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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魔 吳沉水 4365 字 1個月前

警局就見過了。今天真是巧,你也來吃麵啊?阿翊在美國時老跟我說,這家麵館的東西他最難忘了,看來真是有名……”

他的聲音中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無知無畏的熱情,離近了看,能發現他的皮膚是精心曬過的小麥色,健康而陽光,笑起來牙齒整齊潔白,就如廣告模特一樣有難以言喻的俊朗。黎承睿突然想到那個死去的少年阿淩,他知道,如果阿淩活著,無驚無險地活下來,他應該就是李斌這樣。

熱情,爽朗,對陌生人有不可名傳的%e4%ba%b2和力。

林翊目光沉靜,猶如古井無波,無悲無喜。

黎承睿跟李斌握了手,大家圍著這張小桌子坐下。小西瓜太郎識相地加快吃完,背起書包離開桌子。有李斌這樣的人在場,氣氛要冷場是很難的,但林翊打定主意一聲不吭,黎承睿心裡亂,也不大想搭話,桌子上基本上就是李斌一個人在說。

“我前天在法庭上看到你了,黎sir,”李斌笑嗬嗬地說,“真是太神奇了,那個證人突然在臨作證前一刻心肌梗死,簡直不可思議。”

黎承睿皺眉看著他,問:“你為什麼去那?金彪的案子並不是誰都能進去旁聽的。”

“哦,”李斌忙從上衣口袋掏出名片遞過去,笑著說,“我是新出爐的刑辯律師。菜鳥一隻,正需要多多聽庭審呢,請黎sir多多關照。”

黎承睿接過名片,淡淡地說:“你不是跟翊仔同學嗎?”

“勉強算是吧,大家都在紐約,又都是香港人。不過我們不同大學的,我比他先畢業,也沒有這家夥厲害,所以先回來,”李斌帶著溫暖的笑意看著林翊,“如果我跟他一樣聰明,也許也會留在美國……”

黎承睿有些莫名的驚喜,他看向林翊,溫和地問:“翊仔?”

“黎sir,阿翊可是我們香港學生在紐約的傳奇,他用了五年時間就讀完……”

“李斌!”林翊冷冷打斷他,“我的事不要隨便跟人說。”

黎承睿心裡微微抽疼,他看向林翊,林翊卻轉過視線,默默注視窗外。

李斌打圓場似的笑嘻嘻說:“這家夥是這樣酷的啦,黎sir不要介意,能頂得順他的人不多,不過天才總有特權古怪點對不對?等認識久了,才會發現我們阿翊很好相處……”

他口中的%e4%ba%b2昵令黎承睿忍不住嫉妒,可他沒有權利嫉妒,他隻能靜靜聽著,他想,是不是在很久以前,那個叫阿淩的少年,大概也是這樣看待林翊,在旁人眼中的怪小孩,在他眼中,卻是一個很好相處的溫柔的人。

所以林翊將他納入自己的世界。

黎承睿歎了口氣,他看著李斌,不動聲色地盤問:“你怎麼會對金彪的案子感興趣呢?作為刑辯律師,也許一般的殺人案會對你的職業生涯更有利吧。”

“大毒梟的案子難得看到啊,但這次控方證據不太足,現在關鍵證人又死了,事情可有點難辦。”

“哦?如果你是金彪的辯護律師,你會不會覺得這次贏定了?”黎承睿問。

“不會,”李斌眉目中帶了慎重,瞥了林翊一眼,緩緩地說,“我如果是那個律師,應該會想如何勸他認罪,這次不是普通案子,金彪不是無辜與不無辜的嫌疑犯,他是誰都知道的毒梟,而現在對他而言,是一個最好的真空時期,舊證據無力,新證據還沒來,控方陷入尷尬之地,這個時候金彪認罪,解救控方的尷尬局麵,就能爭取到最大利益。如果他願意指證其他犯罪集團,沒準能把損失降到最低點,錯過這個時機,香港、泰國、緬甸三地肯定能找到置他死地的人證物證,到那時,他就不值錢了。”

黎承睿心跳加速,他深吸一口氣,說:“你看得倒透徹,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有人指點?”

李斌開玩笑說:“算是曾經跟我的朋友討論過吧,不過黎sir,你這樣我很怕啊,我等下說的會不會成為呈堂證供?”

“老鼠黃害死你的長輩%e4%ba%b2屬,你心裡應該很恨他吧?”黎承睿冷聲問。

“談不上恨,憎惡是肯定的,”李斌強笑說,“但我相信法律會……”

“李斌,你不是還有事嗎?”林翊打斷他們,“時間到了,你走吧。”

李斌愣了愣,說:“可是我點的東西還沒來……”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林翊淡淡地說,“你不走,我走。”

李斌很尷尬,不得不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說:“阿翊,我做錯什麼了嗎?”

“你太聒噪。”林翊簡要地說,“快走吧。”

李斌拿他沒辦法,隻好朝黎承睿點點頭,轉身離開麵館。

剩下兩人頓時陷入沉默,這時,林翊點的雲吞麵上來了,老板娘%e4%ba%b2自過來,笑嗬嗬地說:“哪,翊仔,給你的加料雲吞麵。”

“謝謝。”林翊微微笑了笑。

“客氣什麼,我可是算看著你長大的,”老板娘問,“咦,剛剛那個靚仔呢?”

“有急事先走了,沒關係,東西送上來,我多吃點。”

“哦哦,你可真的要多吃點,怎麼大個仔了還這麼瘦。”

老板娘嘮嘮叨叨地走了,林翊麵無表情地慢慢吃麵,黎承睿也沒有說話,隻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有什麼話,你直接問我。”林翊邊吃邊說,“李斌隻是個菜鳥律師,你這樣他會以為你要盤問他。”

“說我盤問並沒有錯,我確實有點這個意思。”黎承睿澀聲說,“證人在法庭上死得蹊蹺,我要找線索。”

“你不要找他,”林翊看著他直接地說,“他不會提供任何你想知道的信息。”

“你這麼了解他?”黎承睿忍不住問,“你跟他認識多久?你能確定,你所知道的,就是他的全部?”

林翊的手突然停了,他緩緩把筷子放到碗上,整整齊齊地擺好,然後看著黎承睿,認真說:“我認識李斌超過四年,作為一個個體,他可能會很複雜,但作為一個行動體,他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基本在社會正常規則內。”

黎承睿啞聲問:“你很了解他。為什麼你會願意去了解他?”

林翊低頭繼續吃麵,不回答他這個問題。

“因為他像阿淩,對嗎?”

林翊頭也不抬,淡淡地說:“不是,他是他,阿淩是阿淩,沒有人可以取代彆人,需要心理代償的,是意誌軟弱的人,我不在那個行列。”

“但他在你心目中是另一個獨特的,你會看重的人,對嗎?”

林翊想了想,點頭說:“雖然他智力不高,但要這麼理解也沒錯。”

黎承睿看著他,問題頓時尖刻了起來:“那麼如果殺死證人的就是他,你要怎麼做?如果我要抓他歸案,你會怎麼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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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翊漂亮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認真說:“我不會讓你們陷入這種境地。”

“他是老鼠黃案件的嫌疑人,我必須調查他,你要怎麼做?林翊?”

林翊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垂下,為眼瞼罩上陰影,然後他再睜開,眼中已經一片空無,他看著黎承睿,又仿佛透過他,看向遙不可及的回憶,過了好一會他才問:“其實你懷疑的不是他,你懷疑的是我,對不對?”

黎承睿抿緊嘴%e5%94%87,他忽然有種錯覺,仿佛眼前的少年正在慢慢變得透明,在他看不見的液體中被稀釋,直至完全消失。

黎承睿果斷地伸出手,他抓住林翊的手,觸手冰涼一片,像死去一樣毫無生息。黎承睿心裡有種豁出去的狠勁,他用力將林翊的手籠在掌心,就如多年前所做的那樣。

這一次,抓住了就不鬆手。

林翊愣愣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黎承睿用力握著不放,他隻是象征性地動了兩下,然後就不動了。過了一會,他才皺著眉頭,緩緩地問:“睿哥,其實你懷疑的是我,對嗎?”

黎承睿沒有說話,隻是握緊他的手,他不想辯駁,他隻是堅定地看著他,等著林翊說話,一直以來,他總是根據自己的判斷來認定林翊該怎樣,可是他沒有給過機會讓林翊說,他沒有仔細聽過,林翊對事情的理解,他的看法,他的憤怒,他的悲傷,他都沒有聽過。

這一次,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林翊的表達仍然有些吃力,他並不是擅長長篇大論的人,所以他說的每一句都很用力,分外認真,他帶著這樣的表情指出:“睿哥,你對我不公平。”

“你對我不公平。在你心裡,因為五年前放過我,你覺得很對不起自己,你覺得你為自己的職業蒙羞,所以你想我也該有責任,於是你今天再遇到我,也仍然下意識認為我虧欠了你,因此你會毫不猶豫地懷疑我,哪怕沒有證據,哪怕理性上根本講不通,可是你卻能當麵把你的懷疑甩給我,你潛意識裡認為,我活該承受這些懷疑,承受你的惡意,因為我曾經辜負你的信任,所以我活該。”

黎承睿沉默著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愛我,可是,你愛我在你的潛意識裡也是不合理的。”林翊語速緩慢地,猶如做一項科學報告般,“你說得沒錯,我回來香港,是想做點什麼,我想告訴你我已經長大了,我跟以前不一樣了,我沒有那麼封閉和偏執了,我能跟人打交道,我會儘力融入社會,我想跟你重新在一起,以你能接受的方式,我不是很理解你的世界,可是為了靠近你,我學習得很努力,我想讓你以我為榮。是的,我是有目的的,你沒說錯,可是我有目的難道就隻能是作奸犯科嗎?”

“如果李斌死在那個詐騙犯手裡,我會毫不猶豫乾掉他,因為李斌是我的朋友,我朋友很少,不能承受任何的損失。可我不會去為李斌的%e4%ba%b2戚長輩報仇,哪怕他全家在我麵前死掉又跟我有什麼關係?”林翊有些激動,努力克製語速地說,“可是我會為了你弄死彆人,哪怕你並沒有死,這種區彆,你大概沒想過。”

黎承睿握緊他的手,慢慢地摩挲著,萬分珍愛,舍不得。他聽著林翊的話,忽然之間有種恍然大悟的釋然,這五年的分離和自我折磨,兩個人的痛苦和不得不麵對的隔閡,忽然之間並不是隻有非此即彼兩種選擇。他紅了眼眶,看著林翊,啞聲問:“你會為了我弄死彆人?哪怕我活著,這是什麼意思?”

林翊惱怒起來,拚命想抽回手。

黎承睿怎麼可能放開,他看著林翊的眼睛,問:“這個意思是不是,在你的世界裡,我比李斌重要?”

林翊彆開臉。

黎承睿鄭重地拉著林翊的手,啞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