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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277 字 1個月前

匍匐在地的人均被嚇得渾身顫唞,一個個伏在青石磚上不敢動彈。

“是~”刑嬤嬤叩首應聲,歪著頭,不懷好意地看向身邊。

太後握緊拳頭,斜眼叫道:“順福。”

“奴才在。”一名內侍惴惴小心地靠近她。

“去把禁軍統領張文廣叫來!”嬌小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氣勢,“今夜鳳鳴宮裡莫名其妙冒出個破爛貨,明日哀家豈不是要被神不知鬼不覺的奪了性命!廢物!一群廢物!”

內侍強作鎮定,應了一聲,頷首退下。

“母後。”文貴妃嚅嚅開口,眼刀卻飛向地上的錢喬香,“這個女人該如何處置?”

太後冷冷地瞥了狼狽的錢喬香一眼:“貴妃看著辦吧。”

“是~”文語嫣瞇著眼,柔柔地答應。

發絲時不時搔動臉頰,我撥開濃密的長發,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專橫的母親、窩囊的兒子、狠毒的媳婦,若是在尋常百姓家,頂多就是一出倫理鬧劇。若是在深宮帝王家,這便是一場國禍。

撇開眼,隻見錢喬香愣愣地望向我,眼中充滿了驚異、恐懼和了然。

哼,終於認出來了嗎?抬起手,輕撫臉頰。

我從不願對鏡梳妝,因為怕看到與娘親如此相象的麵龐。因為隻要一看到這相象的麵龐,我便會想起城樓上她的絕望。因為隻要一想到她絕望,我的眼前便會閃現出沙場上的那道殘陽。因為眼前閃現出的那道殘陽,會生生地灼爛我心頭那道難以愈合的傷。

翩然轉身,乘風而去。

身後,隻留下一縷暗香。

月下夜景闌,笛歌淡淡

坐在雅間裡,抿了一口茶,懶懶的看向窗外。昔日的邊城,已經改換了主人,這裡是荊國的南疆,是荊王的明珠城。春雨如酥,喃喃絮語,輕輕地%e5%90%bb在青磚灰瓦之上,流下了一道道暗色的水痕。道邊的香樟樹隱隱地發出嫩芽,鵝黃色的一點、兩點,醞釀出可人的春色。

“流霞引花入天夢,飄雨催醒杜宇魂。”耳邊響起柔柔的語調,回首含笑。隻見如夢姐姐帶著幾分新奇、幾分快意、幾分欣喜,細細把玩著樸實無華的陶杯。洗盡鉛華,重獲新生,眼前的一切便都染上了幸福的顏色。

伸出手,細雨柔柔地落在掌心,我不自覺地開口:“輕煙淡粉籠碧野,笑問邊城第幾春?”這,是第十個春天了。唐三爺,十九姑娘,此去經年,別來無恙否?

“卿卿!”師姐捧著一碟爆炒腰花,邊吃邊問,“現在可以說了吧,為什麼阻止我和小鶴子去闖王宮?”她一抹嘴,迷惑不解地看著我:“就這麼便宜了那個老妖婦?我不依,我不依!”

“死鳥,後來我們不是去看了嗎?王宮的守衛突然增加,那文太後的寢宮裡巡夜的侍衛多的像螞蟻,你還想去剃她光頭?”柳尋鶴壓了壓手掌,示意她放低聲音,“咱們還在荊國境內呢,你安份點。”

師姐做了一個鬼臉,將吃光了的盤子啪地一聲放在桌上,捏了捏手指:“按著本鳥的性格,就算她請了天王老子來,也不該退卻!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然後直接砍了那妖婦的腦袋,閹了她兒子就走!”

“妹妹……”大姐好笑地看著她,“來日方長,何必急於一時,無端傷了性命呢?”

“雪兒,呃,不,夢兒。”柳尋鶴深深地看了姐姐一眼,“夢兒說的對,過幾個月,等荊王宮平靜了。咱們再去鬧個天翻地覆去,我早就聽說文太後有一枚流光寶珠,在暗夜中能發出七色華彩。夢兒,你可喜歡?”

大姐好似沒有聽見這番話,隻是笑笑地看向窗外。柳尋鶴歎了口氣,夾了一些菜放在她的碗裡,也不再言語。

“師姐。”我笑笑地看著大口喝茶的小鳥,緩緩開口,“頭發少了,可以再長回來。寶物丟了,可以再搜羅。這些隻能讓文太後一時忿忿。”

師姐%e8%88%94了%e8%88%94嘴%e5%94%87,興奮地看著我:“卿卿,有什麼好主意?快說來聽聽!”

我撐著手,歪頭看向她:“其實她自己已經埋了一個禍根,一個能讓她痛徹心肺的禍根。”笑嘻嘻地看著迷惑不解的小鳥,故意停了一會,待看到她不耐煩地皺眉,才慢慢開口:“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失去了孩子的信賴,才是最痛苦的。”將兩個杯子相對而放,“一個是她最愛的權勢,一個是她唯一的兒子。這樣的二選一,會讓那位太後娘娘夜不能寐。即使下定了決心,選擇了一樣,也會讓她如割心尖,如剜雙目。”

窗外,雨水順著房簷快速落下,仿佛一道水晶珠簾,隨風微斜。“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夜夜沉溺於將死的夢魘,而是茫然若失的生。”柔柔地看向她,嘴角掩飾性地輕輕揚起。

“師妹……”小鳥握住我的手,急急地問道,“卿卿還在痛嗎?十年了,還是那麼痛嗎?”

反握住她的手,微微搖頭:“沒那麼痛了,因為卿卿有了師父、師兄、師姐。”笑笑地看向那對冤家:“還有如夢姐姐和柳大哥,這裡。”指了指心口,“已經沒有先前那麼痛了。隻是在幾個特別的日子,在幾個特別的地方,就像是宿疾發作。心,總會不自覺地抽痛。”而邊城,就是黑暗的前奏,是噩夢開始的地方。

“嗯。”師姐一轉語調,拍掌大叫,“小二!小二!”

雅間的門被推開,肩擔白布的店夥計應喝一聲:“來了~這位姑娘想要些什麼?”

“再來一盤爆炒腰花,上兩盆多椒魚頭!”師姐豪邁地揮了揮手,“對了,千萬別忘了拿三壺桃花釀!”

大姐輕攏秀眉,笑問:“妹妹,這麼多,能吃完嗎?”

“吃的完,當然吃的完。”師姐搖頭晃腦地說道,“多椒魚頭可是師妹的最愛,給她十盆她都能吃掉!”

嘴角抖動,警告性地伸出兩手:“當人人都像你這個大胃王?再栽贓嫁禍,就休怪本少俠使出十指神功了!”一邊搓著手,一邊冷笑著向她靠近。

“臭卿卿,就知道欺負我!”小鳥扭著身子,一步步退向窗邊,“你!你別亂來啊!小心我也癢癢你!”

“來啊~來啊~”奸笑一聲,繼續逼近,“本少俠可不像某人,看到抖動的指頭,都能笑暈了去。”說完撲了上去,撒瘋似的咯吱她的身體。

“哈哈哈~哎唷!”師姐笑得前仰後合、發髻散亂,“救命啊!大姐救命啊!哈哈哈~”

“好了,卿卿你就放過灩兒吧。”

“不!偏不!”我來了興頭,抱著師姐,十指大動。

“不行……了,哈哈哈~不行了!”她半倚著窗兒,笑得眼淚直飛,“師兄!哈哈哈~師兄救我!”

露出一記采花大盜般的%e6%b7%ab笑,沖她拋了個媚眼:“叫吧,拚命地叫吧,師兄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呢!”

“唉~可惜啊。”窗外飄來一個溫潤的歎息聲,我和師姐猛地一愣,互看了一眼,轉身看向煙雨迷蒙的樓下。隻見一名穿著蓑衣,戴著鬥笠的男子立在酒家之外,背著手看向木製招牌:“再回頭?有意思。”

他扶著竹笠,慢慢抬起頭來,眼眉淡淡,嘴角飛揚:“不巧,我就來到了這個犄角旮旯。”

“師兄!”師姐大叫一聲,翻過窗子,徑直從二樓跳下,猛地撲進他的懷裡,“師兄!卿卿又欺負小鳥,你快給小鳥作主啊!”

師兄的嘴角滿意地勾起,攬著她的腰,轉眼便飛進了雅間。

“師兄。”我歪著頭看向這個溫文儒雅的男子,十年以來,他代替了哥哥,給予我無微不至的關愛。

師兄鬆開了纏在師姐腰上的手,小心地取下雨具。笑瞇瞇地打量著我:“這才出門三個月,卿卿又長高了,都快要超過小鳥了。”⊙思⊙兔⊙網⊙

“才不是,小鳥也在長呢!”師姐跑到我身邊,昂首挺%e8%83%b8,“師兄你看,你看,卿卿還是比小鳥矮的。”

我壞壞地戳了戳她的肚子,她立刻曲成蝦米狀:“哈哈哈~臭卿卿,每次都耍賴!”

笑嘻嘻地回過頭,隻見如夢姐茶色的眸子抑製不住地顫動,直直地望著師兄,薄薄的嘴%e5%94%87微抖:“你……”

師兄偏過頭,收起笑容,詫異地看著她:“這位姑娘是?”

師姐揉了揉小腹,一把拽過如夢,推到師兄麵前:“你瞧瞧她,看有沒有什麼奇妙的感覺?”

師兄挑著眉,瞥了小鳥一眼。隨後微微向後退了一步,禮貌地看了看大姐。半晌,朝她拱了拱手:“恕在下直言,在下未曾見過這位姑娘。”

大姐灼灼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一步:“如本齋是我的祖父,如紫靈是我的姑姑,我是如夢。”

師兄蹙起眉頭,怔怔地看著她,全不似往常的溫文閒雅。“如……夢……”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表妹?”

“嗚~”大姐清秀的臉上布滿了淚痕,她邊哭邊笑,既悲又喜,“表哥,表哥,表哥。”

看著兄妹兩人喜獲重逢,我暗暗為他們高興。雛鳥分南北,雲山隔至親。待到花開時,夢起梧桐雨。

真好,真好。鼻頭一酸,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我撇過頭,看著窗外的春雨漸漸停息,默默地歎了口氣:哥哥,我隻想知道,你投胎去了哪裡?

感到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我匆匆斂神,隨著師姐,慢慢坐下。席間,師兄與如夢姐姐兩兩相望,互相詢問,歎息聲、嗚咽聲不時傳來。我羨慕地看著他們從一開始的拘束,到後來自然而然的親近。細細地將兩人的表情記在心間,咬著筷子,幻想著這便是我和哥哥的重逢,幻想著哥哥為我夾來一筷魚肉,幻想著他成年後的俊朗和英武。想著想著,嘴角越飛越高。想著想著,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卿卿?”一聲大喊忽地震動耳膜,與哥哥相逢的場景像一塊鏡麵,被擊得粉碎。靜靜的,仿佛聽見了玻璃落地的辟啦聲,軟軟的心頭被尖利的碎片紮得生疼。

“卿卿?卿卿?”慢慢地從心碎中緩過神來,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一臉焦急的師姐:“怎麼了?”

“怎麼了?!”她輕輕地搖了搖我的肩,“剛才你傻笑什麼,師兄叫了你半天,你愣是沒有反應。唉~想什麼呢!”

眨了眨眼睛,掩飾性笑笑:“沒想什麼。”

師姐擰著眉,上上下下好一陣打量。我挑挑眉,拿起桌上的白瓷杯,一揚首,甜辣的桃花釀滑入口腔,濃濃地刺激著感官。我自嘲地暗想:都過去那麼久了,還放不下,我果然是個深陷紅塵的俗人。

“卿卿。”師兄潤潤地笑著,夾了一個魚頭放在我的碗裡,“卿卿對那家小客棧如此好奇?”

我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他:“師兄,卿卿五歲那年曾經被人擄走,這點你們已經知道了。”

師兄、師姐默默頷首,靜靜地等著我的下文。

“當時,我雖然年幼,但是也已經記事。擄走我和我娘的就是日堯門,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