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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344 字 1個月前

一揮拂塵,提聲喝止,“殿衛!還不上前阻止!”

喧囂過後,隻見參與毆鬥的詮政院眾臣胡須淩亂、衣衫不整,而跪直在地的文書院年輕編修們則鼻青臉腫、滿麵殘痕。我瞠目結%e8%88%8c地看著貌似手無縛%e9%9b%9e之力的老老少少,暗暗驚歎人的潛力之無窮。

捂著嘴,硬是忍下狂笑的沖動。正了正臉色,站到鬥戰先鋒魏老頭的身後,我拱手而立。

“王上連日操勞,微恙在身,今日罷朝!”

長調一聲在空曠的殿內回蕩,晨光微熹在拂動的袖邊倘佯。

悄然,四下無響。

據說,青王登基二十三年一來從未罷朝,是一位百年難遇的勤勉君王。怎麼今日,突然破了全勤記錄呢?我緊了緊笏板:很不尋常。

“請眾位大人行止得當,勿讓我王病中起憂。”內侍長收起拂塵,幽然出聲,“另請烈侯、榮侯、寧侯三位殿下移駕禦書房,王上有事商議。”

青穹殿與禦書房之間遠隔千米,縱使文書院編修聲嘶力竭,青王也聽不到啊。我輕輕搖首,看向麵色如常的允之:終究失算了麼?

不待我細思,卻聽殿外一聲高喝:“清傲罪臣張儀,請以右相、帛修院院首容克洵‘四逆六罪’為王上陳之!”

我瞠目結%e8%88%8c地望去,初升的冬陽下,一眾寒族編修人人手持奏本,個個昂首挺%e8%83%b8,眼角的瘀腫難言眸中的堅毅。透過清澈的晨光,我終於看清了,終於明白了。他們是來玩命的,不成功便成仁,這是一次死劾!

“容克洵惑亂朝綱,侮弄三尺,詭作百端,可與董建林並稱當朝第一奸佞……”

不僅是我,滿朝文武的目光都被這一群瘦弱書生所吸引,眾目驚愣。

“不可參與。”耳邊響起輕語,我恍恍偏首,卻見微厲的桃花目。

“不可參與,切記。”允之%e5%94%87畔不動,再次提醒。

不可參與什麼?未待我出聲詢問,紅色衣袍便飄然而過。

天幕下薄霧散盡,卻在我的心頭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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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兒臣,兒臣)參見父王。”

靜幽幽的禦書房裡,回蕩著三聲問安。烈侯淩淮然偷瞥一眼案邊,見到本該抱恙的青王淩準正批閱奏章,且毫無病色。他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看來父王是不想理會那群“瘋狗”才罷朝的,還好,還好。

“翼然。”青王目不離卷,沉沉開口。

“兒臣在。”

淩準重重擱筆,低聲一斥:“跪下!”

榮侯淩徹然瞥視下方,看著乖順伏地的九弟不禁心情大好。他自幼嫉恨淩翼然,即便將九弟踩在腳下還是不解恨啊。七殿下得意地轉眸,暗自期盼著父親的怒罵。

“淮然。”出乎老七的預料,青王並沒有理睬跪伏的小九,而是看向暗自慶幸的老三。

“兒臣在。”淩淮然看了看腳下,剛放下的心又糾結在一起,是……輪到他了麼?

“孤問你。”淩準抬手指向青穹殿的方向,“此事該如何了結?”

什麼?

什麼?

同樣的驚問出現在老三和老七的心底,轉眼間,兩人又都明白了:這是一次王試。

淩淮然思忖了片刻,鄭重開口:“兒臣以為寒族不分尊卑,無視王威。文書院眾官應革職查辦,不可姑息養奸。”

三哥啊,三哥,你這樣蠢鈍,讓他怎麼好意思全力相較啊。淩徹然%e5%94%87邊浮起譏笑,你當父王是怕事才罷朝的麼?若開了朝議,那華寒二族必將死鬥,不給個最終判定兩方都不會罷休。而父王卻是想維持以往華貴寒輕的局勢,這才稱病不朝啊。你如今卻想要斷了寒族的官勢,這不是反著毛捋麼?

“徹然,你覺得呢?”

就等這一問,榮侯自信滿滿地傾身:“兒臣以為此事由楠木一案而起,父王不如讓洛太卿親審以示公平。”審了又如何,洛寅早已投奔到他門下。再審一次不過是走個過場,堵住寒族的嘴罷了。

“喔?”青王頗為玩味地看著滿眼溫煦的老七,“徹然不怕秋啟明被判有罪?他畢竟是你的表哥啊。”

淩徹然義正嚴詞地回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況一子侯乎?”

“嗯。”淩準不住頷首,“好,很好。”

淩徹然嘴角洩出一絲得意,含笑瞥了一眼老三。淩淮然暗自磨牙,恨不得將巧言令色的老七碎屍萬段。

“可是。”青王淩準突然轉了語調,冷然開口,“你們真當隻要罷幾個官、審幾個案就可了結此事麼?”

森寒的語氣讓暗鬥的兩人一個機靈,猛然回神。砰砰兩聲,二子齊齊跪地:“兒臣知錯。”

“各地華族張揚跋扈,京師子弟更是嬌縱上天!”淩準一推案上的幾摞奏折,百十道書冊劈啪飛下,不時打在三個王侯的身上,沒人敢扭身閃躲。

“看看!你們都睜開眼看看!”淩準拍案痛罵,“這一百一十二本奏章說的都是華族如何欺男霸女,如何掠地占田!”他從袖中抽出一塊厚厚麻布,扔到老三的臉上,“這是西北萬縣的千人血書,說的是你的母族如何欺壓百姓!”

淩淮然心跳一滯,額上浮起冷汗。

“這僅僅是孤回朝那天看到的,還有多少是你們私自扣下、秘密銷毀的?”淩準切齒發音,其聲沉沉,仿若從%e8%83%b8間發出,“嗯!”重重拍案,驚的殿外內侍個個發顫。

“兒臣(兒臣、兒臣)知罪。”

青王喘著粗氣,手掌不穩地端起茶盞:“三日了!”他抿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各州縣書簿、行人已罷官三日了!”

此言一出,老三和老七精亮雙目,齊齊瞪向麵色如常的淩翼然。

書簿乃是低層文秘官,同京師的文書院一樣,承擔著起草文書與整理文案的工作。而行人則是往來於都城與州縣之間,傳遞奏章的小吏。這兩個官職看似輕微,甚至沒有品級,實際卻搭起了王國政通的骨架,可謂官小卻責大。

而書簿、行人罷官,反映到京師的便是奏章驟減,小九他不可能一無所知!兩人忿忿而視,淩翼然撇了撇嘴,無辜地看向他們:“此事已在第一時間稟明父王,翼然並無絲毫隱瞞。”言下之意,找人算帳別找他,沖著那位去吧。

誰敢怪那位?想掉腦袋不是!老三和老七被罵的七葷八素,悶聲不響地再次趴下。

“哼,哼。”淩準的鼻翼不時扇出冷息,整個人散發出煞人戾氣。

真是如跪針氈,如臨深淵。難兄難弟凝神屏息,衣衫已被冷汗浸濕。

直到兩%e8%85%bf麻木,兩人忽聽一聲歎息:“淮然、徹然,你們先退下吧。”

撿回了遺落的心跳,老三和老七暗歎一口,顫顫站起:“兒臣(兒臣)告退。”

他們強作姿態,互不相讓地走出禦書房。不似淩淮然疾步前沖,淩徹然留了個心眼,放慢腳步,豎耳傾聽殿內的動靜。

“混帳東西!”隻聽杯盞砸落,淩準怒聲再起,“就一個文書院都管不好!翼然你太令孤失望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好,很好。淩徹然勾起嘴角,腳步重歸輕快,優哉遊哉地向前走去:看來父王隻是震怒於寒族罷官,並不是真心責怪啊。

嗬嗬,他麵上帶著笑,走在冬陽輕暖的廊下。忽地隻見內侍長抱著拂塵慌慌張張地跑來,還不待他出言訊問便閃入禦書房。何事如此驚慌?淩徹然皺起了淡淡的眉。

“什麼?!”青王啪地站起,怒目看向氣息未定的得顯,“你,再說一遍。”

王上是真的怒了,跟隨他數十載的內侍長顫顫地低下頭:“青穹殿口角引發百官群架,文書院編修謝林因體弱終不敵眾人拳腳,被活活打死了……”

“咳……咳咳……”淩準掩住雙%e5%94%87,身體劇烈顫動。溫熱甜腥噴喉而出,染的手掌一片粘膩。他生怕病態被淩翼然發覺,倉皇俯視。卻見地上那人並未抬首,隻是那麼安靜地跪著。

得顯掏出絹帕為王擦拭手掌,而後又向後退去:在宮裡毆殺大臣,這分明就是無視王威,怪不得君上如此忿恨。

終於死了麼?在人所不見的那處,微笑在淩翼然優美的%e5%94%87畔飛揚。父王啊,您看清了麼?華族的真麵目。為了他們自身的得失,甚至可以無視您的權威啊。兒臣布了這個局,就是想為您擦亮雙眼,猛虎不可臥於塌下。今日他們能殺了您的臣,明日就能奪了您的命。您看清了麼?謝林的血把您澆醒了麼?

那日他將各地小吏罷官一事呈上,為的是試探。若父王當即拍案,下令徹查此事,那便說明了父王對華族還是忌憚的、還是倚重的。若忍下不動、有意放之,那便說明父王已動了心思,想要借此大做文章,以弱華族勢力。

事實證明,父王選了後者。而他隻是添了把柴,將大火燃的更熱些罷了。燒的越旺,也就越有利於寒族出身的他。

淩準不是傻子,喘了一會,終於明白了。他老目猛瞪,看向俯首不語的兒子。半晌,迸出大笑:“好啊!好啊!”

這一笑,笑的得顯丈二了:這……唱的是哪出?剛才明明還是龍顏大怒……

“小九啊。”青王圍著淩翼然繞了個圈,“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嗯?”語調中竟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感。

“兒臣駑鈍。”淩翼然的身體俯的更低。

“哼!”青王重重吐氣,震的胡須微顫,“裝傻!死小子!”

他一腳踢向淩翼然的後背,驚的得顯倒抽一口涼氣:九殿下不會……不會被踢傻了吧。得顯好心地俯下`身,想要將淩翼然扶起。卻見那雙微挑的黑瞳溢出濃濃笑意,優美的%e5%94%87線彎彎勾起。

這……這……又唱的是哪出?可憐的內侍長再次丈二了。

“父王英明。”淩翼然轉過身,半跪著仰視淩準,“天重元年大興書院,天重三年力排眾議開寒族科舉、賜予官職。天重五年初涉文書院,攬各地寒族才子入都參政。天重十年頒布暢言令,市井小民皆可言論政事。天重十二年削減商稅,興洋洲為商賈重地……”他深深一揖,沉聲道,“父王之深謀遠慮,讓翼然為之折服。”

很受用,這樣的溢美真的很受用啊。淩準含笑視下,這麼多年了,他細細考量、精心策劃,隻有這個兒子從點點政令中猜出了他的心思。暖兒,暖兒,淩準心中湧起熱流,你給孤生了個好兒子啊。對不起,孤不能實踐那份諾言了。小九他更適合這王宮,更適合這……

按捺心中的歡喜,淩準想到了一個問題,他微攏眉頭,沉聲道:“隻是,還缺了一樣啊。”他又何嘗不想拔掉心頭刺,一掃二十年來的憋屈。隻是寒族的爆發,還不足以震懾自震朝以來就橫霸神鯤的華族勢力。還缺,還缺……

“天重我王,國運隆昌。”

腳下那人忽地開口,淩準暗歎視下:此兒類我,果知孤之憂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