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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子歸迅速沒入了夜色中。

……

臥房內,五姨娘平躺於床,汗如雨下,浸濕了褻衣和床褥,幾縷濕發狼狽地搭在額角,像幾塊黑色的墨跡。她被陣痛折磨得疲倦不堪,臉上卻洋溢著再為人母的喜悅,對著簾子的方向,道:“老爺,你別擔心,紅玉給我當了墊子,我摔得不重,三小姐也是七個多月就出生了,不也好好的?”

桑楚沐麵色凝重,聽了五姨娘的話,即刻斂起飄飛的思緒,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對,我們的兒子會平安的。”

我們的兒子?五姨娘心裡的五弦琴被撥弄了一番,奏出無以倫比的美妙樂聲,令她的渴望無限放大,真想,立即將他生下來啊!

李大夫專心致誌地檢查著她的脈象,並用手摸了摸她的肚子,疑惑地嘆了口氣:“怪了,上個月老夫來給五姨娘診治時,她的胎位都是正的,現在怎麼橫著了?”

五姨娘一聽,心裡頓時涼了一大片,胎位不正,就是難產之兆。

桑玥握住五姨娘的手,問向李大夫:“有法子順過來嗎?”

李大夫搖搖頭:“我醫術淺薄,無能為力。”

產婆也低下頭:“老婆子隻能接生,順胎位,恐怕沒辦法。”

桑楚沐在外間,聽著裡麵的談話,心急如焚。天底下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他渴望這個即將出世的小生命,男也好,女也罷,是在他的悉心嗬護下一天一天長大的,除了玥兒,再沒哪個孩子激起過他如此強烈的保護慾望。

他要這個孩子!

“鳳蘭,你再忍忍,我去請太醫!”他要親自去,去將太醫院的院判請來!

桑玥安撫了五姨娘一會兒,囑咐產婆和紅玉好生照顧,又給李大夫使了個眼色,李大夫會意,隨桑玥一同來到院子裡,桑玥一改笑容,沉聲道:“到底是什麼原因可能導致五姨娘的胎位出現轉變?”

李大夫思付了片刻:“正常的原因,可能是五姨娘缺乏鍛煉,終日臥床或坐著,不常行走。”

桑玥若有所思,這個可能性不大,五姨娘每日晨昏都會散步小半個時辰:“非正常原因呢?”

“非正常原因可能是熏了艾草,或是長期接觸熏過艾草的人。”

桑玥的眸子裡冷意潸然,深吸一口氣,隨口道:“生孩子碰上辦喪事,即便生下來也不招人待見,李大夫,你說是不是?”

“這……”

桑玥對蓮珠眨眨眼,蓮珠從懷裡掏出一遝子銀票,初步估算,至少兩千兩。桑玥將銀票遞到李大夫麵前,笑了笑:“其實李大夫年事已高,沒必要總為祖母請平安脈,多累人。”

李大夫臉色一沉:“二小姐,你這是做什麼?老夫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從不收受賄賂……”

“五千兩。”

“老夫不能將英明毀於一……”

“黃金。”

“五姨娘摔跤動了胎氣,索性經老夫診治,並無大礙,脈象如常。”

桑玥滿意一笑,命蓮珠回棠梨院取來金子,將金子遞給李大夫,道:“李大夫趕緊去給我祖母回話吧。”

李大夫出了院子,蓮珠鄙夷地道:“我算是見識了,從前李大夫不收受賄賂,是嫌賄賂太少啊。”

“李大夫是個聰明人。”世上沒有人不愛財,她也愛。但五千兩黃金不足以讓李大夫貪心,他是被桑玥給震懾了。

他活了大半輩子,閱人無數,庶女過著什麼什麼日子,他焉能不詳?他隔三差五給滕氏請平安脈,桑玥是什麼狀況,他焉能不知?不到一年的時間,桑玥改變了捉襟見肘的困境,隨手一擲黃金數千兩。這說明什麼?一來,說明桑玥很可怕,或者,她有個十分可怕的後台;二來,桑玥是鐵了心要他告老還鄉,他若敬酒不吃,就改吃罰酒了。這五千兩黃金其實是在警告他:她有能力弄到那麼多錢,就絕對有能力要他一條老命。

所以,他怕了,最終妥協了。

桑玥又叫來紅玉,聲若寒潭道:“你說實話,這一個多月,除了我以外,五姨娘都接觸過誰?”

紅玉認真答道:“平時來的多的就是九姨娘和……二夫人!”

“二夫人?”桑玥的眸光變得難以捉摸,“怎麼從未曾聽五姨娘提起?”

“二夫人怕被丞相府的人知道後挨罵,所以拜託五姨娘不要聲張。因為二夫人十年前救過五姨娘一命,五姨娘對二夫人心存感激,二人的關係漸漸地越來越熟絡。”

怕挨罵是假,怕被抓到把柄才是真!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把梅兒關起來,不許她逃跑,也不許她自殺。”桑玥轉身給蓮珠使了個眼色,蓮珠會意,悄然出了院子。

桑玥定了定神,斂起內心的忐忑,換上一副輕鬆淡定的笑,步入了五姨娘的房間。

時間一點一點在流逝,五姨娘的陣痛越來越密集,痛感越來越強烈,腹中的胎兒仿佛意識到自己很難降生,於是煩躁不安,不停地翻騰踢打。五姨娘的肚子一會兒鼓起一個包,一會兒顫一下。

桑玥垂眸掩住不安的眼色,胎兒憋得太久,已經開始掙紮了,再這樣下去,隨時都有胎死腹中的可能!

靈慧,子歸,你們怎麼還不回來?

五姨娘這會兒也慌了,她緊緊地抓住桑玥的手,掐出幾道紫痕也渾然不覺:“玥兒,我能生下來的,對不對?”

桑玥微微一笑,擦去她鬢角的汗:“是的,娘,你再堅持一下,靈慧大師很快就到了。”

五姨娘卻並不因她的話而心安,反倒更加忐忑,她落下兩行清淚,一手摸上動得越來越頻繁的腹部,一種史無前例的恐懼強勢撞入她的心扉!她的眸光忽然變得堅定:“玥兒,我怕是生不下來了,你……你幫我把他拿出來!”她在大周時曾見過下人給難產的狸貓接生,用的就是這個法子。雖然母親會死,但孩子能存活,能存活的!

桑玥的心狠狠地被巨木撞擊了一下,拿出來?五姨娘難道是想……開膛破肚?

“不,娘,你能生下來的!”

胎兒又是一陣拳打腳踢,五姨娘苦澀地搖頭:“當年的八姨娘就是這麼死的!胎兒橫在腹中,生了一天一夜,最後一屍兩命。玥兒,我不怕死,但我……我不想他……有事……十年前,我失去了……一個孩子……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做……母親……”

桑玥一隻手狠狠地抓緊大%e8%85%bf,擠出一個笑:“娘,你別說了,你不會有事,弟弟也不會有事,子歸已經去請靈慧大師了,他是神醫,一定有辦法!”

忽然,五姨娘大驚失色:“玥兒,你摸摸,他不行了,他在掙紮,他快死了!你救救他!”

桑玥幾乎要從大%e8%85%bf上剝下一片肉來:我前世經歷的痛,難道要你也經歷一遍嗎?叫我剖開你的肚子,救出弟弟?我做不到!我寧願最後活下來的人,是你!

桑玥夫人目光落在五姨娘頻繁抖動的腹部,違心地寬慰道:“是你太緊張了,你放鬆,弟弟也就放鬆了。”

“不是的,玥兒,”五姨娘掙紮著起身,自床頭櫃摸出一把防身的匕首,“動手!”

桑玥不語,不接。

五姨娘揚起匕首,撩開衣襟,對準自己的腹部,緩緩地劃了下去……

“娘!”桑玥一把握住刀刃,鮮血滴在五姨娘高高隆起的腹部,“我不許你傷害自己!”◣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桑玥話音剛落,子歸就帶著靈慧來了。在他們身後,跟著一身墨色錦服的慕容拓。

“桑玥!”慕容拓一把邁至二人身前,壓住波濤洶湧的心疼和怒火,輕柔地自五姨娘手中拿過匕首,“靈慧大師來了,你不會有事的,我先帶桑玥下去擦藥。”

“玥兒,我……”五姨娘眼底光彩重聚,內心卻自責萬分。她怎麼可以誤傷了玥兒?

靈慧給五姨娘仔細診察後,不屑嗤道:“不就是個胎位不正?搞得跟大災大難似的,南越的大夫都是飯桶!”

此話一出,桑玥籲了口氣,慕容拓將她抱起,施展輕功,帶她回了棠梨院。

雨後的夜晚總是格外寧靜,沒有蟬鳴蛙叫,沒有腳步匆匆,月牙兒奇異地爬上了枝頭,彰顯著明日將會晴空萬裡,艷陽高照。

房內,一墨一白兩道身影,靜坐無言。

燭火照著慕容拓低垂的眉眼,令他的眸子璀璨得不像話。他一邊塗著藥,一邊責備道:“為什麼我覺得我給你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清洗傷口和塗藥呢?”

“你抓哪裡不行,非得抓刀刃?”

“你知不知道這次的傷口有多深?差點就割斷骨頭了!”

桑玥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五姨娘難產的樣子,心裡的天枰逐漸傾斜。她抽回手,起身行至窗前,望著無邊的夜色和花瓣上晶瑩透亮的水珠,語氣淡淡道:“慕容拓,這兩天我想了許多,始終覺得我們不合適。”

五姨娘不惜剖腹也要生下孩子的事,深深地震撼了她!原來,願意為了孩子傾盡所有的不隻她一個。那麼攝政王妃呢?她對慕容拓的愛,絲毫不少於天下的任何母親的吧。慕容拓不該為了虛無縹緲的兒女私情而背叛最忠貞的親情。或許,那天的情不自禁本是個錯誤,她喜歡得不夠堅定、不夠深刻,就為了一絲水深火熱中的溫暖,令慕容拓燃起漫無邊際的希望,這不是在造孽嗎?

他俊美無雙,身份尊貴,多少世家千金,多少絕色名媛傾慕於他!他需要的不是一個冷淡得不能給他相同回報的人。

最重要的一點,經過深思熟慮,她篤定了那道聖旨並非出自冷瑤之手,而是攝政王妃!

慕容拓大駭,他匆忙趕來可不是聽她將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的。“你撒謊!”

桑玥微微搖頭:“真的不合適。”

慕容拓起身行至她的身側,隨她一同眺望無邊的夜色:“因為那道聖旨,對不對?你不敢抗旨,怕給定國公府惹來滅頂之災,是不是?”

桑玥再次搖頭:“不是因為聖旨。”

“那是因為什麼?”

桑玥的手緊拽成拳,冷冷道:“因為你囂張跋扈,幼稚任性,%e8%83%b8無大誌,空有一副俊美的皮囊,迷惑了我這麼些日子,可如今我對虛有其表的你膩煩了、厭惡了、灰心了。皇帝雖然年幼,但他飽讀詩書,勤政愛民,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擁有所有女子艷羨的財富地位……”

慕容拓嘴角隱隱抽[dòng],勉力擠出一副雲淡風輕的笑:“編啊,繼續編啊。”

桑玥如蝶翼般美麗的睫毛輕顫了數下,自盆栽了摘了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