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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4367 字 1個月前

章大人,有禮了。”哥哥站起身,認認真真地回禮,“大人請坐。”

“謝少將軍。”章放看了看他的主子,得到了允許後,便輕聲坐下。

“這位是?”淩翼然看了看畫眉。

不忍看到畫眉一人站立,我拉過她的手,搶先介紹道:“這是我眉姨。”

淩翼然挑了挑眉毛,媚眼如絲地看著我,似笑非笑。我抬起下巴,直直回視。他突然笑開,笑得天地失顏色,眼波輕輕流轉:“這位眉姨,請坐。”

畫眉身顫了一下,剛要開口推辭。我一把將她拉坐在椅子上,稚聲稚氣地說道:“眉姨,這可是殿下的意思,你可千萬不要推辭哦。”說著淡淡地看了看淩翼然,他順了順長長的鬢發,笑瞇瞇地看著我,眼中滿是興味。

“菜來咯!”跑堂的吆喝一聲,端著長盤,將菊花六珍整齊地放在桌子上,“菜全了,請!”

“小二,將我們點的也並到這個桌上。”章放丟了一錠銀子,“剩下的就賞你了。”

跑堂的慌亂地接住那枚元寶,瞪大眼睛滿臉喜色:“好勒,還要什麼,您盡管吩咐,盡管吩咐。”

“殿下,這怎麼好意思。”哥哥惶恐地站起來,想要行禮。淩翼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波閃動:“少將軍何須多禮,一頓宴食而已。珍饈美味易得,忠魂義魄難求啊。”

哥哥眉頭輕鎖,慢慢地坐下,凝眉遠望,半晌無語。我探究地看了看一臉平靜的淩翼然,若說路祭那天,他是在淡淡影射、暗暗提點。那麼今天,他便是明明識賢、昭昭求才了。他感覺到我的注視,偏過頭,笑笑地凝視我。那雙眼細細彎彎,如秋水,如寒星,兩橫青波,惑人心魄。

被他看得兩頰微燙,微怒地偏過頭。隻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陣輕浮的笑聲,厭惡地向那邊瞥了一眼。隻見一名穿著五色錦袍的男子,粉麵油腮,獐頭鼠目。他踏著紅椅,摸著下巴,一雙濁黃的眼睛色瞇瞇地盯著畫眉。

那張蛤蟆嘴上下張合,發出一聲%e6%b7%ab笑:“粉濃濃的腮兒,嬌滴滴的臉兒,玉蔥蔥的手兒,輕柔柔的杏眼兒。美人啊,美人!”

我瞇起眼睛,半跪在凳子上,用身子擋住畫眉,狠狠地瞪著那隻蛤蟆。

“md!”那人咒罵一聲,歪著嘴,斜著帽,一招手,身後跟了三名紅衣家丁。他%e6%b7%ab笑著,摸著肚皮,晃到我們的桌邊。

“臭丫頭,你讓開!”他舉起扇子,剛要抽到我的臉。隻見淩翼然搶在哥哥前麵,一把按下他的手,速度快的驚人。

“nnd!是哪個孫子擋了本公子的道?!”蛤蟆張口就罵,一股腐臭味從他的嘴裡飄出。

淩翼然慢慢轉身,淡淡地看著他:“錢公子,好久不見。”

“啊,你!你是!”蛤蟆甩開他的手,一臉驚恐,“九殿下,失禮了,失禮了。”

“錢公子是忘了上次的教訓嗎?”淩翼然笑得溫柔,笑得絕艷。

那隻蛤蟆嚇得向後退了兩步:“沒,沒,告……辭……”說著手忙腳亂地倉皇逃竄。

淩翼然回過頭,對我微微一笑:“小姐,受驚了。”

我感激地向他點了點頭:“謝謝你,允之。”

“終於願意叫我的表字了。”他笑得像得了糖果的孩童,純真無比,“我以為你不認我這個朋友了呢。”

“多謝殿下出手相救。”哥哥站起身,行了一個大禮,“月簫還有一事不明。”

“少將軍請說。”淩翼然淡淡地開口。

“剛才那人是?”哥哥倚著欄桿,目光狠戾地盯著樓下。

“那人是錢群,是錢相的獨子,是幽後的親侄。”淩翼然用手敲著桌子,貌似隨意地說道,“此人無才無德,是一個貪%e6%b7%ab好色之徒。”一雙桃花眼帶著厲色,嘴角微沉。

那隻蛤蟆那麼貪色,怕是調戲過這個絕色少年。從蛤蟆剛才嚇得%e5%b1%81滾尿流的表現來看,他的下場一定非常淒慘。

淩翼然斂回冷色,舉箸笑道:“少將軍莫氣,他今天怕是不敢再來了。來來來,坐下,讓我們共享美食。”

我拍了拍畫眉的柔荑,向她遞去一個安慰的眼色。眉姨向我微微頷首,展眉一笑。

“落葉西風時候,獨立高樓。蘆花微斜,絮絮翻翻。一池殘荷,迎風招展。嗟歎,韶光留不住。但飲一杯濁酒,且送青雲去,且歎秋心慘。”懶懶的%e5%90%9f詩聲響起,偏過頭,隻見 一名白衣男子舉著酒杯,憑欄遠眺,強作愁色。

“好!好!”對麵,幾位微醺的白麵男子敲著桌,大聲叫好。

我不屑地瞥了他們一眼:荊雍的虎狼之心已昭然若揭,幽國勢微,這群酸儒書生卻在這裡感春懷秋,真是可憐,真是可悲。

淩翼然湊過頭,眨了眨眼睛:“韓小姐,似乎不喜歡那位公子的詞啊。”

“嗯,不喜歡。”我埋首吃菜,不願再聽。

“為何?”他聲音婉轉,好奇地看著我。

吃了一口魚,單單回答:“都是無病呻[yín],為賦新詞強說愁。”

“哦?為賦新詞強說愁?”淩翼然嘴角上揚,灼灼地看著我,“說說。”

“隻窺得一線雲天下梧桐落盡了葉,卻不見長空萬裡盡是南歸的雁。隻認得腰間那枚不完滿的玉玦,卻不知天上月亮也有個缺。隻念念酹河之畔見不到雪,卻忘了乾州一戰是漫天的血。”說著,冷冷地看了看那桌腐儒。

四下悄然,半晌無聲。眾人瞠目結%e8%88%8c地看著我,眼中是滿滿的震驚。淩翼然緊緊地盯著我,雙目熠熠流光,喉頭微動,嘴角飛揚。

那懾人心魄的妖美,眉上心間,無計相回避。

臉頰微燙,急急轉身,手指輕觸朱色的欄桿,眼眶微澀,眼前的喜心湖漸漸模糊,一汪碧水凝成了青黛色的薄霧。我聲音顫顫:“人道寒蟬淒切慘,半咽半隨風。可知空蟬木葉下,聲盡,生盡,沒土化成春。”

“去年西風裡,我道春將近。蘆花笑秋去,寒鴉載紅雲。”薄霧茫茫,看不清湖色,“可如今……”手臂伸出欄外,將拳頭慢慢展開,哽咽一聲:“娘啊,你卻失去了下一個春。”

“卿卿。”哥哥心痛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身體被他緊緊抱住,“可以了,卿卿,可以了。”

淚水肆流,朦朦朧朧,殘影相照,看不真切。

身體癱軟,靠著哥哥,感覺到他%e8%83%b8腔的震鳴:“殿下,捨妹身體不適,月簫就此拜別。”

腦中悶悶,任由哥哥摟在懷,任由畫眉抱上車。這兩個月來的哀痛決堤而出,愁水宛轉,在心間形成九曲連環。

其實,我並不堅強;其實,我早已魂傷。

正當我%e8%83%b8中的丘壑慢慢坍塌,正當我哀歎這一片頹壁斷垣,突然一陣疼痛將我從哀怨中喚醒。愣愣地摸了摸額頭,慢慢爬起。隻見畫眉跪在車裡,一臉驚慌:“都是畫眉太大意,讓小姐受傷了。”說著拿出絲帕,小心翼翼地幫我擦拭額角。

揮揮手,擋下了她的帕子,嚅嚅地問:“怎麼了?眉姨。”

“剛才馬車突然停下,小姐撞到了窗稜。”

突然停下?我掀起車簾,隻見人頭攢動,車馬堵塞。道邊被官兵圍了個結實,半炷香之後,被綁成一串的男女老幼被錦衣官員推搡著,從一座新漆的朱門裡走了出來。原來是抄家,輕輕地歎了口氣,正要放下布簾。眼角卻瞥見了隊首的那個老人,竟然是那位新上任的太僕寺少卿、那位天下主母傳言的始作俑者、那位曾經風光一時的楚風。-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拉起車簾,靜靜看向朱門上微斜的匾額:楚府。這麼快就到秋盡之時,這麼快就落寞了。

那個老瘦虛弱的身影突然站住,猛地回頭,直直地凝視我,眼中似有不甘。他乾澀的嘴%e5%94%87微微張動,欲言又止,苦笑一下,閉眼仰麵。

“老匹夫,快走!”身後的芝麻小兵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楚風踉蹌了一下,帶的身後的家人一陣前傾。

“天意啊!”語調悲涼,嘹唳乾雲。楚風半轉身體,向我深深一揖。

感覺到熱熱的液體慢慢滑下,引得臉頰一陣輕癢。我隨意地擦了擦額角,攤開手掌,隻見指尖染著殷紅的血,在慘淡的秋色中顯得格外妖艷:寒冬近了,再無閒情去哀歎病色的殘景。

深深地吸了口氣,放下布簾,碾了碾指腹上黏稠的液體,眼睛重新找回了焦距:不要像回憶拖住過去的影子,不要像夢囈擒住往昔的繁華。將落寞的平林拋在身後,我要用雙手劈開荊蘿,用雙腳為自己、為家人踏出一條生途。

畫眉啼血墜寒枝

頭發被北風吹得淩亂,綰了綰耳邊的發絲,用手輕輕滴撫摸著芭蕉粗糙的樹棕。兩腳踏在枯黃色的蕉葉上,發出裂帛一般的碎心聲。如今葉凋滿地黃,扇仙空留一縷傷。而讓世人尋尋覓覓的芭蕉心在肅殺的秋風中,瑟瑟蜷縮,哀哀展形。

“所夢虛不實,亦如芭蕉心。”若有所思地念出明心院的門聯,不禁啞然:這一場夢虛虛實實,夜夜寒心。如今秋風剝去了芭蕉細長的爪葉,顯出真心,但卻為時已晚。

輕撫腕間的紫檀佛珠,低低背念《大力明王經》:“如霧如捨宅,風中燭水上漚。芭蕉心如,諸畫相如,空中花如,夢幻影響如。苦樂輪回如一切瀑河,如一切海波,如是如是。”

從地上撿起一枝芭蕉葉,漫步在空落落的宅院中。自從哥哥宣布遷離繁都後,那些家養的僕役丫鬟領了銀子,收了賣身契,叩了頭,半戀戀半欣喜地離開了。如今韓家已從高門深院變成了孤門獨院,剩下的僅僅是韓全、畫眉、弄墨和竹韻四人而已。

偏過頭,看著扇形窗裡枯黃的薔薇,心中一陣酸痛:三秋之前,其葉鬱鬱,其花嫣嫣,其女姝姝,其樂融融。而如今,凋花敗葉,枯籐殘枝,物是人非事事休。

手指撥拉著籐條,指腹突感一個尖銳的刺痛,翻掌一看,左手食指被紮了一個針尖大的細孔。殷紅的血滴凝在那裡,艷艷的如同一顆紅豆。食指按在病色的衰花上,柔柔地為她染上最後一絲春色,為她塗上最後一抹胭脂。

薔薇,真是一種多刺亦多情的植物。

細細顧盼,將這一樹一花,一秋一色,深深地印入眼中,烙在心頭。就快要離開這裡了,就讓這一切成為回憶中的美景,就讓這一切妝點我的夢境。

緩緩前行,待到黃昏院落秋歸去,我才晃到禾日廳。

“小姐回來了。”竹韻擺好筷子,蹲下`身,幫我理了理亂發,“今兒風大,小姐還出去逛,要是小臉被吹皴了,可就不好。”說著習慣性地將我的手放入她的懷中,為我取暖。

凝視著她淡淡的褐瞳,輕輕說道:“竹韻,我隻是想多看看這裡。”

她的目光微顫,抿了抿紅%e5%94%87,好容易擠出一記微笑:“我的傻小姐,又不是回不來了。少爺不是說了,這個宅子還留著,不賣。”

弄墨將銅盆放在梨木矮桌上,向我招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