你想想這樣的木偶會說謊麼?”

我無聲地攏起十指,殺意悄然浮動。

“連他都默認了,還會有假?”朱明德猴似的上躥下跳,“等到明天真進了慶州,再想跑可就跑不掉了!”

侍衛像被說動似的,沉默了片刻又開口道:“在這裡下手會不會太倉促了?”

“哼,我早就瞧過了,這幾天夜宿那小子身邊沒有護衛。”朱明德撚著下巴上的幾根毛,笑得陰森,“再加上他杖傷未愈,你不也瞧見了麼,他連下車都還要兩個人扶呢。今晚下手他定無防備,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身側的枝椏上停著一排夜棲的鳥兒,一、二、三……而我則是那第七隻。

“但就這樣無功而返,王上會不會怪罪啊。”

“老鐵啊!你娘們兒個%e5%b1%81啊!咱們就說渡河的時候一個浪打過來,豐侍郎的那船人就葬身魚腹了。你不說、我不說,王上怎麼會知道!”朱明德口不擇言起來,“再說了,王上真要懷疑也不會拿咱們怎麼樣!三殿下剛娶了翼國的天驕公主,那氣勢可是直逼禦座啊。”

“也對,也對。”

“就這樣定了!等月上中天時,咱們就下手。”朱明德比了一個手刀。

“明白。”

樹影下,兩人並肩走著,略矮略胖的那人腳步煞是輕快。

“老鐵啊,艷秋你可得留給我。本官還沒嘗夠呢,嘖~那滋味……”

那種滋味啊,我放開衣角,任長袍在樹梢上翻飛。鼻尖湧來陣陣江腥味,一潮一潮地挑動著我興奮的神經。告別了早息的夜鳥,我閒庭信步地躍走於野樹細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功力恢復了幾成?就讓今夜來檢驗吧。

馬車外滔流不止,艷秋和阿律睡在裡側,我麵朝布簾坐著。沒有更聲,沒有鼓聲,我靜靜地數著心跳。

江風卷漫,那滿地銀輝不時綴飾在簾角。布簾輕揚舞動,一開一合,一開一合……

終於,月光曳長了數道陰影,漸近、漸近,輕輕地布簾被緩緩掀起。

“來了啊。”我輕笑。

趁來人驚詫愣神的功夫,我抽出腰間的銷魂,足下一蹬劈身而過,睡皺的衣袍上未染半點血跡。

我漫步走到清美的月華下,眈了眈圍在身側的三殿下的十幾條“走狗”。

“朱明德呢?”我一轉腕,銷魂聲動,“啊,我忘了,‘狗’是不會說話的。”

在他們拔刀聚攏之時,我下盤不移,上身卻如初開的蓮瓣向四周傾倒。劍花輕挑,血濺八方。挺身的瞬間,眼角瞥見一個矮胖的身影向江邊跑去。

我一劍撕裂了擋路的“豺狗”,禦風飛上:“阿律、古意,不要留一個活口!”

“是!”“是!”身後刀劍作響,砍殺聲不絕。

我翻身躍上古琴台,冷冷地看著跌倒在地的朱明德。

“大人……大人……”他手腳並用地向後退著,“這都是那個天殺的鐵護衛出的主意,下官……下官是被逼的啊,大人!”

我看著琴台上被風雨磨平了的前朝磚紋,將銷魂收回腰間。

“大人!多謝大人!”朱明德眨巴著綠豆眼,擠出幾滴眼淚,“多謝大人不殺之恩,下官定……”

“明德啊。”我摸了摸袖帶,“先前你說這裡連接著陰間的鬼門關可是?”

“大人……”他收回剛要靠近的左%e8%85%bf。

我拿出一把匕首,在手中掂了掂,瞟向前方:“正好,就不用走遠路了。”話未落,一道銀光便從掌心飛出。

我理了理微斜的衣襟,俯身拔出穿過他咽喉的匕首,一腳將屍首踢下琴台,酹河如一隻餓獸霎時將其吞噬。

地上的鮮血漫紅了淺淺的青苔,點染著古樸的石階。

“大人。”“大人。”“大人。”

月下立著十幾個漢子,他們抹開臉上的鮮血,露出暢快的笑容。

我微頷首,走到馬車前撩開簾子:“艷秋,下來吧。”

他看著地上的殘屍,麵色沒有絲毫改變。看來是我多心了,他確實無辜。

“這個給你。”我將那把血淋淋的匕首遞給他。

他攢著眉,有些無措。

“艷秋,你是人,不是奴。”我從袖帶裡取出刀鞘,合上了一刃血光,“被欺負了可以還手,千萬不要逆來順受。”

“……”他張著嘴,眸中氤氳著水氣。

“臨出發前我就想給你,隻是……”隻是當時我對你還有些許懷疑,長舒一口氣,我將匕首塞進他的懷裡,“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