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詳而蒼白的麵容,一雙眼不受控製地變得模糊。

清歌一曲月如霜,一壺佳釀,兩段惆悵。

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那麼做。十年生離,再見已是死別。暮然回首,那些痛並享受的記憶歷歷在目,鮮活得像個長在樹上的蜜桃,誘人萬分。

“珍兒,我最後悔的,就是沒能告訴你,那人是我,不是大哥。”

桑楚青滿含寵溺地說著,心有不甘地怨著,翻身爬進了棺材內,狹小的地方讓他無法平躺,隻能側臥。他將大夫人冰涼的屍體摟在臂彎裡,闔上眸子,一如多年前的那晚,人還是那個人,感覺卻截然不同了。曾經的熾熱如火淪落為眼下的寒涼似冰,他從懷裡掏出一支眉筆,替她細細描了起來,直到眉如遠山黛如墨,他才滿意一笑,抱著她,進入了夢鄉。

“小姐,當心,這裡有水。”紫蘭扶著桑飛燕,跨過一個水窪,她的另一隻手裡,擰著一個食盒。

因臉腫的緣故,桑飛燕蒙了麵紗,她伸出手:“給我吧,馬上就到了。”

“是。”紫蘭將食盒遞到桑飛燕的手上,又掏出帕子將鬢角的汗擦拭乾淨,露出一副輕鬆萬分的樣子。

桑飛燕摸了摸左手背上的一片紅痕,紫蘭眼尖兒地瞧見她的動作,諂媚道:“小姐對二老爺真是孝順,所有的食材都是親自挑選,親自清洗的,這湯先用大火燉半個時辰,再用文火熬兩個時辰,自始至終小姐都守在一旁,下灶時身子虛弱,兩眼發暈,燙傷了手,這孝心日月可鑒。”

桑飛燕仿佛根本沒有聽到,隻調整了一下表情,穿過靈棚,進入靈堂,剛欲開口喚“父親”,卻發現裡麵空無一人,桑楚青的輪椅上連個人影兒都沒有!那麼,母親呢?母親不是應該也在這裡嗎?

桑飛燕的心裡開始不安:“父親!母親!”

仿佛聽到誰在叫喚,桑楚青從睡夢中悠悠轉醒,心中大駭,這般模樣若是被女兒看去該如何是好?

桑楚青啊桑楚青,摟著一個死人依舊能睡得這般香甜的,整個南越恐怕都走不出一手之數。

桑楚青正在思付如何應對之際,桑飛燕已然剝開恐懼,窺見秘聞。四目相對的瞬間,似有天雷炸響,二人都從對方的眸子裡捕捉到了濃濃的震驚。

桑飛燕瞠目結%e8%88%8c,父親,父親怎麼睡到死去的大伯母的棺材裡?還親熱地抱著她?那是他的大嫂!那是一個死人!

“飛燕,我……”眼見為實,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吧。

桑飛燕的喘熄漸重,她勉力抑製住心底的驚濤駭浪和羞愧難當,美眸中似偷了一瓢天水,有著怎麼流也流不完的淚:“父親,你……你太讓我傷心了!”

語畢,她將食盒放到一旁的案桌上,抬起左手拭去淚珠。

此時桑楚青已爬出棺木,一眼就瞥見了她手背的燙傷,逡巡的目光掃過案桌上的食盒,心裡愧疚無比。

“父親,今晚就由我來送大伯母最後一程吧。”桑飛燕對外麵的紫蘭吩咐道,“送我父親回去,今晚我來守夜。”

桑楚青自認理虧,不欲辯駁和反抗,任由紫蘭推著他離開了靈堂。

案桌上檀香繚繞,靈堂靜謐得隻剩下桑飛燕不太均勻的呼吸,她嬌柔的麵龐上仿佛被敷了層色彩不一的妝粉,美的同時,又有些詭異。

“嗚——”

桑飛燕的眉心突然一跳,纖手緊握,是風吹的聲音?是風吹的聲音!

“嗚嗚——”

一聲清晰的哀戚長鳴,像小孤狼的嗚咽,又像女子的哭泣,瞬間劃破桑飛燕的腦海,繞啊繞啊,飄啊飄啊,一直落進了她的靈魂最深處,打開一把名叫“恐懼”的鎖,霎時,她雙%e8%85%bf一軟,嚇出了一身冷汗。

“啊……咚!”棺木裡發出了一聲極微弱的叫喚,以及不太響亮的捶木之聲。

詐屍?不可能!

“咚!”

又是一聲!

桑飛燕循聲望去,隻見一隻手赫然搭從棺木內探出!

“啊——有鬼呀!”桑飛燕驚跳如雷,瞬間炸毛,恐懼像山洪暴發,強勢轟襲著她脆弱的小心臟。她嚇得六神無主,拔%e8%85%bf就跑,剛跑兩步就被裙擺絆住,摔了個嘴啃泥。

她一邊爬起,一邊忍不住偷偷回望了一眼,這不看還好,一看,直接魂飛魄散!

大夫人身穿白色衣裙,披頭散髮,看似慢條斯理、又似飄蕩詭異地從棺木內爬出!她一眼瞧見了桑飛燕,朝桑飛燕探出手,爾後,一步一步匍匐前行,朝著桑飛燕爬去,那雙閃著幽冥寒芒的眸子,越來越清晰映著桑飛燕狼狽不堪的醜態。

桑飛燕隨手抓了一個木凳,正欲朝大夫人砸過去,卻忽然兩眼一黑,失了知覺!

當然,她不是被嚇暈的。

一道火紅如血的身影緩步而來,收回斷了一根小指頭的手,徐徐朝大夫人孱弱的身軀走去。

他的臉,美得雌雄莫辯、勾人心魄,一雙鳳眸流光溢彩、顧盼神飛,此刻噙了三分淡淡的嘲弄,眼角一顆滴淚痣,像怒放在地獄的曼珠沙華,陰森而妖嬈。他的下巴微微翹起,薄脣自然地咧開一個顛倒眾生的弧度。

看起來,心情不錯!

大夫人的眸光剛剛凸現驚恐,就被點了睡%e7%a9%b4,趴在地上,無法動彈。

“來這麼晚,差點我都要替你動手了。”桑玥眉眼含笑,裊裊娉婷,牽動一陣香風,刮得滿屋子春意盎然。

那人手肘撐著棺木,掌心托著精緻的下顎,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確定你都部署好了?要不要我幫忙?”

桑玥探出蔥白纖指,戳了戳他的胳膊:“我的好哥哥,你趕緊走吧,再不走,紫蘭回來,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他一把撈起大夫人,抗在肩上,剛走幾步又回過頭:“這筆交易很劃算,你不會後悔的!”

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不懷好意地笑道:“他要是敢背叛我,我會第一時間讓慕容拓將你五馬分屍。”

一聽到慕容拓的名字,他渾身打了個哆嗦,這一生他隻怕過一個人,那就是慕容拓!

他眨了眨眼:“對親哥哥都這麼狠,慕容拓看上你哪一點?”

桑玥捏著下顎,笑容淺淺:“你得問他。”

“真承認了,不害臊!”

“還不走,我叫人了。”

他歪了歪嘴,不顯惡俗,反而像從妖嬈裡剝離了一分天真,純美動人:“保重。”

直至那抹紅色身影完全消失,桑玥的瞳仁裡隻剩單調的靈棚,才對著暗處,低聲道:“出來吧,這裡交給你了!”

明天會有好戲啊,真的萬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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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遇見故人

天氣晴好,百花吐蕊,陽光鋪陳落下,碎了一地金輝,夜裡來過一陣極微弱的雨,令得花瓣上,草叢中,枝椏間水珠斑斕,彩光瀠繞。

桑玥穿著白色孝服,頭輓單髻,無任何朱釵首飾,隻用一根白色髮帶輕柔一束,清麗淡雅,幽若蕙蘭。髮帶隨風而舞,飄在她白皙秀美的臉上,繾綣不離。她抬手,拂去,順帶著拂了脣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剛剛踏入靈棚,就聽見驚天嚎叫自靈堂內傳來,她提起裙擺,一路小跑入內,麵含了恰如其分的惑色:“出什麼事了?”

靈堂內,眾人齊聚,連身子欠佳的滕氏也在桑玄夜的攙扶下來了個大早,就是想著大夫人和桑柔收殮封棺,她怎麼地也得來送最後一程。誰料,竟讓她撞見如此人神共憤的事!

桑玥順著劉媽媽眼角斜飛的方向看去,隻見大夫人的棺木內,血跡斑斑,原本一張完好無損的臉此刻被戳得血肉模糊、麵目全非,一顆眼珠子耷拉在耳旁,與眼眶之間連著一道細密的血筋,隨著桑玥嬌柔的身子整個兒往棺材上一靠,眼珠子晃動兩下,幾乎要撤離最後一點粘連。

劉媽媽再次瞄了一眼,隻覺得通體惡寒,她咧著嘴,趕緊用手指將那眼珠子塞了回去。

桑玄夜心疼而又語含三分責備:“二妹,別看!”

桑玥垂眸,行至桑楚沐的身側,好整以暇地欣賞著這出好戲。

桑飛燕和韓玉跪在滕氏對麵,纖瘦的身軀止不住地顫唞,那樣觸目驚心的畫麵別說看,便是聽人提起都難以接受。

最先發現大夫人被毀容的人是韓玉。她為了不讓人知曉昨夜沒有守靈,天沒亮就往這邊趕,誰料一進靈堂,並沒看見桑楚青,反而見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桑飛燕。

她急著叫醒桑飛燕,忽略了桑飛燕素白裙擺下壓著的一支被血染紅的銀釵。桑飛燕醒來就鬼哭狼嚎:“詐屍了!詐屍了!大伯母從棺材裡爬出來了!她要殺我!”

韓玉聽得毛骨悚然,繞至棺木旁,往裡一看,頓時傻眼!詐屍倒沒有,可……大夫人怎麼被人毀容了?

恰逢此時,劉媽媽帶著穎雪來給桑楚青和韓玉送早膳,就聽見桑飛燕說著大夫人詐屍要殺她的話,雙雙跑到棺木那兒一瞧,我的乖乖,慘不忍睹啊!劉媽媽立即差穎雪去通報桑楚沐和滕氏,韓玉想要阻止,但她使喚不動滕氏院子裡的人,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這場災難降臨到她和飛燕的頭上而束手無策。

桑玄夜搬來凳子讓氣得有些暈乎的滕氏坐好,滕氏虛弱無力地靠在桑玄夜的身上,指向桑飛燕,怒道:“你還不承認?那根帶著血肉的釵分明是你的!還說什麼詐屍?韓珍真要詐屍了,還會被你戳得麵目全非?”

桑飛燕扯去了麵紗,兩邊臉還有著被桑秋和桑麗“誤傷”留下的指痕,一如她此時的心,被撓得斑駁疼痛,但她依舊彬彬有禮,軟語儂儂:“祖母,真的,大伯母真的從棺材裡爬出來了。”

“滿口胡言亂語!”滕氏眸光淡漠地掃過。先是長明燈驟滅,再是死後被毀容,韓珍真的是虧心事做多了,所以遭到報應了?

桑玥心裡冷笑,這就是老夫人所能給予的信任,桑飛燕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將她苦心經營了大半年的良好形象敲得支離破碎,那麼,她便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將桑飛燕的偽善麵孔狠狠地撕裂!

桑飛燕的長睫暮地一顫,盈盈眸光似泛著淚花旋轉:“不是,祖母,你相信我啊,我親眼瞧見大伯母朝著我爬過來,她的眼神好可怕……”

桑玄夜剛毅的劍眉蹙了蹙,探尋的目光自桑玥淡漠冷情的臉上逡巡而過,腦海中靈光閃耀,忙搶過話柄,痛心疾首道:“眼神可怕,你就戳了我母親的眼珠子?然後還毀了她的容?四妹,你是不是中邪了?”

桑秋苦成一個淚人兒:“我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