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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272 字 1個月前

卷去。手掌被礫石磨得血痕斑斑,身體被江水浸泡的浮起白皮。我這才繞過了酹月磯,戰栗著爬到岸上。一陣冷風吹來,浸著身上的冷水滲入我的肌膚,趴在草叢裡,渾身無力。

周圍隻聽得風吹枯草的沙沙聲,寧靜的讓我閉上了眼睛:爹、娘,卿卿好累,好想睡。全身虛軟攤在地上,昏昏沉沉幾欲睡去。突然間,腦中回蕩起弄墨淒淒的聲音:“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我猛地睜開眼睛,一咬牙,撐起抖縮的身體,邁開沉重的腳步,聽到濕濕的鞋底發出滋滋的怪聲。扶著河邊的凋樹,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身體隱沒在河邊的白樺林裡。不知道走了多久,隻知道全身滾燙,頭重腳輕。強睜雙目,隻見天色漸暗,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緊接著天旋地轉,整個人仿佛隻剩下一個頭顱,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先前的一幕幕混合在一起,飛速地轉動,腦子裡一片混沌。

周圍怎麼黑了?是夜已經降臨了?還是我已經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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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蔽日,時值申時,江灘上停靠了一艘枋船。從上麵匆匆跑下數十名壯漢,個個以絳布裹頭,衣袍粗放,一副水匪模樣。

為首的一名玄衣男子立在船頭,低低叮囑道:“阿默,半個時辰內務必回來。”

“是。”紫衣男子一弓手,帶著十幾人快速離開。

約莫四盞茶的功夫,阿默領著兄弟們跑回了灘邊的蘆葦蕩。

“人呢?”玄衣男子微皺眉頭,看了看他。

“啟稟林護法,屬下在周圍找了一圈,隻見那邊的茂林裡全是死屍。看樣子,一行官囚全被土匪劫殺了。”

“死了?”玄衣人掃視一圈,目光停留在一名手下的懷裡。

“啊,弟兄們一陣好找,終於在林後的石磯上發現了一個女人。她身上的刀傷避過了重要部位,隻是流血過多,還剩半口氣。”阿默揮了揮手,那名手下快步上前,讓林護法看清了該女的麵目。

“這是……”玄衣男子緊皺眉頭,歎了口氣,“快上船,此地不宜久留!”

“那這個女人是留還是不留?”阿默窺探著林護法的麵色。

“帶上船!”玄衣人掀開布簾走進船艙,“送進來,我來給她醫治。”

“是!”十餘個紫色的身影飛一般地竄入枋船裡。

“換裝,去夢湖!”艙內傳來一聲大吼,隻見船上揚起白帆,掛上了商號的旗幡。蘆葦蕩裡飄揚著十幾個絳色的棉布,深紅的色彩在白色的蘆花中顯得格外濃重。

這一船的人並不知曉,他們的主子意欲解救的那個女孩,此時正躺在三裡之外的白樺林裡。身染風寒,沉沉睡去……

風簸浪濤江頭惡,一雙錦鯉分東西。

陰差,陽錯。

離歌切莫翻新曲

感覺到四周暖意融融,不自覺地蜷縮起身體,享受著輕軟的觸感。好想這樣一直睡下去,真的是太累了。翻了個身,腦袋裡突然再次響起弄墨臨別前的低語:“要……活下去……”心中一顫,突地睜開雙眼。

直直地與一雙閃閃動人的眸子對視,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隻見那雙眼睛裡閃出驚喜的神色,隻聽一聲歡快的大叫:“爺爺,她醒了!師妹醒了!”

師妹?好奇怪的稱呼,一想到被綁架的那段經歷。我的心中不禁一緊,在被子裡動了動手腳,再清了清嗓子。還好,沒有被點%e7%a9%b4。微微舒了一口氣,強撐雙手,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腦袋一陣眩暈。

“爺爺,你快點,快點呀。”嗲嗲的聲音響起,我抱緊被子,警惕地盯著門口。隻見虛掩的房門被人一腳踢開,一個身著紅色繡邊襦裙、腳踏棕色皮履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跑了過來,隨著她的移動,房間裡回蕩著一陣清脆的響聲。走近了才看清,原來她左右兩邊的圓髻各係了一個紫金銅鈴。

“師妹,怎麼樣?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好一點?”她眨動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下子撲到了床上。

“灩兒,不要嚇到人家。”抬起頭,隻見一名矍鑠的老人摸著黑灰色的胡須,笑瞇瞇地看著我:“小姑娘,莫怕,我們不是壞人。”說著,他慢步走到床邊,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細細解釋道:“前日,我的孫女灩兒在江邊的白樺林玩耍,恰巧看到小姑娘衣物盡濕,倒在地上。於是便叫來了她哥哥,這才將你背了回來。”

前日?抬起雙手,指腹掌心的累累傷痕明白地提醒我酹月磯上的慘禍並非夢境。眼前浮起水氣,迷茫一片:弄墨他們已經去了兩天了……真的,真的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以手掩麵,咬著下%e5%94%87,壓抑著聲音,涕泗悄流。

“都是爺爺不好,把師妹弄哭了!”一聲嬌嗔響起,正當我哭得%e8%83%b8腹抽痛之際,一雙暖暖的小手將我的手掌撥開。我不住地抽泣,生生地打起了哭嗝。“是誰欺負你了?師姐給你報仇去!”靈動的眼睛裡閃著火花,她挺直腰身,拍了拍%e8%83%b8脯,“別怕!我來給你作主!”

愣愣地看著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開口:“師……姐?”

“啊!太好了!太好了!”她欣喜地大叫一聲,從床上跳起來,得意地轉著圈,“師妹終於開口叫我了!”邊說邊扯了扯那位老人的衣襟:“爺爺!你聽到了吧,師妹她叫我了,從今天開始小鳥我就當姐姐了!”

“灩兒,休得胡鬧!”老人嚴厲地看了她一眼。小女孩翻了翻眼睛,嘟起嘴巴,不滿地哼了一聲。

“小姑娘家住何處?說出來,我們好將你送回去。”老人身材消瘦,兩眼炯炯,一副仙風道骨,很是脫俗,“你離家兩日,你的爹娘怕是早已經焦急萬分,開始四處尋覓你的蹤跡了。”

他溫和真誠的神情讓我放下了戒備之心,眼眶湧起一陣酸澀:“我爹娘……已經仙去……”

小女孩慢慢走到床邊,拉起我的手,低低說道:“我也是。”

抬起淚眼,微攏眉頭,怔怔地看著她:原來你我同病相憐。

“那……”沉厚的聲音傳來,“你可有家人?”

慢慢地從她暖暖的掌心裡抽出手,抓緊被褥,喉間乾澀,咬著牙,顫聲說道:“都……都被賊人殺死了……”

眼前突然掀起漫天的血紅,江頭林間的那一幕幕慘景再次浮現:全叔嘴角含血,竹韻淒然的褐瞳,弄墨腰間的刀劍。“要……活下去……”弄墨臨去時的低語一遍一遍地在我腦中回蕩。“要……活下去……”

“啊!”痛吼一聲,拚命晃頭,試圖將眼前的血紅晃的沒有蹤影。

“啪達!”一個悶悶的聲音響起,那副暗色的酹月磯慘圖漸漸散去,我愣愣地看向青石地。原來是那串紫檀佛珠滑落了手臂,接連而至的慘禍讓我食不知味,寢難安眠。原先被哥哥戲諷的胖手,已經變成了瘦瘦的枯柴。了無大師的贈禮也就這樣,從腕間輕易地滑落了。

小女孩快步上前,撿起了那串佛珠,來來回回翻看了遍,突然睜大雙眼,驚詫地叫道:“這不是那個無聊和尚的東西嘛!”

無聊和尚?我微皺眉頭,靜靜地看著她:難道她認識了無大師?

老人挑著眉毛,搖了搖頭,好笑地看著她:“灩兒,這種佛珠很普通,比比皆是。”

“不普通!一點都不普通!”女孩不滿地嚷嚷,“爺爺你看,穗子旁邊的那顆佛豆豆上還有小鳥的畫兒呢!上次在寶蓮峰,不管小鳥怎麼撒嬌,那個乾癟和尚就是不肯將這串佛豆豆送給我。我就趁著他不注意,就刻了一隻小鳥,作為報復!”她踮起腳,將佛珠遞給老人,急急叫道:“爺爺,你看呀!你看呀!”

他斂容接過,輕輕地撥了撥墨色的珠粒,偏過臉,炯炯地看著我:“小姑娘,這串佛珠是誰給你的?”

心中忐忑,嚅嚅答道:“是檀濟寺的一位大師贈予的。”

老人向前跨了一步,語氣輕快:“那位大師可叫了無?”·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是。”微訝地接口。

“怎麼樣,小鳥說對了吧!”小女孩得意地晃了晃身體,笑瞇瞇地看著我,“師妹啊,你還知道無聊和尚現在在那兒?他約了我爺爺過來賞景,可是自己卻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一個和尚還撒謊騙人,真是可惡!”

“灩兒!不準那麼沒大沒小的!”老人厲聲喝止,“檀濟寺的小師父不是說了嘛,了無是被幽王罷了國寺主持一職,被趕下山去了。哪裡是什麼撒謊騙人,不要妄言!”

“哼!”小女孩皺了皺鼻子,不屑地說道,“那一定是他犯了錯,才被罷職的!”

“不是……”我擦了擦眼淚,低低地說道,“大師沒有犯錯。”

“嗯?”她偏著腦袋,好奇地看著我,“師妹你知道?”

皺著眉,輕輕地歎了口氣:“大師是被牽連的。”都是被我們韓家的禍事連累的,那奸妃的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

“牽連?”小女孩快步走來,發間的鈴鐺丁丁作響,“被誰牽連的?”

“被……”我一時怔怔,偏過臉,不願多說。

“灩兒,好了。”

“可是!”她跺了跺腳,聲音悶悶,“好嘛,好嘛,不問就是了。”

呀地一聲,房門輕響,我抬起頭看向來人。隻見一名藍衣少年端著一個青瓷碗,含笑立在門邊,眉眼淡淡,笑容暖暖:“師傅,藥煎好。”

老人向他微微頷首:“嗯,端過來吧。”

少年目光柔和,眨眼間就到了床邊:“小妹妹,可有力氣自己喝藥?”

“嗯,應該可以。”我感激地對他點了點頭,“謝謝。”

這位溫潤的少年,淺淺一笑:“嗬嗬,不用謝。”

兩手微抖,顫顫地接過藥碗。或許是睡了兩天,或許是河中求生耗盡了體力。手腕一軟,眼見青瓷碗就要落到床上。可就在下一瞬,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翻掌而過,接下了那碗湯藥。我愣愣地抬起頭,直視那雙煦煦的雙眸:好漂亮的身手,好伶俐的動作,他……會武。

隻見少年溫文一笑:“小妹妹發了兩天熱,又滴水未進,身體未免虛弱。”說著將青瓷碗遞給女孩:“就麻煩師妹了。”

紅衣女孩一把搶過藥碗,咚地一聲坐在了床沿上,舀起一勺黑乎乎的藥汁,有些笨拙地吹了吹,興奮地眨了眨眼睛:“師妹,乖,張嘴哦~”邊說,邊噢起嘴巴,樣子煞是純真可愛。

跟著她的動作,不自覺的張開嘴巴,苦澀的藥汁沒入口中,滑入喉嚨,讓我微微怔住。為何如此輕易地相信他們?為何如此隨便地吞下湯藥?是因為他們眼中的真誠和溫暖嗎?

是,大概是。畢竟我已經經歷了太多的陰謀詭計,畢竟我已經經歷了太多的鮮紅血腥,畢竟我已經太久沒有這樣安全靜心。一動不動地看著女孩靈動的眸子,純淨清澈的讓我好羨慕好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