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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223 字 1個月前

監察院禦史何巖挺直脊背,掃視四周,一板一眼地說道:“眾位臣工難道忘了前幽的教訓了嗎?”

朝列中,韓月殺微微一怔,不自覺地捏緊白笏。

“當年荊雍設局,巧誘前幽倉皇出兵。結果呢,乾州一役,前幽損兵折將,直接走上了亡國之路。”何巖的麵部線條很是方直,像極了他耿直不屈的個性,“兩位丞相切不可以為眼前的蠅頭小利而喪失警惕。”

容克洵臉上流露出些許尷尬,偷偷瞥了一眼座上。青王麵容淡淡,看不出喜怒。在王上沒發話之前,先靜觀其變吧。

“哦?何禦史是怕歷史重演?”董建林挑了挑短眉。

“是!”何巖清晰地應道。

“其實最有資格說這話的並不是何大人啊。”董建林走到朝列之前,對著一名紅袍官員拱了拱手,“是不是啊,洛大人。”

嘖,容克洵冷笑一聲:自從洛寅被七殿下納入麾下,這老匹夫非但忘了洛太卿的救命之恩,反而三番五次地暗指他的降臣身份,借以籠絡那些朝中的本土中堅派,真是忘恩負義。

洛寅慢慢抬起頭,清清淡淡地一笑:“董相太抬舉了老夫了。”

“唉,洛大人可是親身經歷過那次國恥的。”董建林笑得親和,“就當是以史鑒今,大人以過來人的身份給我們說說,可千萬不要私藏啊。”

暖暖的秋陽照在青穹殿裡,細微的塵埃在光影中旋轉,將空氣折射的有幾分詭異。

百官謹然,呼吸減輕。

“洛卿。”空曠的大殿裡回蕩著青王低沉的聲音,“孤準你暢所欲言。”

洛寅心頭微動,深深地低下頭行了個禮:“謝王上隆恩。”再抬起頭,卻見他的眼中閃動著睿智神采:“前幽之所以中計原因不外有三,其一荊雍謀劃甚舊,計謀毒辣。其二幽王秦褚好大喜功,疑心良將。其三。”他斂容正色,“朝有佞臣,室藏奸妃,不得不亡。”

他抬起頭,目光清澈,語氣堅定:“今觀之,這三點均不成立。”

“哦?”青王坐直身體,興致盎然。

“臣今日研讀了荊國律法,發現荊國大亂已是注定,不過是早晚之事。法乃是國之骨架,若這個骨架從一開始就向一邊歪斜,那國之崩壞就是必然。”響亮的聲音回蕩在殿內,震徹每個人的心房,“雖然荊王生性懦弱,但如今他殺妻弒舅之舉已是覆水難收。兩國交戰求助第三國,那可以算是常舉。然國之內亂,竟懇求他國平定,這就是非常之舉了。荊王此舉說明,他已是懸懸危矣。由此觀之,若是以出兵相誘,荊王情急之下或許會割地求全。”

此言一出,青王的眼中流溢出激賞之意。

“若王上遲疑,這個便宜恐被雍國占去。”洛寅微微頷首,“畢竟為保萬全,荊王一定會向各國求援。而梁翼二國多半會想到前幽的經歷而稍稍遲疑,隻有那雍國,乃是虎狼之邦,一定會毅然前往。”

眾臣不住頷首,流露出幾分急色。隻有戶部尚書聿寧一臉欣喜,他目帶興奮地看向身形不穩的洛寅,心中滿是惺惺相惜之情。

“再說這第二點。”洛寅言辭懇懇,“臣經歷兩朝,侍奉過兩位王上,自有心得。臣口拙,最不擅歌功頌德。然,有一句話臣不得不說,且發自肺腑。”他抬起頭,直直地望向禦座,深深地一揖,“幸得明主!”

青王淩準眼眸微動,嘴邊的線條有一絲柔和。

洛寅慢慢起身,聲音微厲:“這第三點,草草觀之,三閣各行其是,朝內甚是祥和。待細察之,才發現隱憂仍在。雖然王上廣納賢才,但朝內卻有阻逆之流。”眾人不禁看向麵色微窘的董相,“王上。”洛寅舉目灼灼視上,“臣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有生之年能等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那一天。”

淩準兩手緊握禦座,激動地不禁悶咳。

“王上。”得顯捧來一塊絹帕,青王不耐煩地揮揮手,急急咽下喉中的甜腥,直直地看向座下。

洛寅環視周圍:“老夫妄自揣度,這應該是列位同僚的共同願望吧。”

百官窺探座上的麵色,聞言不住頷首。

“試問,若從東海到西疆,從北地到南灣皆為我主之土,那又何談異鄉客呢?”洛寅轉過身,目光厲厲,“又何談他邦臣呢?董相,您說呢?”

董建林訕訕一笑:“對,甚對。”

青王垂目看向朝列正中的侯列,十幾個兒子神態各異,煞是有趣。老七麵色依舊溫煦,隻是眼中有藏不住的得意。老三臉色微青,看來對董相的表現甚是不滿。嗯?青王略微坐直身體,隻見老十二淩默然的濃眉微皺:這孩子不是對朝議向來提不起興致嗎?怎麼今日倒用心起來了?難道,十二也加入黨爭了?真是有意思。青王摸了摸下巴,虛目看去,卻瞧見淩翼然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青王玩味地注視著他:小九啊,孤唯一看不透的就是你。

“王上。”又一人從朝列中站出,“洛大人的一席話,臣甚是贊同,請王上出兵助荊。”

“臣。”“臣。”數十人持笏走出,跪伏在地,齊聲道,“臣等請王上出兵。”

青王瞥了瞥躬身請命的列為大臣,微微一笑:與其將孤的意誌強加於眾臣,不如待他們權衡利弊後懇懇諫言。這樣,孤還會贏的從諫如流的美名,贏的眾臣的忠心。他掃了一眼侯列,不知道有誰能夠學到這一點,能體味到帝王術的精髓。

“眾位愛卿請起。”淩準揚了揚手,“既然如此,孤決定出兵助荊勤王!”

“我主英明!”“我王萬歲萬萬歲!”座下傳來激動的顫聲。

“韓愛卿。”青王低低叫道。

韓月殺從武將那列走出,持笏應聲:“臣在。”

“孤命你率十萬精兵,三日後啟程。”青王站起身,威嚴地望向座下,“務必要趕在雍軍之前解除荊王之危!”

“臣領命!”

“至於監軍一職。”淩準似笑非笑地看向座下,“不知道,哪一位愛卿願意奔赴前線戰地啊。”

監軍啊,真是一個好差事。眾臣暗忖:這仗若是打贏了,論功行賞之時,定少不了監軍一份。若是輸了,隻要將過錯推給將帥,亦可獨善其身。不過,有那兩位在,這樣的好活兒哪裡輪的上我們這些臣下啊。想到這裡,一些人不禁看了看侯列。

“兒臣。”“兒臣。”老三和老七對看一眼,同時出聲,“兒臣願為父王分憂。”

“哦?”淩準理了理黃袍,慢慢坐下,“淮然你年長,先讓徹然說。”

“是。”老三不情願地站回侯列。

“不到沙場不見血,哪裡算是好兒郎。”淩徹然笑得溫和,“還請父王賞兒臣一個機會,讓兒臣到邊關見識見識,長長血性。”

“嗯,孤這一生成長最快的時候便是當年與王兄戍邊的那段日子。” 青王點了點頭,看向身體略微緊繃的老三,“淮然,你說吧。”

“謝父王。”烈侯淩淮然挺直身體,挑釁地看向榮侯淩徹然,“七弟若想體味軍旅生活不如像父王那樣去戍邊,拿行軍打仗來長見識這是不是有點兒戲?”他輕笑一聲,朗聲說道,“父王,兒臣在西北兵營中待過些時日,對軍中事宜算是熟悉。兒臣願助韓將軍一臂之力,願擔監軍一職。”

“三殿下。”容克洵拱了拱手,笑笑地看著淩淮然,“沒帶過兵,不意味著一定不適合。”

這話反過來說就是……帶過兵的也未必合適。嘶,還沒有“選邊站”的中立朝官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容相這話說的,尖銳了去了。

淩淮然黑著臉,狠狠地瞪向容克洵,鷹目狠戾。

“容相說的不錯。”一聲附和打破了僵持的局麵,卻讓朝臣更加迷惑了:今日董相是吃錯了藥?怎麼總是幫著死對頭說話?◆思◆兔◆在◆線◆閱◆讀◆

董建林揚了揚短眉,慢悠悠地說道:“隻不過啊,話可要說全。”他鼻翼邊的法令紋越發明顯了,隱隱透出幾分老態,“這沒帶過兵的都可以勝任監軍一職,可見這帶過兵的一定可以做的更好啊!”

青王微微虛目:老三是什麼時候和他搭上夥的?哼,台閣的兩位一品大員是各歸其主了。

“王上!”董建林目光切切地望向禦座,“軍國大事豈能兒戲,這監軍一職非三殿下莫屬!”

“王上!”容克洵瞪了老冤家一眼,急急開口,“七殿下為人寬厚親和,定能和韓將軍配合得當、一舉破敵!”

“那,列位卿家的意思呢?”淩準緩緩出聲。

“王上!臣覺得三殿下足矣勝任監軍一職。”“臣願意以身家性命保薦七殿下!”朝列一分為二,你一言,我一語,你賭咒,我發誓。吹胡子瞪眼,持笏對罵,真是比正旦日的市集還要熱鬧。

戰圈之外聿寧涼涼地掃視爭鬥中的兩派,不經意地掃視,卻讓他捕捉到一絲愜意的微笑。聿寧定睛望去,隻見侯列中那位傳說中的閒散侯爺微挑的眉間流露出幾分興味。眨眼之後再看,九殿下卻已恢復成疏懶之色。當日他閒居市井,寧侯可是三顧茅廬、力邀出仕。到如今他官居高位,這位卻不動聲色,每每碰到也隻是點頭一笑,全不似烈侯和榮侯的急邀之意。聿寧輕攏眉頭,暗自揣度,卻始終猜不透他的心思。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無意間的抬目,隻見禦座上的那位嘴角泛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表情像極了……不,應該說寧侯像極了那位啊。

一粒香餌,不僅引出了數尾大魚,就連平時潛在塘底的都浮了上來。青王指尖輕滑,撫弄著腰間的玉絡:看清了,這下可全都看清了,隻剩下……他定定地看了看座下,而後偏過頭,向得顯使了個眼色。

“嗯哼!”禦座上傳來一個尖細的清嗓聲。

剛才還爭的麵紅耳赤的朝官像是被人捏住嗉子的公鴨,陡然間沒了響。拿著白笏,偷偷看去,王上目光沉沉、麵色甚暗。眾臣戰戰兢兢地回到朝列中,惴惴不安地低下頭。殿內安靜的,隻能聽見幾絲風聲。

直到列位大臣的頭上浮起了虛汗、憋的快不能呼吸,青王才低低開口:“翼然。”

寧侯眉梢微動,慢步走出:“兒臣在。”

“孤命你為此次北上助荊的監軍。”此言一出,眾臣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怎麼?!

“王上!”董容二相急急出聲。

青王厲厲地望去,驚的二人手腕微顫,笏板輕輕抖動。

“二位卿家有意見?”淩準語調微揚,雙目危險地瞇起,幽幽看向兩目流火的老三和老七,“亦或是,徹然和淮然對孤心懷不滿?”

“臣不敢。”“兒臣不敢。”四人皆退,不再言語

“此次入荊,必經前幽之地,翼然在那裡生活了三年,對地貌人情更為熟悉。”淩準的尾音短暫,不容抗拒,“翼然,韓愛卿。”

“臣在。”

“兒臣在。”

“出兵助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