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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個孩子還要跟別人的姓,這種虧本的事誰願意幹?」

「兒子也一樣,有了媳婦忘了娘。」

「那我也要兒子……」

抱著瓦罐和牌位的年輕婦人皮膚白皙,眼袋浮腫,很明顯是剛剛哭過,但在寧天歌走到麵前的時候,卻對她笑了笑。

寧天歌輕輕撫上她往外突起,已無法用衣衫掩蓋住的肚子,輕聲問:「幾個月了?」

「快五個月了。」婦人臉上泛起溫柔的微笑,看著突起的肚子。

這種微笑特別動人,能讓別人感受到這份發自內心的幸福,使整個人都彷彿沉浸在一種溫和的光輝中,那是隻有身為母親才能有的光輝。

五個月,是在行軍離開京都之前,錢生卻不知,那時他妻子的肚子裡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是個兒子。」婦人十分自豪地回答,「我請大夫診過脈了,大夫說我肚子裡懷的一定是男胎。」

「兒子好,錢生一直想要個兒子。」她微微笑著,眼前卻有些模糊。

婦人卻突然收了笑容,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我會把他生下來,好好扶養他長大成人,告訴他,是寧大人把他父親帶回的家。」

她閉了閉,隻能留下一句話,「照顧好自己。」

再走過去,便是二毛,張狗子……

每一個名字都是那樣熟悉,每一個人都鮮活地活在心中。

戰爭無情,即便她再努力,終究有人麵臨家破人亡。

「寧大人,你已經盡力了。」二毛的妻子紅著眼睛,眼淚卻已不再流出,「你所做的一切我們都已經知道了,雖然我們的丈夫變成了這一壇骨灰,但你卻避免了讓更多的女人不用像我們這樣失去丈夫,這已經是誰也及不上的大功德。」

「寧大人,我們幾個等在這裡,就是專門想對寧大人說聲謝謝。」張狗子的妻子說道,「打仗死在外麵的人,哪個不是被野獸撕了吃了,最多就是挖個坑埋了,誰也別想著魂歸故鄉,寧大人也想到這些,我們很感激。」

「隻可惜……」寧天歌微微一頓,「大部分還是沒能帶回。」

「寧大人。」身後響起陳言的聲音。

她回頭,見不知何時,那一場殘酷的戰爭中活下來的十六人已站在身後。

「陳言,以後這些嫂子弟妹們,你們就多照應。」

「寧大人放心,我們必會盡心照顧,絕不會讓她們受人欺負,或者生計上出現困難。」

——

因寧桓身子本就不太好,再加上在牢中憂思過度,又未能好好休息,身體越好不好,因此寧天歌說了讓墨離他們先送他回去,他們也就沒有等她,逕直回了寧府。

告別了那些遺孀,寧天歌隻覺得心頭像是被石頭壓住,無法舒緩。

「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陳言不是很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說什麼,點頭道:「好。」

所有人都離去,隻她一人在街上隨意地走著,不覺間竟到了煙波樓地界。

駐足,遠遠地望著,卻沒有走過去。

想像著紫翎看著她,或是熱情地纏上來吃她豆腐,或者冰冷地板著臉義正詞嚴地教訓她,不由一笑。

正想走,身後一聲熟悉的輕喚,「阿七!」

轉身,正明亮的陽光下,男子一襲白袍,長身玉立,依舊是那麼瀟灑倜儻,燦若星子的眼眸中卻似沉澱了什麼,多了幾分沉然。

「師兄。」她緩緩綻開笑顏,真心歡喜。

他並沒有立即走過來,而是隔了幾步的距離遠遠地看著她,暖若春風的微笑包容著她,連心底深處都是暖意。

「對不起。」她慢慢走過去,「上次不告而別,還讓紫翎瞞著你,你不會生氣吧?」

他搖了搖頭,習慣性地摸了摸她的頭,滿含寵溺。

之後,他漸漸正了神色,道:「你不希望我去,我便不去。你不想欠我更多,所以我沒有做更多。你不想讓我知道……我便假裝不知道。」

「師兄……」她叫了一聲,卻不知該說什麼。

這樣的樓非白,總是讓她感動到無言。

「阿七,」他將她的手攏在掌心中,極為認真地看著她,「你可以為他做到何種地步,我可以為你做到更多。」

這個他,她知道指的是誰。

「師兄,你真的不需要為我做到這種程度。」她搖頭,「我還不了你那麼多。」

「我從來都不用你還。」樓非白微垂著頭看著她,「你知道,我一向把你的事放在頭等重要的位置,遠遠超過對我自己的事。」

「我知道。」她點頭。

這麼多年過來,她怎能不知道。

「苦心經營多年,無非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護你周全,在你風雨將傾之時,帶你歸隱天下。」他的%e5%94%87角向上揚起,英俊的臉頓時被點亮,眸子熠熠生輝,「阿七,如今寧相與你都是無官一身輕,再也不用受皇帝約束,不如,我帶著你們遊歷天下如何?」

望著樓非白明月般皓潔的容顏,寧天歌忽然覺得有些話要說出口很難。

「師兄,我……現在還不能走。」

「為什麼?」他英挺的眉頭微微擰起,「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麼?」

她輕抿著%e5%94%87,望著他。

有些話,說出口會傷人,可不說出口,同樣會傷人。樓非白這般聰明的人,即使她不說,又怎會不明白。

「你,還是放不下安王。」他眼中的光澤一暗。

「阿七,我以前一直以為,總有一天你會把你的心交給我,所以我一直在耐心地等。」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有些東西並非時間長了就會屬於自己,有時候也許隻需一眼,那東西便再也抓不到。」

「師兄……」

「阿七,你不用騙我,也不用騙你自己。」他抬手製止了她說話,接著說道,「在你第一次見到安王時,我便知道我輸了。他當時隻那麼輕輕一眼,你便什麼都不顧地從煙波樓跳下,我就明白,你的這顆心已不可能屬於我。」

「造化弄人。」他無奈地撫她的長髮,「不管如何,我永遠在這裡等你。」

「師兄,我……」寧天歌苦笑。

「什麼都不要說。」他將食指豎在%e5%94%87邊,憐愛地揉揉她的頭髮,從懷裡取出一個牛皮紙卷遞給她。

看著牛皮紙捲上特有的標記,她心頭突地一跳。

「這是你想要的消息,下麵送到了我這裡。」樓非白解釋。

寧天歌當然知道,她那時在涼城那家酒館裡找到無覓閣的人,讓他們去調查那件事,就是以樓非白的名義,結果出來,自然也就送到樓非白這裡。

而她又留下了她的特定記號,那人一起標注在紙捲上,是以樓非白知道是她的,並未打開。

可是明明是她自己要去查的消息,如今看到了,竟一時不敢打開,彷彿不打開,心裡便還保留著一分僥倖,打開了,最後那絲希冀也就沒有了。

盯著那紙卷半晌,她深吸一口氣,還是將它拆開。

抽出紙條,極慢地展開,細細看完,%e5%94%87邊苦澀的意味便越發濃了。⑩思⑩兔⑩網⑩

明知還是那個結果,不過是自己不甘心,想要再證實一次,可如今證實了,又能怎樣?

「阿七?」樓非白見她如此,不免擔心。

「我沒事。」她抬頭望著天際,燦爛的陽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發疼,她近乎偏執地張著眼睛,直到酸疼得再也睜不住。

相知相近卻不能相親。

緣分,需有緣有分方能成就兩個人的感情。

隻有緣,沒有分,再怎樣都是徒勞。

將手裡的紙條遞給樓非白,她淡然轉身,「送一份,給安王。」

「阿七!」樓非白沒有去看上麵的內容,隻是在身後叫住她。

「師兄,多看看身邊,你會發現這世上並非隻有我一人值得你去珍惜。不要因為她一直在,所以你就忽略,等到再也找不回來的時候,後悔莫及。」

——

轉過拐角,前方便是寧府,寧天歌收拾了一下心情,調整了臉上表情,快步走過去。

還未到門口,眼前一道白影劃過,一團雪球便撞進了她懷裡。

「嗚嗚……」雪球使出慣用撒嬌手段,小腦袋一個勁地拱啊拱,爪子死死地勾住她的衣服,死不肯放開。

她伸手抱住,緩緩抬頭,一塵不染宛若嫡仙的男子自樹後走出,衣擺飄飛,容貌清俊,隻是神情板正,眼睛連絲最輕微的漣漪都不起。

相距十步,比上次遙遙相望要近得多,彼此連眼睛上的睫毛都看得清,如此相近的距離,卻感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相隔得遠。

彷彿中間隔了一層看不到的物質,無法穿透。

他一直看著她的臉,前所未有的仔細,似乎想要從上麵找出與印象中但凡有一點相似之處,就可以給自己一個原諒她的理由。

但是很可惜,他沒有找到。

一點一點收回目光,很艱難,很用力,像是在此過程中,下著一個很大的決定。

「這是你的東西,如今物歸原主。」他垂眸看著地麵,一絲不苟公事公辦地說完,轉身便走。

「冉忻塵!」寧天歌驀然叫住他。

他腳步一頓,並未回頭。

她走過去,在他身後輕聲問:「你現在要去哪裡?是回宮麼?」

「除了回宮,我還能去哪裡?」他的聲音極淡,淡到完全聽不出情緒,「天大地大,沒有我可去的地方。況且,那裡有我遺落的東西,我得去把它找回來。」

心裡一痛,她凝望著他單薄的背影,以前隻覺得他的身形過於板正挺直,就像沖天的青竹,如今卻覺得他瘦削得如真正的竹子。

「冉忻塵,我很抱歉之前欺騙了你。」縱使知道有些事直麵剖開不異於往傷口上灑鹽,但終究還是要麵對,「我知道,就算我有再大的苦衷,再多的理由,騙了你終究是事實。」

他的後背頓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