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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獵的第一箭。

一道金光在空中劃了個優美的弧,馳入茂林深處,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淒慘的鹿吼,慕容宸瑞打了個手勢,符統領策馬入內,返回時,手裡擰了一頭身重利箭的可愛小鹿。

“朕射中了?”慕容天不可思議地拍手叫好。

“恭喜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慕容天翻身下馬,跑到慕容宸瑞麵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喜不自勝,水汪汪的眸子像聚攏了一席日暉,亮得迷人:“皇叔,我射中了!我是不是很厲害?”

楚嫿心裡暗諷:拓兒十一歲都能徒手殺虎了,你才剛好能拉弓,厲害個什麼?

慕容宸瑞脣角勾起若有若無的弧度,不著痕跡地握住慕容天的手:“皇帝長大了。”

慕容天射出了第一箭,其它的王公子弟紛紛策馬奔入茂林,開始了這一場春季狩獵。

馬蹄響,塵土揚。

桑玥抬眸看向迅速消失的慕容耀和裴浩然,若她記得沒錯,前世的慕容耀就是在一場行宮狩獵的活動中喪命,與他同行的裴浩然則身負重傷,儼然是裴浩然殺了他,這一回,她倒要看看歷史會否重演。

“皇叔,侄兒也想進去。”

慕容宸瑞喝了一口音韻茶,道:“裡麵猛獸太多,皇帝還是再過兩年吧。”

“皇叔,你剛剛不就說侄兒長大了麼?侄兒要去!”慕容天一邊拉著慕容宸瑞的衣袖,一邊眨巴著無辜的眸子,用幾近哀求的語氣道:“皇叔你就準了侄兒的請求吧,大不了,你多派幾個人保護侄兒。”

桑玥坐在楚嫿的身旁,悄然打量著慕容宸瑞有些鬆動的神色,按理來說,慕容天和他一同出席狩獵活動,但凡慕容天有個三長兩短,他都難辭其咎,偏這時,慕容拓和慕容錦早已隨著大隊伍進入茂林,不知所蹤,那麼,他會派誰保護慕容天呢?亦或是,他幹脆破釜沉舟,殺了慕容天?

慕容宸瑞最終同意了慕容天的請求,派了兩名身形健碩的王府護衛隨行,桑玥瞧著那兩名護衛的眼神略顯空洞,甚至呆愣,子歸已是她見過的最麵無表情的人,然而見了眼前這兩人,她才發現子歸的身上起碼還有著活人的氣息,這兩個,完全就像被人抽空了靈魂的行屍走肉,她給子歸使了個眼色,子歸會意,悄然跟上了慕容天一行人。

行宮的北麵是一片青青草原,平日裡都在京城轉悠,看到的不是深宅大院就是熙攘街道,難得可以來這麼空曠的地方遊玩,楚嫿似乎明白她這種小孩子的心思,對旁側的侍衛吩咐道:“把本王妃的月流輕驄牽過來。”

月流輕驄是慕容拓花重金從胡人手裡買回送給楚嫿的白色駿馬,性子溫和,耐力十足,很容易駕馭。楚嫿對它是愛不釋手,至於這份喜愛是源於馬匹的優良還是源於慕容拓的孝心,不得而知了。

當桑玥騎著月流輕驄出現在青青草原上時,那裡已齊聚了許多世家千金。楚纖纖一眼就認出了楚嫿的馬,不由失笑:“看來,我姑姑真的很喜歡你,我曾經求了她三次,讓我騎一下月流輕驄,都被她婉言拒絕了。”

桑玥循聲回眸,見到一身湖藍色勁裝的楚纖纖坐在高頭大馬上,緩緩而來。楚纖纖在桑玥的印象中一直是柔弱的、溫婉的,但通過兩次設計陷害慕容慶一事,桑玥明白,在這個外表柔弱的千金小姐的骨子裡,或許流淌著不遜於男兒的果決。她揚眉,笑得真誠:“楚小姐要騎嗎?我們可以換一下馬。”

“馬可以換,人的心意是不能換的。”

心意?楚纖纖為何這般在乎楚嫿的心意?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泛起晶瑩剔透的光芒:“其實我很好奇,楚小姐為何會喜歡慕容慶?”

楚纖纖一愣,桑玥大膽地道:“或者,我該問,楚小姐為何會接受慕容慶?你從未喜歡過慕容慶吧?”

有那麼一瞬,楚纖纖幾乎聽到了心臟跳出嗓子眼的聲響,握著韁繩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笑意不甚歡愉:“桑小姐倒是有雙慧眼。”

不喜歡慕容慶,卻接受了慕容慶,如此,楚纖纖定是有著目的了。桑玥的大腦空白了幾個眨眼的功夫,似有頓悟,道:“若我猜得沒錯,你也不喜歡慕容笙。”

楚嫿不語,隻遠遠地眺望前方,似要在茫茫草原上看出一朵花兒來。

“值得嗎?”

“嗯?”

“為了他,犧牲一輩子的幸福,值得嗎?”不給楚纖纖回答的機會,桑玥繼續道:“攝政王府的強大遠超過你的想象,你實在沒必要為了他而成為聯姻的犧牲品,我相信王妃會很願意跟寧國公府親上加親。”

“可是他不願意。”

桑玥已在心裡將楚纖纖的心路歷程分析了個便,大抵是慕容錦拒絕她後,為了引起慕容錦的注意,也為了成為慕容耀陣營裡的細作,她接受了慕容慶的追求,寧國公挑撥了她和慕容慶的關係後,冷瑤又下了一道賜婚懿旨,把她和慕容笙拴在了一起,慕容宸瑞縱然權傾朝野,也不是一手遮天,況且,當時他對冷瑤,還有些不俗的迷戀吧。

思緒飄飛間,前方傳來了吵鬧聲。

“啊——林小姐!林小姐,你怎麼了?”

桑玥心中一驚,那個方向,正是林妙芝去抓小野兔的方向。當她和林妙芝一同前往草原時,不知從哪兒竄出了一隻小兔子,林妙芝玩性大發,就追了過去,難不成,出事了?

桑玥揮動馬鞭,朝著聲源處疾馳狂奔,初春的風稍了一絲涼意,然而桑玥卻滿頭大汗,越是靠近人群擁堵的地方,那種不安的感覺就越明顯。

日頭漸漸毒辣了一般,照在她烏黑的墨發上,染出朦朧的光暈。

終於,到達了事發地點,她翻身下馬,扒開人群,卻看到一個捂著臉倒地不停翻滾的人,憑著穿著和淒厲的哀嚎,桑玥判斷出她就是林妙芝!

“妙芝!”桑玥剛要上前,安國公府的蔣茹和周太傅的孫女周珺同時拉住了她,蔣茹怯生生地道:“你還是別過去了,太嚇人了!”

桑玥明知她們是好意提醒,但林妙芝那痛苦得死去活來的模樣像荊棘一般刺痛地她的雙目,她奮力掙開蔣茹和周珺,行至林妙芝的身旁,按住她的雙肩,話裡帶了顫音:“妙芝!妙芝!我是桑玥,你怎麼了?”

聽到桑玥的聲音,林妙芝暫時停止了哭嚎,轉頭對著桑玥,那一瞬,桑玥眼底的愕然差點衝爆了烏黑的瞳仁!林妙芝的髮髻已散開,蓬亂不堪,一雙原本清秀的臉此刻傷痕斑駁、血肉模糊,不停淌著血的傷口處還粘著無數的雜草,濃鬱的血腥和惡臭撲鼻,桑玥本能地蹙了蹙眉,心裡卻難受得像刀子在割。

她這一世,僅妙芝一個好友,她如何不知,妙芝即便那般深愛著桑玄夜也不曾背叛她一次!這個比精靈還生機勃勃的少女,這個隻一眼就與她惺惺相惜的摯友,曾無數次不顧風險地維護她、幫她,可現在,她們才不過分開一會會兒,妙芝便傷成了這副慘狀!

她四下打量,並未發現可以刺破皮膚的利器或碎瓦荊棘,那麼,這傷是如何造成的?

“桑玥,別看!”林妙芝從桑玥清澈的瞳仁裡看到了自己狼狽醜陋的模樣,絕望地撇過臉,鹹鹹的眼淚滑落,淌過傷口,痛得她渾身發抖。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第二句,她已是咆哮出聲,森冷陰翳的眼神掃過一圈圍觀的千金,嚇得大家紛紛後退好幾步,她指向蔣茹,“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蔣茹從未見過桑玥如此盛怒的一麵,嚇得六神無主,渾然忘了自己還年長桑玥兩歲,仿佛問話的不是個千金小姐,而是地獄的嗜血修羅,她牙齒打顫:“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聽到了聲音,才趕過來。”

“那你們其他人呢?”∫思∫兔∫在∫線∫閱∫讀∫

大家無不都是搖頭,表示聽到慘叫趕過來時,林妙芝已然倒地翻滾了。

桑玥心疼地將林妙芝抱入懷中,負麵情緒折磨著她的心智,令她的雙臂止不住地顫唞,她探出手要摘粘膩在傷口之上的雜草,周珺出言製止了她:“桑小姐,等等,多髒啊!”

周珺上前幾步,蹲下`身,掏出帕子,包住手,捏了一根深褐色的雜草,有意無意地對比了周圍草地上的,桑玥瞧見周珺的動作,適反應過來自己關心則亂,竟然沒注意到妙芝臉上的草與這草原的顏色根本不一樣。

周珺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桑小姐,我曾隨祖父研究過醫理,這草名為斷魄草。”

斷魄草?桑玥勃然變色!斷魄草她聽說過,是一種腐蝕性極強的毒草,若住在高山碧水的田園,可種植斷魄草以防蛇鼠的侵襲,尋常情況下沾染一點都會痛上半天或者脫皮,像妙芝這種傷口斑駁的,吸入了斷魄草的毒素,這張臉……永遠不能恢復如初了。

難怪,她除了聞到血腥,還聞到了惡臭,赫然是斷魄草在腐蝕妙芝的皮膚!一個多麼美麗、多麼愛笑、多麼陽光的少女,突遭飛來橫禍,從此容顏盡毀!

是誰?是誰這麼狠辣地摧殘妙芝?

鼻子忽然很酸,但她明白,眼淚毫無意義,於是含恨將淚水往肚子裡吞!

她不顧斷魄草的毒性,掰過林妙芝的臉,喘熄道:“妙芝,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臉上的傷口是怎麼弄的?”

林妙芝知曉自己的一張臉毀了,萬念俱灰,除了落淚還是落淚,半句話都講不出。

桑玥的手心有刺痛感傳來,她有多痛,妙芝隻會比她更痛!她迅速摘掉了林妙芝傷口處的斷魄草,拜託周珺從馬鞍旁取來水囊,小心翼翼地沖洗著林妙芝濃血斑駁的臉,偶有極細的毒草遺留在傷痕中,她便用雙指扒開滿是濃血的創口,用水衝,用嘴吹,甚至用%e8%88%8c尖%e8%88%94出……

“妙芝你放心,我認得靈慧,他是神醫,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那些千金小姐們都看不過去了,紛紛扭過頭。

清洗完畢後,桑玥的手和%e8%88%8c頭均破了皮,每說一個字都痛得像被開水燙了一般:“你們當真……沒看見事情的經過嗎?”

眾人再次搖頭,此時,魏氏已得了消息趕來,一看到小女兒的慘狀,當場就暈了過去。

鎮國侯府的家丁叫了馬車,將林妙芝和魏氏直接送回了鎮國侯府,臨行前,桑玥握住她的手,無比鄭重道:“妙芝你等我,我一定叫靈慧去給你醫治。”我也會查出幕後真凶,替你討回公道!一定讓他百倍、千倍嘗盡你的痛楚!

佇立在蔚藍的蒼穹下,桑玥第一次有了一股十分脫力的感覺,事情的發展似乎超過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