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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273 字 1個月前

淚水悄悄地滑落,眼前像是架起了一個三稜鏡,模模糊糊、分層錯落,讓我看不清周圍。

“唉?師妹!師妹!”感覺一隻小手輕輕地撫了撫我的臉頰,輕靈的聲音就在耳畔,“是不是太苦了?”這句話好像娘親,淚水洶湧而出,我哀嚎一聲,肆意地發洩著滿心的傷痛。

“師兄!師兄!快給小師妹買麥芽糖去!快呀!快呀!”

“灩兒~”沉沉的聲音響起,感覺到身前覆上了一片陰影,我擦了擦眼角,慢慢抬起頭。隻見老人站在床頭,雙目幽幽,半晌歎了一口氣:“孩子,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過去?怎能過去?一次次慘慘別離,一幕幕淒淒圖景,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頭,時時提醒我:這條命不單單是你自己的,你背負了太多人的血淚。在報仇雪恨之前,韓月下你沒有資格忘卻、你沒有資格喪命!

此恨,如同滄海之中的浪濤,一陣陣地在%e8%83%b8間翻滾。濃濃怨氣從心底咆哮而出,化成了一股甜腥在喉間徘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那道怨氣生生咽下。鬆開緊握的拳頭,掀開被子,搖晃著坐在床邊,兩腳顫顫地落塌,膝部發軟,一下子跪倒在地。

“師妹!”女孩匆匆放下碗勺,想要將我扶起。我晃了晃手,感激地看著她:“謝謝你救了我。”

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清脆地笑開:“哎呀呀,你要真的想謝我,就給我做妹妹吧。小鳥好想有個妹妹,好想好想呢!”

嘴角微微鬆弛,仰起頭看向老人和少年:“謝謝兩位施以援手。”說完,兩手貼在冰涼的青石地上,重重地叩了一個響頭。真的很感謝,感謝你們救了我的命,救了我這條凝結了數條冤魂的命。

“地上涼,小妹妹快點起來吧,不然剛壓下去的寒熱又要發作了。”兩手被輕輕拉起,我感動地看著溫煦的少年和活潑的女孩,倚著床柱,慢慢地站了起來。

“孩子,你可願跟著我們?”渾厚的聲音響起,我瞪大眼睛驚詫地看過去。隻見老人摸著胡須,和藹地看著我:“既然無處可去,何不跟著我們祖孫三人離開。”他摸了摸手中的佛珠,繼續說道:“想來這次巧遇,還是了無給我們種下的緣分。孩子,你可願意順應佛緣?”

雖然我還在遲疑,還在猶豫,他們是不是值得相信,但是這怕是我最後的一線生機了。嗯,不管怎麼樣要先活下去。想到這裡,輕輕地歎了口氣,堅定地看向他:“我願意!”

他微微頷首,雙目炯炯:“老夫姓豐,名懷瑾。”接著指了指藍衣少年:“這是我的徒兒,豐梧雨。”

少年向我溫文一笑,我點了點頭作為回應。心中暗自揣摩:梧桐更兼風雨,到黃昏,點點滴滴。梧雨,無語,何事難以言及?加了這個豐姓,風無雨,這是師父對徒弟的默默祝福吧。

“這個是我孫女。”豐懷瑾看了看紅衣女孩,“豐瀲灩。”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瀲灩,瀲灩,真是一個美好的名字。友善地笑笑,隻見她眼角微挑,一臉快意:“太好了!太好了!我有師妹了!”說著抓住我的手,歪著頭,眨了眨眼睛:“師妹啊,不要聽我爺爺的,師姐我不叫什麼瀲,什麼灩,難聽死了。”說著不滿地看了看豐懷瑾老人,哼了一聲繼續興奮地說道:“師妹啊,叫我小鳥師姐吧,啊~”

眼眉舒展,輕聲開口:“小鳥師姐。”

“嗯嗯!”她開心地點了點頭,一把抱住我,“太好了,師妹!我有師妹了!”

微微鬆了一口氣,任由她又蹦又跳。她的懷抱暖暖的,讓我感到一陣舒心。

“好了,師妹。”豐梧雨輕輕扯開小鳥,“小師妹大病未愈,都快被你晃暈了。”

“噢!”小鳥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笑笑,“人家太高興了嘛!”

我顫悠悠地向前走了兩步,拱手傾身,清晰地說道:“小女姓韓,名月下,%e4%b9%b3名卿卿,見過師父、師兄和師姐。”

“卿卿,卿卿。”小鳥圍著我,不停地輕叫,“卿卿師妹,卿卿師妹。”

豐懷瑾走到木椅邊,慢慢地撩起長袍,輕輕坐下:“孩子,前塵休要再提。像你師兄一樣,為師為你起一個新名可好?”

握緊拳頭,似有不甘,轉念一想,現在韓月下這個名字確實凶險,換一個名字也好。先活下來,以後再慢慢計較。抿了抿嘴%e5%94%87,低下頭,輕輕說道:“請師父賜名。”

“雲卿。”沉厚的聲音裡似有一絲輕快,我抬首靜視,隻見他端著一個陶杯,笑容親和,“以後你就叫豐雲卿。”

“豐……雲卿……”我愣愣地念出這個名字,剎那間恍然,眼眸微顫,啪地跪在地上,噎噎開口,“雲卿謝過師父。”

豐雲卿,風雲清,師父,這就是你的祝願嗎?真是謝謝你,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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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我多心了。摸了摸身上軟軟的冬襦,看了看坐在身邊的師姐,她張大嘴巴,幾乎是半趴在飯桌上,眼睛緊盯著師兄那邊的一盤爆炒腰花。溫文的師兄輕笑一聲,體貼地將菜放到她的身前:“喏,師妹,全都給你。”

“梧雨。”師父輕嗬一聲,冷著臉,嚴厲地瞪了師姐一眼,“灩兒,你太沒規矩了!”

師姐癟了癟嘴,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嘟著嘴,攥著衣服:“人家喜歡吃腰花嘛,誰要小二把腰花放那麼遠,這分明是欺負小鳥!”

嘴角微揚,在桌下拍了拍師姐的手。她偏過臉,委屈地看著我:“師妹~”

我握住她的手,貪婪地汲取她的溫暖,目光停留在她嬌俏可愛的臉上。這幾日師姐和我同塌而眠,用她的活潑和純真慢慢開啟了我受傷的心靈,終於讓我放下疑慮,慢慢地融進這個溫暖的家庭。師姐真是我的貴人,充滿活力的她就像是冬日裡的那輪暖陽,一點一點消融我心中的堅冰。

“唉,聽說了嗎?”隔壁桌傳來一聲歎息,“繁都那邊出大事了!”

繁都?我不禁偏過頭,側耳傾聽。

“什麼事?什麼事?”

“韓柏青將軍斷後了!”那人拍了拍大%e8%85%bf,惋惜道,“七日之前,韓將軍的獨子被行刑了。”

“啊?行刑?為什麼?”

“那為少將軍在冬至前夜怒殺了錢丞相之子,就是兒歌裡唱的‘凶惡東山狼,強搶如花娘’的那個錢群啊。”

“聽我在繁都做小買賣的表兄說,那個錢公子仗著他老子的威風,橫行街頭,無惡不作!”客棧裡像是炸開了鍋,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我豎起耳朵,細細分辨,渴望聽到哥哥的消息。

“少將軍真不愧是振國將軍的兒子,殺的好!為民除害!”

“好是好,就是太慘了~”發起討論的那人一拍桌子,一臉憤怒,“那錢相慫恿王上,第二天就給少將軍定了罪。三日後就在罪街法場,由丞相親自監斬了。”

監斬了……手上一鬆,筷子啪啪落地。心中的弦被狠狠地撥動,發出淒迷的顫音。

“聽說在同一天被發配荒境的韓家小姐在路上遇到山匪,一行官兵囚徒都被殺了!”

“太慘了,韓家不就等於是滅門了嗎!”

“哎呀,更慘的還在下麵。少將軍去後,丞相還不放過他的屍體!將數桶髒油潑在他的屍身上,一把火燒了個乾淨!”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

“這也忒狠了,不是挫骨揚灰嗎?”“……”“……”

耳朵嗡鳴,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心弦乍斷,反彈在%e8%83%b8間,將我的五髒六腑打了個稀爛。看不見,觸不到,五感消失。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消失了,心髒像是被冰錐一下一下地刺著,又連肉帶血地撕了開去,一寸一寸地痛著。%e8%83%b8中的血肉濃濃地融在一起,化作一陣甜澀,奔騰著從喉間湧出。

“呃~”地上紅艷艷的液體刺激著我的視覺,生生地將我從黑暗中拉出來,提醒我這血淋淋的事實。為什麼在我僥幸逃生後,在我揚起希望的時候,聽到了哥哥慘死的噩耗。這就像望見了海岸才溺死,是死的雙倍淒慘。

“師妹!”“小師妹!”隻聽得兩聲疾呼,我怔怔地轉過頭去,身如槁木,心如死灰。感覺到嘴邊流下一股黏稠,%e8%83%b8中一滯,一身骨血似乎被抽乾了去,眼前昏暗,倒了下去。

昏昏沉沉,迷蒙之間來到了一處水簾前,傾瀉奔流的水上清晰地閃過一幕幕畫麵:

流風亭裡,眾人樂得前仰後合,娘親笑得顫顫低低:“卿卿啊,這段是誰教你的?”

“卿卿,要聽你娘的話,待你生辰之後,爹便會凱旋而歸。”爹爹和哥哥一身戎裝,瀟灑地立於馬上,在薄霧中向我揮了揮手。

娘披散著長發,兩手緊扣城磚,淒厲叫道:“柏青,快射死我!射死我!”

娘含笑撫%e8%83%b8,向一朵絢爛的荼蘼,輕輕揚揚從城樓上落下。

爹爹溫柔繾綣地看了看懷中已去的娘親,沉沉說道:“我會帶著你們的娘回去,回到幽國去。”

畫眉軟軟地倚在石獅身上,向我伸出手,戀戀不捨地說道:“小姐,保……重……”

密林裡,全伯口染鮮血,艱難地扯動嘴角:“小姐……快……”竹韻用清澈的褐瞳顫顫地看著我,一臉不捨。弄墨撇過頭,淒淒離離地看著我:“要……活下去……”

水簾越來越寬,突然閃現了這樣一個場景。雲暗天低,黃沙滾滾,哥哥兩手被縛於身後,跪在蒼白的法場之上。監斬台上奸相丟出一支竹簽,膘肥的劊子手喝下一口烈酒,噗地噴灑在銀亮的大刀上。快速取下哥哥頸部的白板,手臂高高舉起。

不!不要!我撲到水簾裡,想要阻止劊子手的動作。可什麼也沒有抓到,隻染上了濕冷的水滴。劊子手手起刀落,一抹鮮紅飛上了數丈白綾。

奸相冷笑一聲,揮手示意士兵抬上幾桶髒油,啪地潑在了哥哥的屍身上。我下意識地想要回避,意欲閉上眼睛。可不管我如何掙紮,那幕還是在我的眼前發生了。慘然的冬日裡燃起一堆烈火,火苗猙獰,像是無月之夜下的鬼怪,扭曲著身體,將哥哥緊緊包圍,一點一點地啃噬這他的屍身。

心曲千萬端,愁腸百折回。欲畫悲涼,往事哀哀,對景難排。淚痕卻似酹河水,拭過千行又萬行。

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們,手指剛剛沒入水中,就隻見親人們含笑而立,翩然而去。眼前空留一麵如鏡的水簾,風吹簾動,水霧蒙蒙,將我完全籠在其中。我怔怔地看著周圍,淒淒而立。

忽地迷迷水霧中閃現出幾副立體的畫麵,正前方是漫天的火紅,那是我和哥哥在射月穀中的窘境。突然烏雲密布,老天降下瓢潑大雨,望著周圍火硝煙滅,我振臂高呼:“天不絕人願,篤誌力向前!”

轉過身去,卻見滾滾逝去的樂水邊,哥哥拉弓射旗,投鞭斷殳,我指著對岸的惡鬼,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