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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410 字 1個月前

裡燃著紅羅炭,殿內浮蕩的融融暖氣卻驅不走我心底的寒涼。

眼前繡紋精美的王袍幽幽垂下,慢慢遮住了那雙黃履,壓迫感逐近。王在俯身,我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魏尚書怕是要缺職數月。”語音平平中似帶微揚,讓人捉摸不透其中的含義,“如此一來,豐愛卿可是要身兼二職了。”

丁!腦中警鈴大作。王上此次蓄意挑起華族內鬥,其實是留有後招想要扶正寒族,而我卻是台閣裡唯一的寒族子弟。論資歷,我入朝月餘,輪誰也輪不到我升為二品。隻有代職尚書方能讓我名正言順地接手禮部,這不會是王上留下魏老頭的原因吧。

斂起心神,我輕言道:“能為王上分憂,此乃雲卿之福。”

“嗯,倒有些官樣了。”

隻覺一隻大掌輕撫我的頭頂,不過卻不似賜字的威壓,這回倒給了我一種憐惜的感覺。

“豐愛卿,最近禮部的公務很多啊。”他收回了手掌,開始在我身邊跺步,“臘八的大婚,旦日的大朝議,新春的易牙宴,還有。”他突然停下,聲音甚是輕柔,“還有三年一次的春闈。”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我閉了閉眼,謹言道:“兩位殿下的大婚尚書大人早就安排妥當,旦日大朝議按著祖製辦問題應該不大。新春的易牙宴因要招待前來娶親的梁國柳氏,宮內王後娘娘應會安排,隻有這春闈麻煩些。”

“喔?怎麼麻煩了?”王的語氣甚好,飽含正中下懷的快意。

我閉上眼,氣不加喘地說道:“春闈乃舉才大事,以往我朝分華寒二族分別加以科考,可如今華族宗譜盡毀,明春舊製難循。”

“確實很麻煩啊。”王上槌了槌手,幽幽歎氣,“這下可如何是好。”

玩,您想玩到底是麼?我咬了咬牙,盡量平心地開口:“隻有因時製宜、加以改革,方能最大程度地彌補損失。”我停了停,靜候王意。

他扔下三個字:“說下去。”

“以往華族重考詩賦,而寒族偏考明經。蓋因華族子弟多愛風雅,而寒族子弟擅長苦讀。且華族多任上職,而寒族隻可為下臣。”我頓了頓,繼續說道,“宗譜既毀,如果兩族分考,隻會出現偽造宗譜、假冒華族的混亂局麵,與其這般不如兩族合考。”

“合考?”王上坐回案前,語調微疑,“你可知這會掀起多大波瀾?”

“不會。”我短暫出聲。

“不會?”他掩不住濃興,輕快地問道,“怎麼個不會?”

“長蔭院遭毀此乃天意,天意不可違,此乃不會之一。”王意即為天意,壓倒華族的異議,關鍵看您老人家。今日您隻亮了一招,就將禍水東引,這點小事應該不難吧。我抬起頭,與之直直對視。

王上眉梢微動,隨意地揚了揚手:“繼續。”

“這場天火應讓華族士子心中有數,想要按舊製已是不行,如此隻要在新製上偏向他們,華族的反對應會降低。”

王上交疊雙手,靠著椅背,懶懶睨視,眼中閃出異采:“那新製,豐愛卿可有打算?”

我垂眸視地,假作不安地撓了撓頭,半晌沮喪開口:“下臣不才,具體的一時還想不出。”

伴君留三分,侍王傻三分。

如果此時我說出打算,那不是擺明了告訴他:您的心思我事先都琢磨透了,您會這麼著、那麼著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早就等著您問我答了。試問有哪個君王喜歡被看成一個透明人?試問有哪個君王能接納一個猜透自己心思的臣子?

沒有,從來沒有。因此與君王角力,必要示弱,切記切記。

“也是,這倒急不得。”他慢慢一聲,似帶著幾分了然,又似揚著幾分輕鬆,“孤給你五日,五日後上本詳議。”

“是,臣遵旨。”好像闖過了鬼門關,我終於鬆了口氣。

“愛卿平身吧。”

輕晃晃地站起,未待我直身,王上親和溫軟的聲音已經飄來:“愛卿可知定侯昨夜進城了?”

我剛要下意識地說是,忽然瞥見左%e8%83%b8上的雙魚結,紮眼的艷紅喚醒了昏昏然的理智。我抬首瞠目,詫異應道:“定侯進城了?”

若稱是,那就離死期不遠了。背著王上與外侯接洽,可是逆反大罪。放鬆的時候軟軟一擊,恰是致命。我身上浮起一陣冷汗,臉上仍假作驚異。與王對話,真是來不得半點大意。

我誠惶誠恐地俯下:“下臣失職,請王上治罪。”

咚、咚、咚、咚……我暗數著心跳,喉間不停吞咽。

片刻之後,低沉的笑聲響起:“連魏幾晏都不曾知曉,你又何罪之有呢,起來吧。”

這一笑,笑得我頭皮發麻,我顫巍巍地謝恩,假作倉皇爬起。思考,真累。與王交鋒,不但得觀其色,還得揣其意,更是累中之最。

“定侯不比他人,豐愛卿可要好好招待,盡心禮侍。”

“是。”嗯,不用你說,我也會全心全意。

“定侯說是來過冬不願大張旗鼓,你這幾日就陪著他四處走走。記住,一定要看好啊。”

我抬起頭,隻見他別有深意地望來。瞬間心明,看好的意思怕是更深吧。

“臣,遵旨。”

看好,當然要看好……

……

這,究竟是誰看好誰啊。

又來了,這次千萬不能逃,豐雲卿別那麼孬,勇敢地看回去!

我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地抬首,來吧!修……

卻見,一雙春泓,湛湛融融。

那眸光,從雲到霧到雨露,最後匯成潺湲清流。北風縱然凜冽,卻吹不皺他眼中的情意瀾瀾。

不行,要被溺死了。我眼簾一顫,本能地回避。

唉,我承認我的確很孬。

昨夜之後,我和他之間像是有什麼在悄悄改變。很細微、很細微的變化,細微到隻可意會而不可言傳。

“沒出息!”馬邊傳來暗斥。

我瞇眼回視,正對阿律不屑的眼光。“哼!”我心虛地重哼,“你懂什麼?”

“定侯真俊啊!”

“啊!看過來了,他看過來了!”

耳畔不時飄來嘰嘰喳喳的聲音,我睨視四周,卻被無數道閃亮目光生生灼傷。這南溪街什麼時候成女人街了?無數雙美目眨啊眨,看得我眼角抽筋。無數道眼睫搧啊搧,搧得北風大作。

“啊!小姐,定侯在瞧你!”

誰家的丫頭嗓門這麼尖,尖的我很、不、爽。

翻眼瞟去,兩位少女輕移蓮步追馬而來。那姣好的行姿,如弱柳扶風,卻又緊跟不捨;那繁復的發髻,如靈蛇鬆盤,卻又迎風不亂。這顯然已達到專業水準,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此二人果非凡女!正當我暗歎時,就見身穿藍襖的丫鬟一個狠力將她身後的佳人推出。那小姐嬌羞地半掩容,撲閃的杏眼不時覷向我的身後。

嗯?定侯看過來了?

我冷哼著,隻覺昨晚喝下去的那瓶酸醋開始在%e8%83%b8口湧動。好啊,很好。嘴角浮起顫顫的笑,屏住呼吸驀地回首。

當!正中目標!

再一次差點溺斃,再一次很孬地竄逃。

什麼啊!我躲開那雙春風情無限的鳳眸,狠狠怒瞪那個丫鬟。你是斜視還是散光?硬生生將直線看成了折線,害得我,害得我又嗆了兩口“春水”。

我白眼一翻,忽地掃見那位小姐含羞扭身,精準無比地擲來一個不明物。我怔怔地偏首、舉目,隻見冬陽遠小,下一瞬正被飛來某物擋到。虛目凝視,原是一個香包,上麵繡著兩隻彩色的……鴨子。

嗯,以我十年苦練換來的明眸看來,確實是鴨子,真的是鴨子。

不出意料,此物還是沒能突破修遠的護體真氣,看著香囊飛去,我%e8%83%b8口的酸氣好似池塘中的氣泡,還沒浮出水麵便啪地一聲消失。

今日真是天高雲淡,惠風和暢。爽啊,真爽。

我優哉遊哉地咧開嘴角,漫不經心地輕轉眼眸,對修遠淺淺一笑。不知怎地,他清明的眼透出幾分迷惘,又倏地收緊俊眸,厲厲環視。

唉?我隨之轉目,驚見阿律抱著踏雍不住撞頭。

“妖精,男女通殺的妖精。” 在人潮洶湧的街上,他的低低輕喃卻能清晰地傳入耳際。我這才發覺,原來四周早已死寂。

定格,眾人定格,詭異的讓我豎起汗毛。

“他……是誰?”那位小姐指著我顫顫開口,燦爛的媚眼灼的我短暫失明。

“不……不知道。”

我好像聽到了咽口水聲,於是開始耳鳴。▽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

“@#!%&×”

眼前隻覺萬道金光,耳邊隻聞巨浪滔滔。

忽地,麵頰左側浮動微風,我雖暫時失明失聰,但想趁亂偷襲還真是自不量力!我果決伸指夾住飛來暗器,嗯?怎麼軟軟的,湊近一聞還香香的。

“大人!不要啊!”

阿律的一聲慘叫,讓我霎時清明,暗器原是香包!誰?是誰膽敢當街謀害朝廷命官?

“他一定是豐大人!”

“賜字的那位?”

“沒錯!一笑清月華,隻可能是他!”

“禮部侍郎啊……”

“不及弱冠已是從三品,且家中無妻無妾。”

一聲聲,皆是很聳人的語調。

“他收下了!”街邊小樓上傳來興奮的尖叫。

我愣怔抬首,對著窗內少女晃了晃香包:“是你的?”

兩朵紅雲飄上她的臉頰,女孩半垂美目,極含蓄地點了點頭。

“喏,還你,以後要小心……”未待我將香包擲回,就隻見頭頂下起了香囊雨,漫天飛舞著各式各樣的繡帕、穗子、袖子……

唉?袖子?我手忙腳亂地擋開各式飛行物,抽空瞄去,隻見雜貨鋪的大媽正奮力撕扯另一隻袖管。

什麼啊!我哀嚎一聲,揮動兩臂,我擋我擋,我擋擋擋。

在人民群眾的朵朵浪花中絕望地撲騰,迷茫地掙紮。眼見一個長圓巨粅飛來,我咬牙合目揮出右拳,拚了!

手上並沒有如期而至的痛感,我猛地睜眼,隻見修遠飄逸的長袖在麵前拂動,一個冬瓜橫屍馬下。

冬……瓜……

賣菜的阿婆,你不要用那麼毛毛的眼神看著我。剛才,你是想砸死我吧,嗯?

“大人,小心啊!”阿律的驚叫聲再起。

這一回是身後,我急急轉首,定睛一瞧。不是吧,飛來菜刀!

硬著頭皮,我接!

眼前景物忽變,感到腰身被牽扯,我整個人向前倒去,菜刀險險飛過。

“哈!”我慶幸地撫%e8%83%b8,笑笑仰望,“虧好有你啊,修遠……”

聲音未及扶遠,就被他截在了%e5%94%87畔。恍然地看著他雅韻天成的俊顏,癢癢地感到%e5%94%87上如羽毛般的輕掃,我仿佛停止了心跳。

他鳳眸半垂,笑意縹緲,融融春水將我柔柔環繞。

“龍……龍……龍陽!”

頭上“暴雨”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