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幾年來碰到的第一件好事。”
“夫人……”好事麼,點心的香氣彌漫至心尖。
她鬆開雙臂,小心地捧著一紙書卷:“你們的君主果然說到做到,海盜被鏟除了。瞧,我拿到海券了。”
“恭喜。”我由衷地道賀。
“連遠渡重洋的我都能如願以償,更何況是聰明如你呢?”
望著那雙碧眸,我啞言。
她踮起腳,在我的額間落下了一個柔柔的%e5%90%bb:“願天使之翼驅散你眼中的憂鬱。”
“克裡斯……”我有些哽咽,不顧驚詫的眾人,行了一個貼麵禮,“上帝保佑你,我的朋友。”
也許隻一麵,雋永的友情就能濃鬱心間。
“豐。”她一步三顧,笑得甜甜,“再見。”
“再見。”此去,許是永別。
霧一樣的心情,在%e8%83%b8口盤旋,這是一個太適合傷感的季節。隨侍登高樓,我默默無言。腳下的樓板發出的聲音近似於怪咽,好像在提醒我這裡容不得唏噓長嗟。是啊,一步錯步步錯,片刻都不能鬆懈。
我歎出%e8%83%b8口的鬱結,偏首俯視。樓下一汪湖,湖邊立著嶙峋怪石,或似花鳥,或似走獸,或似老翁。真是林瑟瑟,水泠泠,石堪奇,好一個通透園林。
待登高了才發現這內湖的一角有些荒涼,缺了婀娜怪石,便失了幾分生氣。看來,婁敬所言非虛啊。
內侍卷簾示意:“大人,到了。”
我漫步走進,還來不及看清室內陳設,就聽內裡傳來一記沉聲:“是豐愛卿麼?”
“是。”我躬身而入,“臣,豐少初參見吾王。”
“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
我走到案邊定睛一瞧,霎時愣住。
這是!目光不可置信地來回逡巡,發揮速記的本領。片刻後,我撇開目光,向後退了兩步,再不好奇。
“這是那番邦女子獻上的厚禮,可作譯的官員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麵前這人有些生氣。
“王上。”我深深一揖,“此圖卻乃厚禮也。”
“哦?”
“而且是定國安邦的利器。”
“說!”
“據上麵的番文所述,略粗略大的那個學名為炮,而略細略短的那支是為槍,都是能在百米之外置人於死地的火器。”
“百米之外置人於死地?”王的語調中帶著幾分懷疑。
“是。”我抬起頭,“炮威力無限,隻一發便可損毀堅硬城牆,抑或是轟開千斤巨門。”
他的眼角眉梢藏不住濃濃興味,他心中的獸悄然現身,此獸名為野心。
“較之重達百斤的炮,槍靈活而小巧適合於單兵使用,其威力高過箭弩數倍。”說到這,我噤了聲。
“然後呢?”座上的王殷殷垂詢。
我目光落下:“臣就看到這麼多,臣也隻配看到這麼多。”軍工機密,豈容文臣窺探。
少言,少語,保命。
前方飄來皮革輕卷的聲響:“你,很聰明。”
“王上謬贊了。”其實我的掌心早已沁滿了冷汗。
“賜坐。”
“謝王上。”我正身坐下,%e8%85%bf腳霎時輕軟。
“愛卿可知孤為何宣你?”王執著禦筆漫不經心地問道。
知,可我隻能答:“臣駑鈍。”
“臘月初九,烈侯庶侯妃去了。”筆走龍蛇,他並未抬眼。
我抿了口茶,潤了潤喉:“臘月初八。”
“嗯?”禦筆停滯,射來危險的眸光。
平穩地將茶盞放在一邊,我輕聲道:“侯妃去的那天是臘月初八。”
我定定回視,不出所料那雙厲眸中並無詫異。果然啊,在假山後聽到那段對話我就起了疑。就算王上氣惱三殿下不夠檢點也不至於遲遲不賜封號,畢竟董慧如還有個當左相的爹。若今日宣我入宮,那便說明了王上已然洞察內情。因為作為豐侍郎,我隻參與了臘八送嫁,哪裡會知道初九事發。
所以,這不是一次普通的召見,而是命懸一線的測謊。
我端正了坐姿,將雙手置於膝上:“臘八那日臣執雁隨後,忽見地染斑斑血跡,當下便立馬攔車。卻見庶侯妃腕間浸血,早已自決於車內。”抬眸對望,不閃不避,“而後三殿下命陪嫁丫鬟假扮新娘,這才勉強禮全。”
那雙龍睛兀地虛起:“你就任由烈侯胡鬧!”
雖心如擂鼓,我卻麵不改色:“臣以為作為禮官,當時首要的是維護王室的尊嚴。”新娘誓死不嫁,這是多大的羞辱啊,難道您想讓我當場拆穿麼?
對望了半晌,他眼中仍不改厲色:“而後你為何不報?”
我離開座位,不彎背脊,直直跪下:“臣駑鈍,臣隻是覺得這種話還是父子之間說比較好。”
其實這幾天,您一直在等三殿下坦白吧,在您心中一個女人哪比得上兒子的誠實啊。可是,他讓你失望了不是麼?我的下半句掩著沒說,但您也一定聽明白了。
臣隻是覺得這種話還是父子之間說比較好,卻沒想到三殿下他選擇了欺騙。
“翼然。”他清了清嗓子,“翼然的毒也是他下的麼?”
我輕輕頷首:“是。”對於他的知情我並不驚訝,這或許是允之有意洩露的吧。
“翼然也知道了?”這是一個父親的音調,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九殿下並不知曉。”我撒了謊,“是三殿下以為九殿下知道才……才借此警告九殿下和下官。”
是,我指鹿為馬,我歪曲事實,我誣告你謀殺親弟。不過三殿下,這都是你該的,這次我絕不放過你。
我聽到了,王的氣息開始厚重了,他在生氣。
“咳……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好像撕心裂肺一般,得顯公公急急上步。
我垂著頭,不該看的絕不窺視。
半晌,終歸平靜之時,隻聽上頭微啞之聲響起:“得顯,擬詔。”
“是。”
“董氏歿於天重二十三年臘月初九,為烈侯淩徹然之庶妃,賜字殤,準葬王室族地。”
假山後的那兩人隻有一句話說對了,為了兩國通婚王上必不會罪責三殿下。而由此,三殿下也必不會再算計我,因為今日與王的對話他永遠不會知道。
“豐少初。”
“臣在。”
“你我之言瞬間即逝。”
“臣已經忘記了。”我從善如流地答道。
明黃色的衣袍映入眼簾,我知道他在俯視,他也知道我不敢仰視。
就這樣,一個跪著,一個站著,靜靜地對峙。
半晌,我肚子裡的一聲怪叫打破了詭異的氣氛。
“咕……”
不合時宜的一聲真是輸了我的氣勢,不禁心生懊惱。
“嗬嗬……”
我詫異抬首,卻見王上指著我搖頭悶笑:“哎!”
笑得我很鬱悶,雖然確實很煞風景,您也不用如此欣悅吧。
“驚嚇了王上,是臣不對。”
“起來吧,起來吧。”他歎了口氣,“讓愛卿挨餓實乃本王體恤不夠啊。”
好假啊,假的我胃疼。
我硬著頭皮陪起了笑:“是臣食量過大。”
“是愛卿把吃飯的錢都花在建圍牆上了吧。”
我難掩訝色,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王神采駿發地打開窗,呼嘯的北風卷的衣袂展揚,金黃的龍袍融於明媚的冬陽中,他的周身籠著一層淺淺的光暈。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來。”他向我招了招手。
我迎風而上,垂眸但視。
樓高逾百尺,超然入浮雲。
行人南北路,車馬自東西。
王都,盡在腳下。
樓高風有力,翻飛的衣角不時撲閃在我的眼簾。順著那條長臂望去,朱樓林立的東城裡立著一道三丈高牆,突兀的好似錦%e9%9b%9e裡的禿毛鶴,白鴿裡的呆頭鵝。
好,很好,果然夠特別,夠丟臉。
“要是孤沒記錯,卿的西邊住的可是定侯啊。”
我瞬間斂起了心神,輕聲道:“是。”
“築高牆,把人防。”王念念有詞著,“愛卿防的是誰呢?”
我抬起頭,平靜地對著那雙反射出金光的厲眼,麵不改色地誆道:“防小人。”
“哦?”他濃眉挑起,顯出幾分興味。
“眾口鑠金,積非成是,臣怕啊。”光是今日假山後的以訛傳訛,就足夠讓我身敗名裂、身首異處了。
“皆為非麼?”
王果然都聽說了,我隻覺頭皮發麻,咬牙反問:“豈有一句為是?”見縫插針,見空就鑽,您要承認自己威逼大臣“賣肉”?
他眉間一挑:“是啊,市井之言不足信。隻是……”龍睛陡沉,“孤不是讓你多費點心麼,怎麼定侯和老七兜在一塊兒?”
“是臣失職,是臣短了眼界,為了自身清譽枉顧了王命。”我邊說邊屈膝,“臣罪該萬死,請王上降罪。”
“好了,好了。”明黃的袖子搖了搖,頭頂傳來輕笑,“越像官骨頭就越軟了,孤真有點懷念會盟時的那個倔少年啊。”
就像那樹枝,硬硬的不彎隻會讓人越發地想弄斷。柳韌不易折,還是軟一點好。卑躬屈膝算什麼,保命才最重要。
我討好似的指著城東的官宅正為大老爺一一介紹,忽地目光黏著在那道怪異的圍牆後,允之的宅子怎麼塌了一角?
“愛卿?”
耳邊傳來低喚,我慌忙轉身,指向另一邊,不管怎的,還是先幫允之掩住,不讓這位太早注意的好。
“王上請看,南街上的那座便是何禦史的宅邸,何大人家灰瓦青磚,沒有一樣豪奢物什,不愧是為人稱道的‘何一兩’。”
“何一兩?”
看著王上興致滿滿的神情,我暗幸:“是,上個月上官大人嫁女眾人湊起份子錢,輪著何大人時,他老人家隻拿出了一兩紋銀。有好心人提醒這錢少了點,何大人當下板臉,說是一兩銀子足夠一家軍戶過上數月,上官司馬嫁的是女兒又不是金佛。”
王臉上的笑意漸漸斂起,他目不轉睛地視下,沉沉問道:“其他人都給了多少?”
“臣隻知道臣花了大半月俸購得的送子觀音,上官大人是看、都不看一眼呢。”我假裝委屈地歎了口氣,“天知道臣為了置這份禮連吃了半個月的酸蘿卜。”
上官密,你千不該恃女驕縱、得勢猖狂,萬不該貪得無厭、找起我哥哥的麻煩,別忘了頭頂還有片青天,禦座上還有一個王。
“嗯。”他沉%e5%90%9f片刻,指著城東最雅致玲瓏的一座樓閣問道,“那是誰家的?”
正中下懷,我按捺中心頭的興奮,笑言曰:“是前工部尚書、今戶部尚書年大人家的,年大人啊也有個外號。”
“哦?”
“叫‘年神通’。”
“神通?”那雙眸子危險地虛起。
“是。”我迎風淡笑,緩緩道來,“年大人喜好園林,那座樓閣名為觀湖樓。”伸手一指,“您瞧,那前麵不是有片水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