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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是對方盔甲。

冉忻塵扶著一棵樹慢慢蹲下`身子,將頭埋在臂彎裡。

這種血腥的場麵他不是第一次經歷,在桑月時已經有過一回,但他這個自小連隻螞蟻都不曾踩死過的人,長大之後亦將治病救人作為一生己任,又如何能接受這種視生命如草芥的殘忍。

想吐,又強忍著。

陳言亦殺紅了眼,卻始終護在他身前,沒有忘記寧天歌給予的責任。

當空的日頭漸漸西沉,轉變為如血的紅日,廝殺聲亦隨著太陽的斜下而漸漸稀落,直到最後完全成為一片死寂。

兩百人對五百人的廝殺,歷時半日之後,在最後一縷餘輝落下之時,終告結束。

沒有人說話,寥寥十多人垂著手裡的劍立在被紅色浸透的血泥中,滿身的血汙,看不出本來的麵目,分不清身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分不清哪此是自己的,哪此是別人的。

身上是數不清的傷口,卻沒人感覺出痛,痛的是心裡。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西宛的五百人,還有自己這邊的一百多人,同樣是死,死狀卻要慘烈得多。

幾乎沒有完好的屍體,所有死去的人不是缺%e8%85%bf便是少胳膊,拚盡了最後一滴血,用盡了最後一口氣,以懸殊的力量扭轉了勝負,取得了不可能的結果。「光!」手裡的劍落地,胡祿跪了下去。

之後便是更多的人。

無聲的淚從這些漢子們血紅的眼中落下,將臉上的血汙沖刷成一條條的血溝,再滴落在膝下的泥土中,砸出一個個小坑,坑裡皆是血。

男兒不是沒有淚,隻是未到痛絕處。

寧天歌拄劍單膝跪於地上,目光在地上那些勇士們身上緩緩掠過,每一個人的臉,她都看得極為仔細,哪怕有些已認不出究竟是誰。

她要記住每一個人。

沒有了頭的二毛,前後洞穿的錢生,全身成了篩子的李石頭,被砍了雙臂仍咬下對方一隻耳朵的張狗子……

耳邊迴響著那一晚爽朗的笑聲。

「回稟寧大人,小的大名叫李石頭,他們都叫我石頭蛋。」

「回稟寧大人,小的叫錢生。」

「錢生,錢生出來了沒有?」

「錢要生出來了,我還能在這當兵麼,早回家了。」

「回稟大人,小的叫二毛。」

「小的叫張狗子。」

「……」

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眼前閃過,長留在心中,一生都不會忘。

騰然站起,寧天歌眉目凜冽,掃過僅留下來的十餘人,冷然道:「各位,我們每一個活下來的人身上,都寄托著死者的希望。從這一刻起,我們都要好好活著,為自己,也為這些死去的人!」

漢子們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她,許久,他們緩慢而堅定地站起,麵容堅毅,「大人說得對,從現在起,我們都要好好活著,為自己,也為這些死去的弟兄們!」

冉忻塵遠遠地凝望著寧天歌,她那雙明澈如泓的眼眸中,耀動著比金剛石還堅韌的光芒,漆黑瞳眸比黑曜石還要亮還要冷,在這即將沉入夜色中的樹林中,像一顆指引人走出黑暗的啟明星,寒亮逼人,又有著溫暖人心的力量。

卷四 朔風乍起 第二百三十章 明知山有虎

疾行了大半夜,當西平山腳下大營的大片帳篷已隱約可見時,滿身是傷的十餘人皆鬆了口氣的同時,精神為之一振。

因受了傷,體力又消耗太大,雖說是疾行,速度並不快,與沒有受傷體力平平的冉忻塵打了個平手,連續不斷地走了那麼多山路,此時都已到了極限。

寧天歌將陳言拉住,低聲與他說了幾句話。

「什麼!寧大人你要離開我們?」陳言大為意外,又是極為反以,「不行!就算你有事需要去辦,我們也應該一起去。」

「陳言,有些話,我不想說第二遍。」她看著遠處停下來等待的人,尤其是冉忻塵,淡淡道,「我有兩件事需要你完成。第一件,將先生安全地帶回去並交給殿下,殿下知道該怎麼安排他。第二件,你們回去後請殿下示下,在他允許的時候回到我們之前的地方,將李石頭錢生他們的屍骨帶回來,如果屍骨已無法帶回,便帶骨灰。」

「寧大人……」

「不要再多說了。」寧天歌低聲道,「稍後我會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離開,你務必不能聲張。」陳言與她相處不久,對她的脾氣卻已十分瞭解,知道她決定的事情向來無人能改變,隻能默默點頭。

寧天歌微微一笑,繼續往前走去。

冉忻法狐疑地看著她,心中有種隱隱的不安,卻又看不出什麼端倪,遂一改之前的不理,一步一趨地跟在她身邊。

這一舉動,完全就是憑的直覺。

寧天歌當沒發現,又往前走了一段,東陵的營地愈加看得清楚,點點火光如繁星閃爍,甚至還可看到營地周圍晝夜巡邏的列兵。

在其他人都加快了步子的時候,她慢了下來,落在後麵,冉忻塵看了她一眼。

「冉忻塵,你看營地左邊架起的那個是什麼?」她瞇著眼,指著營地某處。

走到前麵的陳言腳步一頓。

冉忻法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見那邊似乎有人在築什麼工事,看了好幾眼,因距離太遠也未看清楚。

「是什麼,待會兒不就知道了。」他收回視線,轉頭。

扭頭之下,身邊卻空無一人。

他一驚,連忙看向另一邊,結果依舊。

原先還走在他身邊的那人彷彿蒸發了一般,在他一不留神之際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半點聲息也無。

他頓在原地,默立半晌,突然就氣得渾身發抖,朝著四邊的黑暗放聲大喊,「寧天歌,你又騙我!你又騙我!……」

鼻子酸澀,他倔強地仰起頭,將眼睛裡那股眼看就要溢出的熱流強逼回去,可終究,終究……

還是有那麼一滴晶瑩,自眼角緩緩流下。

背影修長如竹,立於半明半暗的光線中,更顯孤獨。

在不遠處的陰影中,寧天歌靜靜地凝視著第一次如此失控的他,抿緊了%e5%94%87角。

——

在經歷了一日一夜的對峙之後,東陵大軍退回營地,西宛君主兼主帥簡晏帶著親衛與帳下大員回到同州,留下二十萬精兵守住陣營,並往各地駐軍發下調令。

那晚一戰,簡晏麾下二十五萬大軍,在墨離出其不意的進攻之下,死傷接近五萬,但也令東陵軍折損了兩萬多名主力。

簡晏與墨離親自過招,結果不分上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但簡晏後方的損失卻可謂慘重。

二十五萬大軍一個月的糧草被盡數燒燬,騎兵營的良駒雖被截住一部分,但大部分已無法追回,如此重大的損失,令簡晏的實力大減。

更令簡晏光火的是,一萬主力圍困那區區一千人,非但讓他們逃脫,還以八百人的性命損了他五千人,這對他來說,絕對是個恥辱。

而且,在這場圍追堵截的交手之中,帶著餘下二百人衝出去並殺了他兩名主將與無數兵士的,還是以病弱聞名的安王的主簿。寧天歌!

這個名字已牢牢刻在他腦子裡。

燒他糧草,驅他戰馬,殺他將士!

如有機會,他定要親手擒了他!

三日後,同州城。

前方緊張的戰局令這個邊城亦處於壓抑的氣氛之中,再加上以冷酷著稱的君主親自坐鎮,城中上至官員,下至百姓,皆如履薄冰,無不小心翼翼地過日子。

簡晏住於駐守同州城的大將軍府中,府內一應女眷都已搬遷至別院內居住,整座將軍府內皆是全副武裝的兵士,頻繁出入的皆是上品級的文官武將。

因陣前失利,同州官員已連日籌備糧草運往營地,然將軍府內的氣壓卻一直很低,簡晏在聽取手下匯報之時很少發話,隻一雙犀利的眼睛更為冰冷,令匯報之人更為戰戰兢兢,往往幾句話說下來一身衣衫已從裡濕到外。

這一晚,將軍府內的燈火又是徹夜未熄,一條黑影悄然無聲地從高大的圍牆上躍下,直奔位於將軍府西北角的軍機樓。

軍機樓,顧名思義,必是商議重大軍事或者存放重要軍事文件之處,樓高三層,樓外有重兵把守,並每隔一個時辰換值,四周有士兵不間斷的巡邏,想要進入這軍機樓,除非插上翅膀變作一隻飛蟲。

這三日裡,寧天歌已將這裡的地形方位與換值時辰掌握得一清二楚,今晚,她便要從這裡取走一件至關重要的東西。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隱身於遠處的樹上,她的眸光自四周的哨樓望過去,落在以八人一組的巡邏列隊上。

軍機樓四周是大片空地,使人無法藏匿身形,前後都有固定的哨崗,四個角落的哨樓上還有弓箭手走動,要避開這巡邏列隊與這些哨崗,似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此謹慎,確實是簡晏的風格,這一點,從上次那位老許的行事方式中就能看出。

她勾了勾%e5%94%87角,就在兩隊巡邏列隊交錯而過的一瞬間,她迅捷出動,快若疾風,人影過處,甚至連風都感覺不到。

未作絲毫停歇,她雙腳一蹬樑柱,身子輕靈翻上樓簷,如一隻壁虎般牢牢貼在樓壁上。

頭頂是軍靴踩著木板發出的咯吱聲,每一層都有手持兵器的士兵在簷上走動巡視,而軍機樓下麵的門用鐵鎖鎖住,想要進入,必須要從頂層想辦法。

心裡默數著頭頂的腳步聲,就在數到五時,她驀然雙手攀住勾簷,身子倒翻而上,再縱身一躍,抓住上一層簷角輕輕一蕩,再一翻,已處於軍機樓頂層。

手持長槍的士兵就在她前一刻經過此處,此時背影與她相距不過兩步,她看也不看,取出匕首迅速撬開兩扇窗戶之間的連接,開合之間,人已無聲進入。

軍機樓內並非一片漆黑,四處角燈都亮著,方便簡晏隨時進入,因此,也方便了她。

寧天歌並未全然放鬆,簡晏既然將這裡看守得如此嚴密,裡麵的東西也必然不可以隨取隨用,不佈置上幾個機關又怎