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的笑聲有些慘慘:“我也不知道。”
“那你?”
“我對她一見鍾情。”
這一句,劃破了寧靜的夜,撞擊著我的心。
元仲,你要的,我給不起……
“這帕子。”
“這帕子是我的!”破碎的聲音,淒淒入耳,“是我的。”
“那,在下告辭了。”他揮袖而去,隻留下一道殘酷的背影。
廊下,風燈似枯葉,被朔風一陣陣地吹起。
“小姐。”一聲歎息,卻無回應。
“小姐。”再喚,依舊。
“唉,忘了也好。忘了,您才能安心出閣。”
我眼簾微顫,屏住呼吸。
“一見……鍾情……”
“小姐?”
“一見鍾情……”搖曳的燈光下,右邊的影子有些模糊,“還不知男女……”
“小姐?”
“嗬嗬……”笑聲淒涼,“原來落情湖畔落情的隻有我,藏心亭裡藏心的卻是他。”
纖細的身影緩緩、緩緩前移。
“一見鍾情……”笑中帶著哭音,“卻不是兩情相悅。”
“小姐……”
冽風帶著哨,打著旋,將搖搖欲墜的風燈卷下,那道儷影終入眼簾。
臘月初八,慧娘花嫁。
“羅衣。”
“小姐。”
“天,黑了。”
“是啊,再不回去怕是要被發現了。”
“嗯。”她笑得很輕很淡,“不如歸去。”
燈火漸熄,隻留下一個黯淡的皮囊在沙礫中遊蕩。
“喜歡麼?”身側傳來師姐若有所思的低語,“卿卿,什麼是喜歡?”
我背靠廊柱,偏首看向夜空:“就是不可分享的心境,就是最自私的感情。”即便傷了他人,也難以放棄。
“不可……分享……”
憑欄望月,心兒也有了陰晴圓缺。
新魄一彎似銀鉤,下弦蛾眉上西樓。
十五玉輪傾萬裡,夜心初破月含羞。
“卿卿,我明白了。”
一掃迷茫,師姐的聲音清清亮亮。
“就算師兄重色輕妹,那個色也隻能是我!”
無心水逐多情柳,竹馬弄梅好女逑。
一段情,如流星,滑落天際。
另一段,則如月,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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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絮:都是俗人
“回來了麼。”
空蕩蕩的房裡突然飄來一句話,驚的六一個機靈。他抹了抹嘴角掛出的唾液,含混不清地答道:“回主子的話,還沒。”
不是他太聰明能夠聽懂主子沒頭沒腦的問話,而是這一句今晚聽的太多了。
那女人……淩翼然不禁捏緊了手中的筆,分明不是公事公辦,而是假公濟私。
“啪。”
狼毫應聲而斷,六揉了揉眼睛再看去,身體止不住地哆嗦。從沒見過主子這麼、這麼、這麼直白的表情,直白的他好害怕。阿彌陀佛,神仙菩薩快點讓主子正常點吧。自從那位小姐回來後,浮在主子臉上的神秘麵紗就不時散去,露出這種淺顯易懂到傻兒都懂的神情。六他膽兒瘦,不想明白也不敢明白啊,明白的人早死,這是內侍口口相傳的不變真理啊
“你抖什麼?”淩翼然從筆架上取下另一隻狼毫,瞟了一眼瑟縮不已的六。他心不在焉地持筆掭著墨,黑眸半垂,似在凝閱案上的書信。
六極小心、極小心地偷窺,卻見微黃的宣紙上空白一片。
主子、主子不會在發呆吧……
“六。”
“主子。”六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直視九殿下的墨瞳。因為每當被主子那樣漫不經心地看著,他總會產生被看穿、看透的恐怖幻覺。
“吃一頓飯要多久?”
唉?六詫異地抬首。
“天都黑了。”冒著酸味的歎息,濃烈的嗆鼻。
要不是他今晚一直陪在殿下的身邊,他恐怕要懷疑眼前這人是易容假冒。那個玩轉天下、睥睨紅塵的主子,怎麼可能露出這麼凡夫俗子的表情?俗的活像看到老婆爬牆的綠帽相公。
呸呸呸,他亂想什麼呢。
“主子不用擔心。”六陪笑安慰道。
安慰啊,多偉大的詞,他從沒想過還有安慰主子的一天。
思及此,他抖擻了精神,輕聲繼續:“這次有朱雀大人陪著,小姐就算晚歸也定然無事。”
“哼。”淩翼然不爽地冷哼。
無事?就憑朱雀的花拳繡%e8%85%bf,別說打不過姓夜的宵小,就算對上卿卿他也鐵定輸陣。昨夜她遲遲而歸,臉上帶著明媚灼目的笑。笑的他心頭乍緊,笑的他霎時清明,這姑娘動了春心。
啪地一聲,又一支毛筆陣亡。
可惡,若當初他布局再周密些,若老天多眷顧些,她又豈會一別十年,又豈會認識其他男子,又豈會練就一身武藝讓他看得著碰不到,一次又一次地折磨著他的心啊。天知道為了近身聞聞她的味兒,他總要挖空心思、趁虛而入,而後又要擔心被她打倒在地失了麵子。每想至此,他都悔得幾欲嘔血。
唉,他錯過了武功精進的最佳時機。
淩翼然暗歎一聲,合上俊眸,以免滿腔忿恨傾瀉而出。
“其實主子不必擔心,小姐為人謹慎,不會胡來的。”
“喔?”淩翼然漫不經心地應著。
六偷瞧主子的神情,轉了轉靈活的大眼:“小的從未見過這麼特別的官家千金。”
“官家千金?”淩翼然嘴角漾出一絲笑,帶著幾分寵溺的味道,“是很特別啊~”
心情好了吧,六暗贊自個兒,再接再厲地贊道:“小姐的樣貌雖不及書上所說的那種天仙美女。”他瞥見主子微蹙的眉頭,急急轉口,“卻是讓人見之心動的清美容顏,見了小姐,六才算明白什麼是一笑傾城。”
完了完了,主子的表情越發不善,這馬%e5%b1%81拍到馬%e8%85%bf上了。可是,他有說錯什麼麼?
六偷偷抹了抹額上的冷汗,硬著頭皮繼續:“其實小姐最特別的就是腦子。”
淩翼然挑了挑形狀優美的遠山眉,頗具興味地出聲:“腦子?”
“不對不對,是智慧。”六察言觀色,字斟句酌地說道,“不論是戰場上,還是朝堂上,小姐都能應付的很好,真是巾幗不讓須眉,著實一個敏慧佳人。”
輕輕淺淺的笑像漣漪,一圈一圈地漾著,慢慢地散開。淩翼然睜開桃花目,俊顏帶著隱柔的美感:“傻子。”
“啊?”六丈二了,在說誰?
淩翼然重新浮起迷霧般的神情,他撫了撫微卷的信紙,心情極好地下筆疾書。
他的卿卿是一個傻姑娘啊,十年前她單純的想要與一個陌生人交友,十年後她單純的以為可以保全自己的家人。就像是一個住著草棚的瓜農,不眠不休地想要護住每一個西瓜。可是即便他能防住人賊,卻擋不住蟲災。若一個瓜從內裡爛了、病了,她又能怎樣?又會怎樣?就算他知道,他也絕不會告訴她,告訴了她就隻有一個結果。這傻姑娘寧願賠了自己的命,也不會任由蟲災繼續啊。
不能說,不可說,就讓那個瓜慢慢地爛掉吧,他隻想留住那個傻姑娘。!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可,怎麼留呢?
筆尖一滯,紙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墨痕。
昨夜是他太急了,竟然出言威嚇她。硬的不吃隻能來軟的了,隻能欺她的傻了。
淩翼然俊美的臉龐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難以查覺的惱意,他有些急躁地揉起紙團,再掭了掭毛筆。
唉,比起大鬧海疆的雷厲風,卿卿才更難纏啊。那海賊他隻消一封信就能平定,而這個傻姑娘卻讓他捨不得下手、不忍心傷害啊。這樣看來,最傻的不是她,而是……
他自嘲地笑笑,繼續那封關鍵的破敵之信。
半晌,宛轉的聲音再次響起:“六。”
“主子。”
以淩翼然的聰明,一心二用綽綽有餘。他一邊揮毫寫下誘敵之計,一邊懶懶地閒聊:“侍郎府隔壁很熱鬧啊。”
“是。”六輕聲應著,乖巧地研著磨,“住在小姐西麵的樂川郡公今日遷宅。”
“遷宅?”
“是,據說有人出了天價求宅,樂川公被金子閃了眼,生怕那傻子反悔,正迫不及待地挪房子呢。”
“啪!”第三支狼毫陣亡,墨點濺在六的臉上,襯出他呆愣的神情。
“主……主子……”
“去。”陰冷無比的語調,淩翼然臉頰抹青,嘴角微抖,“去把侍郎府的西牆壘高。”
“啊?”六不明所以地搔臉,墨斑被越抹越大,“要壘多高?”
“越高越好。”
最好高的聳入雲霄!
……
“少主,展信悅。
哎呀,怎麼可能不悅。老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少主如此興高采烈地離開水月京呢,您離開時笑的真叫春暖人間。當時小二一語中的:今年是個暖冬。
這話說的不錯,至少我的老寒%e8%85%bf沒怎麼疼了。當然當然這是少主的功勞啊,少主給我配的草藥我都捨不得用,那裡麵飽含著少主對老宋的體恤,好感動,真的好感動。”
這幾行字墨是暈開的,似有點點淚痕,不過閱信人像是已經習慣某人過分充沛的情感,偏冷的俊顏依舊淡然。
“唉,也不知從何時起,我發現周圍人的眼神總是毛毛的。我走在大街上,隻覺被人偷窺。耳垂莫名其妙的發燙,明顯有人在背後議論。而後我的桌案上時不時出現那種藥,哎呀,少主你明白的吧,就是男人不行才用的。一開始我以為隻是送錯了地方,可後來那種藥越來越多,多的都可以開藥鋪了。
什麼人都是!也不想想如果我老宋真的不行,怎麼能蹦出兩個兒子?!這絕對是陰謀,陰謀抹黑我的形象。現在我天不亮就蹲在官所外,就等著抓住始作俑者。等我抓到了,哼哼,我就……”
夜景闌一目十行地掃過信紙,修長的手指輕輕翻動,抽出密密麻麻的六頁紙,直接跳到第七頁開始細讀。
“……不是我說,少主啊有些時候不能太由著女人。”
修眉微挑,夜景闌鳳眸虛起,似有不快。
“這些話咱們爺兒們之間偷偷說,你可千萬別告訴小姐啊。老宋我看人向來精準,像老劉的小老婆我當時就看出是個潑辣戶,老劉您知道不?就是……”
再翻一頁。
“……小姐雖然闖過江湖,但出身世家,骨子裡透著大家閨秀的嬌羞。小姐這麼美好的女子,追求者一定比蜜蜂還多。私下說句露骨的話,沒有哪個男人是君子,當然少主肯定是君子。不對不對,少主是男人。我的意思是說少主既是君子又是男人……”
又翻一頁。
“做人不能太老實,少主啊你就是太正經了,要換成是其他人,這孩子都能在地上跑了……”
夜景闌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